第638章：名爲「黃金」的旅途

    孤月漸隱黑雲中，淅瀝點落恨幾重。

    遠處，視野盡頭的別墅，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蒙上一層水霧，看不清輪廓。

    戰鬥過後的小道滿目瘡痍，泥地因爲爆炸上翻，混合着雨水，路面覆蓋一層厚厚的泥漿。

    看不清楚的超能力，在莉莉艾上方分開漣漪，擋住下落的雨珠，愛管侍情緒低落，任由雨水打溼身體。

    最後關頭的疏忽，給了敵人可乘之機，催眠莉莉艾、捕獲小星雲的機會。

    不擅長應對異常狀態，並不是藉口。

    愛管侍緊握手中的木匣子，冰冷的雨點打落，它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

    「不管怎樣，得先將那羣人奪走科斯莫古，並前往日輪祭壇的消息，通知主人與蘇緣先生才行。」

    雨勢逐漸變大，濺起泥漿，打溼莉莉艾的裙邊。

    “————”

    莉莉艾無神的雙眼陡然一睜，失去高光的綠色眼眸中重新浮現金光，猛然探出身子，伸手朝着面前的空間一抓：“父親大人！！”

    過於突然的動作，差點使得莉莉艾摔倒在地。

    愛管侍攙扶莉莉艾，米白色的長髮滾落豆大的水珠，一縷一縷地黏在莉莉艾的臉頰與脖頸處。

    不清楚是雨滴還是眼淚，莉莉艾的臉頰滑落水珠。

    愛管侍默然。

    那只引夢貘人的催眠能力，能夠誘使催眠的對象，直面內心...刻苦銘心的記憶。

    可能是恐懼的對象，也可能是不願意回憶起來的情景，甚至...是被逐漸遺忘的記憶。

    就好比如它在催眠狀態中，同時看見了主人培育的那兩隻波克比。

    莉莉艾的漸變色眼瞳略顯空洞，記憶停留在與一隻雙足站立的黃色寶可夢，與自己對視的那一刻。

    恍然之間，如錯位時空。

    以太之家。

    臉上掛着寵溺笑容的母親，將自己抱在懷中，一邊跟她講着故事，一邊編織着手上的衣物。

    偶爾自己闖了禍，不小心弄亂了父母的研究資料，哥哥大人總是會笑着說沒關係，一邊將事情攬下。

    還有就是...莉莉艾既懷念，又眷戀的溫暖懷抱，原本父親大人模糊的面容，再一次清晰起來。

    那是自己第一次，在父親大人的鼓勵下，接觸寶可夢。

    “不用害怕，莉莉艾，鼓起勇氣來。”父親大人的聲音，在虛幻中真實：“寶可夢們，都是很可愛的生物，嘗試摸一摸它們吧。”

    “只要懷揣着善意，那麼它們，也一定會迴應你的心情。”

    “如果是莉莉艾的話，一定可以做到的。”

    “啾啾~”冰雪色的六尾，小舌頭舔了舔莉莉艾的手心。

    小女孩的表情無比幸福。

    如果回憶可以停止在這一刻——

    “唰——”

    轉瞬之間，夢境如破碎飛濺的鏡子，被一個虹色的蟲洞吞噬。

    父親大人的背影，消失在那流光溢彩的「究極之洞」裏。

    此後，再沒出現過。

    “......”讀取到了莉莉艾心情的愛管侍，更加沉默。

    先是讓人回憶起幸福，然後再無情的粉碎，墜入絕望......如此玩弄人心，只是爲了達成自己的目的？

    注視着失魂落魄的莉莉艾，愛管侍無法具體的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但是，唯獨有一件事情，它很確信。

    如果，再一次遇見那個男人......它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將他那張陰鷙的臉連同那只引夢貘人，狠狠打爛！

    「莉莉艾小姐......」愛管侍試探性的心靈感應，想說些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沒事......”莉莉艾蹲下身子，雙手環抱膝蓋，聲音顫抖的有些心碎：“只不過，小星雲它...科斯莫古它......”

    地面上的泥漿，完全浸透裙邊，莉莉艾抱緊膝蓋。

    「小孩就是要完全聽從家長的話，才能得到幸福！」

    「莉莉艾，離開了我，你還能做得到什麼？」

    一點都不在乎身爲子女的莉莉艾的感受，露莎米奈冰冷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也許...母親大人說的是對的。」莉莉艾目光黯淡。

    在自己離開了以太基金會後，出來後不久，便遭遇野生寶可夢的襲擊。

    如果不是被蘇墨博士他們救下......

    到了後來也是，一直都是自己...在給別人添麻煩。

    「到頭來，僅僅依靠自己的話，還不是什麼都沒有做成。」

    就連小星雲也......明明今天還做出了那樣的約定......

    驚雷乍起，閃電撕扯開天空的傷痕，被雲層虛幻的遮掩。

    “果然我還是，回到母親大人的身邊吧......”

    漂亮的漸變色眸子徹底黯淡下來。

    莉莉艾墜入了名爲「絕望」的深淵。

    察覺到莉莉艾情緒的不對勁，愛管侍臉上陡然一變。

    「莉莉艾小姐，莉莉艾小姐！！」

    嘗試心靈感應數次，卻都毫無效果。

    愛管侍的臉色，終於慌亂了起來。

    「莉莉艾小姐，封閉了自己的內心！？」

    當一個人封閉了自己的內心，活着又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莉莉艾，莉莉艾！！」

    愛管侍搖晃莉莉艾的雙肩，依舊得不到任何回覆。

    ......

    一片灰白色的世界，莉莉艾蜷縮着身子，視野沒有焦距。

    “莉莉艾，莉莉艾......”

    細不可查的聲音，忽的出現在這個虛幻的空間。

    “莉莉艾，莉莉艾——”

    莉莉艾下意識擡了擡頭，無神的雙眸，出現了一絲波動。

    「好熟悉的聲音，好懷念的聲音，是誰？」

    一縷光亮，出現在眼前。

    那是曾經被遺忘的記憶。

    面容俊朗的國字臉，和格拉吉歐有着幾分相像。

    莫恩輕輕撫摸着莉莉艾的頭髮，伸出手指，擦拭着她的眼淚，“莉莉艾，不要一遇到事情就哭鼻子，拿出勇氣來。”

    “不過是一點小挫折，莉莉艾肯努力的話，一定可以跨過去的。”

    說着，莫恩一把抱住莉莉艾，放在自己肩頭上：“如果覺得僅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還有些困難的話，不妨多依賴一下朋友。”

    回憶的畫面之中，年紀尚小的格拉吉歐抱着巖狗狗鑽了出來，附和着父親道：“交給我吧！我和巖狗狗，一定會幫助莉莉艾的。”

    巖狗狗吐着舌頭，“汪汪”兩聲附和。

    鏡頭拉遠，坐在遠處的露莎米奈，嘴角噙着溫柔笑意：“爸爸媽媽也會哦。”

    “但是呢，莉莉艾。”莫恩博士的聲音溫暖中帶着柔和。

    “如果面對困難時，你自己最先放棄了，哪怕有再多的朋友願意幫助你，也無濟於事。”

    自從父親大人失蹤之後，母親大人不允許自己和哥哥大人談及父親，久而久之，父親大人的模樣與聲音，被年紀尚小的莉莉艾逐漸遺忘。

    “父親...大人......”莉莉艾噙滿眼淚，聲音顫抖。

    下一秒——

    莉莉艾睜大雙眼，父親大人的聲音震耳發聵，在已經「絕望」少女的心理砸下重擊！

    “所以，拿出勇氣來，莉莉艾！”

    “最開始的一步，或許會痛苦，或許會害怕，各種各樣的的原因，會讓你停滯不前。”

    “但是，一旦邁開第一步，困難也好，挫折也罷，路上的旅途，會精彩到讓你無暇考慮第二步、第三步。”

    回憶的鏡面，黃昏墜下山頭，海平面上波光粼粼，海面盪漾着橘紅。

    莫恩博士抱着莉莉艾，眺望向遠處。

    “太陽與月亮的光芒，誕生於黑暗。”

    “朱與紫的光輝，交匯在地平線！”

    “戰勝困難與恐懼之後，莉莉艾肯定也會看到，不輸於這樣的景色的。”

    莫恩臉上帶着溫暖的笑容，溫柔拭去莉莉艾的眼淚。

    砰——

    畫面破碎。

    灰白色的空間，太陽與月亮的光芒交織，朱與紫的光輝將周圍渲染成無邊的星空。

    一團星雲色的小球，撞進莉莉艾的懷抱：“莫咕~”

    “小星...雲！”

    淚水順着眼角流下，莉莉艾緊緊抱住逐漸虛幻的小星雲，咬住下脣。

    謝謝你，父親大人！還有...小星雲！

    「莉莉艾！莉莉艾！莉莉艾小姐！！！」

    清冷的月亮重新鑽出雲層，月光指引般，照耀海面上游來一隻好奇寶寶模樣的小拉普拉斯。

    莉莉艾的眼眸重新亮起色彩，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失態的愛管侍。

    “謝謝你，愛管侍。”莉莉艾抽了下鼻子，儘管聲音還有些微弱，但之前的那種絕望感，奇蹟般的消失了，“我已經沒事了。”

    「不能再給別人，給身邊的朋友添麻煩了呢。」

    莉莉艾輕閉雙眸，父親大人溫暖的聲音，彷彿還停留在耳邊。

    海面上倒映出虛假的月亮，莉莉艾睜眼望去。

    過去的母親大人，與現在的母親大人，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母親大人，或許...正如您說的那樣，僅靠我一個人的話，什麼也做不到。」

    「可得到幸福的途徑，也未必和您說的一樣。」

    莉莉艾回憶起在某本書籍上看到過的內容：

    我們被種種事物束縛在這世上，

    我們的身後充滿苦悶，

    我們的生命甚至缺乏意義。

    然而，一旦我們向前走去，

    在我們回望時，我們腳下就是旅途。

    “母親大人，我並不後悔選擇離開以太基金會。”

    莉莉艾挽起被雨水打溼的溼漉漉長髮，隨意紮成馬尾：“我很享受這段...屬於我的「旅途」。”

    因爲迷路，誤入了野生寶可夢的領地；

    到後來被蘇墨博士救下，成爲他們身邊的助手；

    接着便是委託自己，與庫庫伊博士一同前往炎國地區，將拉魯拉絲與信件轉交給蘇緣；

    某個不着調的館主妹妹，某只和訓練家極度神似的波加曼......

    隨着時間， 接觸到的不同的人與事，構築出了莉莉艾心中，猶如黃金般流淌的旅途。

    「有惶恐與淚水，也有幸福與歡笑......」

    莉莉艾擡起低垂下的頭，金碧漸變色的雙眸，亮起未曾有過的堅毅：「並非是在母親大人的安排下，找尋到的獨屬於我的幸福。」

    內心不可抑制的，又想起了蘇緣，莉莉艾勾起淺笑。

    蘇墨博士他們，也曾經因爲「光輝大神」的原因，失聯過一段時間。

    在這種絕望下，蘇緣都沒有想過放棄，不斷爲此努力。

    我又怎麼能......就這麼放棄了呢？

    “父親大人！”莉莉艾左手捂住胸口，感受砰砰跳動的心臟，“我也一定會，再一次找到您的！”

    “在那之前，還請您多等待片刻。”

    還有小星雲——

    “之前光顧着自己哭鼻子了，小星雲它現在...一定也很害怕吧。”

    我自己這邊，也有要完成的事情呢！

    但是，只憑藉自己的力量，是無法在扎奧博手上，救出小星雲的。

    莉莉艾側過臉頰，注視愛管侍的眼睛，請求道：“請和我一起，救回小星雲吧！”

    少女炯炯的目光，似乎燃燒着火焰。

    愛管侍微微一愣，驚訝於莉莉艾的突然轉變。

    隨後——

    愛管侍按胸欠身，如騎士般行禮：「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