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烤魚籽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楂酪字數:3643更新時間:24/06/27 13:25:49
    自從宋荔撞破蘭心塞錢她父親後,蘭心接連幾日尋宋荔送吃食。

    升了幫廚後,這些瑣事本不該宋荔跑腿,但蘭心脾氣不大好,無非是宋荔跑一趟,聽她吐吐苦水。

    這日,宋荔到前院找蘭心,對上胡立擔憂的目光,順手塞去一隻水煮蛋,給他補身體。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補充點營養。

    她衝少年搖搖頭,示意不用擔心自己。

    見她全須全尾蘭心房裏出來,胡立急急問:“你惹了她,最近怎麼總是尋你,她有沒有欺負你,打你?要不我去知會花媽媽一聲,媽媽肯定保你”

    宋荔答應要守口如瓶,扯開話題:“沒事,沒打我,也沒欺負我,還給了我拿了糖霜玉峯兒,你看。”

    胡立嘁聲:“她會這麼好心?”

    宋荔嘆氣:“她心裏苦,尋我說說話。這玉峯兒用糖霜和蓮子做的,最是敗火,我分你一些。”

    “我不愛吃甜食,你留着吃。你要是沒事,我去後院看看有沒有熱水。”說完,胡立跑走了。

    從前院出來,穿過月洞門,前面是花園子和長長的走廊。

    夜風裏傳來悅耳的鈴鐺聲,與踢踏聲。

    循着聲音的源頭望去,月光皎皎,夜風習習,杏子花樹下,有一美人,纖纖細腰,身姿輕柔婉轉,裙裾飛揚,似下一瞬就要飛上雲上仙闕。

    輕靈的鈴鐺,似仙樂般。

    這一幕,讓宋荔瞳孔震撼。

    心裏冒出一個念頭——難怪以前皇帝在御花園偶遇到跳舞的妃嬪,立即寵幸她……

    別說是皇帝了,就是宋荔一個女人,她見了月下美人翩翩起舞,也是欣賞又愛慕。

    若她是皇帝,多半也是個不勤政務,昏聵愛美色的昏君。

    一舞畢,梅嫣走上前:“好看嗎?”

    宋荔:“好看。”

    似乎覺得乾巴巴,又誇道:“跟我從前見過的舞,跟你一比,雲泥之別。”

    跟電視劇裏見過的轉圈圈,梅嫣的舞蹈對身姿的柔韌度要求極高,每個舞動姿勢,無不展現着女子美妙的曲線,撩撥着人的心絃。

    梅嫣面上無悲無喜:“謝謝。你瞧我身上這身舞衣,是城裏的陳記繡房趕製出來的,料子是時下最流行的花樣子,繡工也是最好的繡娘繡制,一件舞衣,花費十餘兩銀子,足夠一家三口兩年的吃穿用度。我頭上的珠釵步搖,也值當一二十兩銀子。”

    宋荔不解看去,又聽她絮絮叨叨:“以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我不想認命,被關在漆黑的雜物間裏,沒有人跟我說話,沒有東西吃,我好害怕。可是當我認命後,我發現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好,只要練練舞,每天有精細米麪吃,有肉吃,錦衣玉食,比不上外面的官家小姐,也比普通人家的女孩富足,起碼不用餓肚子。”

    宋荔不知道是勸她認命,還是勸她不認命。

    梅嫣也沒想過宋荔會回答自己,只是恰好宋荔闖入練舞的園子,自己又恰好想找人說說話。

    她擡步離開,聽見身後傳來宋荔的話:“你有過理想嗎?”

    梅嫣身子一滯。

    理想?

    她也想過有一天離開春風樓,嫁給一個普通男子,他耕地來,她織布,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

    可她做了春風樓的粉頭,這樣平淡又幸福的生活,離她遙遠不可及。

    她們這樣的,哪裏做得正室夫人,只能與人爲妾罷了。

    遲遲等不到回答,宋荔急聲:“不管是想嫁人,還是想自立,只要心中有理想,一切都還來得及,並非失去貞潔,便一文不值。這世上總有一個人不會嫌棄你的過去,珍視你,愛重你,憐惜你,懂你,巧兒,你只是還沒有遇到那個人。”

    梅嫣悽然一笑。

    大周朝風氣好,男女之間可以正常交往,女子和離後,可以改嫁他人,沒有太多苛刻束縛。

    女子和離與流落青樓不同,花娘子玉臂千人枕,朱脣萬人嘗,世上哪有男子不在意女子這樣的過去?

    普通人家尚且不允青樓女子入門,如梅香的出身,遇到不嫌棄的文秀才,不是所有花娘子都能有這樣的境遇,所以大家才會羨慕梅香。

    梅嫣心中悲觀,到底因爲宋荔的一番話,心懷期盼。

    *

    昨晚月輝星熠,叫宋荔在園子裏種植着一排蒼茂的綠植。

    賣完魚片粥,宋荔拎着只竹籃來到園子,把盯梢了的淺紫色花骨朵摘下,小心翼翼放到籃子。

    低矮些的好摘,開在枝頭的,宋荔踮起腳尖夠了夠,還是夠不着。

    她回身去找胡立幫忙摘花。

    聽說她要用鮮花做菜餚,花媽媽二話不說,讓胡立過來幫忙。

    胡立高高瘦瘦,一擡手,輕而易舉就能摘到盛放在枝頭最嬌豔的鮮花。

    摘了滿滿一籃子,胡立側頭看她眼裏亮晶晶,納悶:“我只吃過槐花,這花也能吃啊!”

    “少見多怪,這是木槿花,可以打湯,切碎了可以攤雞蛋餅,或是掛上麪糊炸着吃。槐花也不錯,尤其是蒸槐花,配着蒜泥,說的我都要流口水了。”宋荔低頭嗅了嗅,木槿花的香味極淡,不像普通花卉攜帶甜香,自有一股瓜果清雅的氣味。

    聽着例舉吃鮮花的烹飪法子,饞得胡立也跟着狂吞唾沫。

    宋荔:“等着,回頭烹好了給你留一點。”

    胡立沒想宋荔會特意給自己留:“真的?”

    宋荔嗯一聲:“真的,木槿花咱們園子裏到處都是,又不是昂貴食材。”

    木槿花放到木盆裏用清水浸泡着,吸收了水分,醒醒神,免得蔫巴了。

    宋荔回去睡了個回籠覺,起牀後簡單收拾牀鋪,來到廚房。

    廚房採辦按照她給出的單子,提前備好了魚籽。

    魚籽在清水裏浸泡清洗數遍,洗去血水。

    前頭給乾孃煮鯽魚豆腐湯,宋荔瞧着黃橙橙的魚籽,心癢難耐。

    其實她想做魚籽鍋,煎好的魚籽魚雜,與辛辣芳香的辣椒山椒一起浸煮,咕嘟咕嘟,湯麪一層紅油,分外誘人。

    一份魚籽鍋,能讓宋荔下兩碗米飯。

    無奈缺少紅彤彤的辛香辣椒,這裏也有辛辣的香料,一般用黃姜、胡椒、川椒、茱萸和芥末。

    茱萸需要經過炮製才能使用,比較繁瑣,川椒和芥末沒法替代辣椒的作用,宋荔苦於沒有辣椒,只好放棄。

    清洗乾淨的大塊魚籽,經過黃酒和蔥姜的醃製,穿成一串,刷上一層油脂,放到炭火上炙烤。

    除了魚籽串,另外還有烤青蝦、鹿肉串、豆腐、饅頭片,甜點是自制蛋卷。

    放到火上一烘,打開吊爐,揭開蛋皮薄脆,用工具一壓一卷,金黃誘人的蛋卷被送到福爺的府上。

    又是新奇的點心!

    撒了黑芝麻的香酥蛋卷,香甜酥脆,咬下時,能聽見卡茲卡茲的薄脆聲。

    有點類似蜂蜜雞蛋糕的香甜,又比雞蛋糕多幾分薄脆,蛋香濃郁,酥脆入魂,就是太容易掉渣。

    王福低頭看自己的衣襬,接住一面的食物渣渣。

    烤魚籽,倒是很新奇。

    魚籽比鮮魚的價格要昂貴,因爲刷過一層油脂鎖住水分,經過炭火炙烤,魚籽一點不老,金燦燦,顆顆分明,撒了五香粉和孜然面,舌尖能嚐到一點點辛香又刺激的辣味痛覺,十分勾魂。

    肥瘦相間的鹿肉,被炙烤得滋滋冒油,炭烤出的脂肪油脂覆蓋住鹿肉,保留了鹿肉內部的水分,使得肉質幼嫩,肉汁兒四溢。

    一口咬到兩塊遍佈脂肪的大塊鹿肉,肥肉溢出,吃起來一點不膩人,尤其最後撒的一點孜然粉,簡直是炙肉串的靈魂。

    這邊大快朵頤,另一邊春風樓後廚,也跟着沾光,嘗到了新鮮出爐的蛋卷。

    宋荔給花媽媽送去一份,剩下的留着廚房裏吃。

    趙婆子和苗婆子也沒客氣,嘗完不說,還外帶打包了些給孫兒孫女。

    兩位婆子掌竈臺,善烹飪各種菜餚,宋荔平時主要烘焙點心,再有就是照顧福爺一個老主顧,跟她們倆的業務沒有重疊,威脅不到她們的地位,所以磨合了一段時間後,雙方相安無事。

    宋荔時不時烘焙些新鮮小甜點,兩個婆子也跟着打打牙祭,順帶給家裏捎帶些當零嘴兒,吃個新鮮。

    胡立得了空,摸來廚房,宋荔拿來留給他的炸木槿花和蛋卷。

    陽光正好,春風送來草木花香。

    兩人坐在石階,咬着蛋卷。

    頭頂是藍湛湛的天空,棉花糖柔軟的白雲,忙裏偷閒,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

    ……

    會試後,又是殿試。

    放榜這日,整個京都喜氣洋洋,早有商賈富戶早早派家丁守着,預備榜下捉貴婿。

    瞧着捉婿架勢,寒門舉子心慌慌。

    家境優渥的學子,出門是前擁後簇,乘馬車,帶七八僕從,絲毫不慌,端的是一派氣定神閒的氣度。

    殿試上,喬知行對答如流,本有幾分把握,端坐在馬車內,隨着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心情不自覺忐忑。

    殿試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顧名思義,第一甲的成績最優。①

    如果能拿第一甲,以後有希望留在翰林院任職。

    喬家祖上也是二品京官,後來逐漸沒落,搬出了京都,如果他能留在京都做官,喬家也要搬來京都,那阿芙也應跟着一起來……

    想起阿芙,喬知行晃了晃神,忽而耳畔聽見小廝興奮的聲音:“二公子,放榜了。”

    喬知行挑開車簾,暈昏昏地下了車,剛站定,就聽見自家小廝紅光滿面地奔來:“給二公子道喜,您中了一甲第三名。”

    “一甲第三,探花郎。”

    不等喬知行反應,旁邊有人倒吸一口氣,喬家的小廝紛紛圍攏,護住自家公子,以防被搶去給商戶當女婿。

    一旁的商戶見他丰采高雅,氣度不俗,正猶豫要不要搶,又見身側七八個忠僕護着,看人跟防賊似的。

    這個清貴主兒不好搶。

    商戶們榜下捉婿,專門挑寒門進士,有潛力,又缺乏財力支持,商戶們給予多多的聘禮,雙方算是強強聯合。

    喬家的馬車一路被投擲了無數瓜果鮮花,直到回客棧,喬知行腦瓜子嗡嗡響,夢遊般。

    平復了心情,他握筆蘸墨,給老家寫了一封報喜信。

    寫到尾聲,頓了頓,終是忍不住在末尾向家中長輩”問了阿芙的近況。

    這陣子,他給阿芙寫了數封信件,始終不見迴音。

    料想是怕打擾自己的功課,喬知行便也沒有多問,只是今日實在高興,沒忍住問上一問,要談婚亂嫁的青年男女,不算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