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三六九齡字數:3329更新時間:24/06/29 20:31:56
    下定決心便付諸行動,當日下午蒙童們打瞌睡的時間,沈持在聚精會神地練字,周漁看着奇怪:這小子平日裏比別人瞌睡的時間都長,今日怎麼精神抖擻像換了個人一樣?

    一直用“你沒事吧”的眼神瞅了他好幾遍,或許在確認沈持有沒有被掉包。

    之前和他結下點小樑子的馮高和何九鳴也用“我雖然不理解,但我不喜歡你這樣努力,可能會超過我搶我風頭。”的眼神看了他好幾遍,既不屑又防備。

    沈持才懶得搭理他們。

    黃昏時是沈煌來接他,出城騎在高頭大馬上時,沈持把阮行回到祿縣的事告訴了沈煌:“爹,江夫人說的小兒王阮大夫這後日就回到祿縣了。”

    沈煌“嗯”了聲,一抽馬鞭跑得飛快,不必多說,他的迫切全在駿馬飛奔是四蹄之中了。

    朱氏得知後一臉希冀,她撫着沈月的頭:“是真的嗎?”

    沈持篤定地點點頭:“江夫人的兒子江載雪也在書院唸書,我們認識多日了,可信的。”

    “對對對,你先前跟娘提過江公子,”朱氏欣喜地道:“莫不是天意,讓我的阿月能開口說話。”

    沈持再一次寬慰爹孃:“阿月還小,說不定是晚開口呢。”他不記得是哪位庸醫上來就斷定沈月是啞巴的,要是再讓他碰見,非給那人一些教訓不可。

    朱氏把沈月抱過來:“過兩日娘帶你去看大夫。”

    沈月看了眼沈持:是江夫人說的小兒王嗎?

    “是他,阿月,”沈持心裏也沒底,但他還得給足沈月希望:“阮大夫一定能讓阿月開口說話的。”

    沈月高興地伸開雙臂抱住了他。她漸漸懂事了,也知道伯母和嬸孃背地裏叫她小啞巴,還笑話她爹孃,她不想當一輩子沒法開口說話的啞巴。

    她想像哥哥們一樣能開口說話,這樣就不用比劃了。堂姐沈瑩欺負她的時候還能告狀呢。

    半夜沈煌出去一趟,黎明時分才回來,躡手躡腳去洗漱,卻聽見朱氏沒有睡着,在翻來覆去的,輕聲問:“醒着?”朱氏坐起來跟他說:“既然阮大夫回來了,後天一早我帶阿月進城去吧?”

    沈煌重新躺下:“嗯,後天我告兩個時辰的假,和你一道去看阮大夫。”閨女的事是大事。

    “耽誤你的公差不好吧?”朱氏惴惴不安地說道:“萬一縣丞大人怪罪,罰你的俸祿該怎麼辦。”

    沈持要唸書,沈月要看病,哪一樣都指着沈煌掙銀子呢,怎敢有分毫耽延。

    “不要緊,就是我以後可能回來的更晚了,”沈煌翻了個身跟她交待:“王頭兒不想夜裏巡夜,讓我頂上,每個月的一兩銀子也由我拿。”

    “王頭兒”是另一名壯班的衙役,本是和他輪換班巡邏的,不過歲數有些大了,夜班吃不消,想找沈煌替他值。

    這樣他一年能掙到七兩銀子。

    朱氏心疼他:“你日夜巡邏哪裏受得了。我看還是不要了吧。”

    沈煌:“沒事的,我頂的下來。”

    家中正是用錢的時候,能多掙一兩銀子是一兩,何況縣中一般沒什麼事情,他時不時能找個草垛靠上去眯一會兒。

    說着已經鼾聲起,睡着了。

    朱氏卻想着兒子上學事,又忐忑女兒治病,一直到破曉都沒再睡着。

    夜裏刮了一陣大風,隔日早晴,深秋的樹葉被陽光照射得斑斕,空中瀰漫着澄澈的氣息。

    一家人一道出門,沈持去書院唸書,沈煌夫婦則帶着沈月去找阮行瞧病。

    到縣城分開時,沈煌交待沈持:“今日爹不能來接你放學,得自己走回去嘍。”又從兜裏摸出幾個銅板放到他手裏:“書院斜對面有個賣燒餅夾肉的,放學先買一個填填肚子。”

    他聽人說唸書耗費腦子,得吃點兒有油水的東西才能念好書。

    一家四口分道揚鑣。

    沈持早早來到教室。

    像清鎮上的私塾,夫子授課是想到哪兒講到哪兒,反正只要不脫離四書五經的範圍,都可以授課。

    但是青瓦書院不一樣,從一入學,每日的教授的東西都是固定的,用小楷寫了張貼在教室後牆的勸學詩“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下面,——是課程表,也是授課內容。方便夫子輪換授課的時候卡在哪裏銜接不上。因爲入學已過兩月,一日學的新課程比一日多,課程表上寫得密密麻麻的,沈持默默看了遍今日要學的內容。

    上輩子他考過高考,但是並沒有接觸過科舉,對他來說,跟別的同學一樣,都是頭一遭,並沒有什麼資本可以得意的,何況老祖宗之中多少天賦異稟者,讓後人讚歎佩服,他可不敢自滿自大,輕視夫子教的東西——主打一個勤奮、聽話。

    習慣了繁體字之後,他背書很容易,總是班裏頭一批蒙童能流利地背出來的,夫子對他很滿意,他對書院也很滿意。

    唯有馮高和何九鳴越發和他不對付,總是暗戳戳說他風涼話,卻每每都被沈持一句話駁回去,除非他想放水,一般也討不到便宜。

    放學時微雨,出書院門時遇到江載雪:“江兄,沈夫人和令妹多半還在阮大夫家中,你去找她們嗎?”

    阮行每次回鄉,找他看病的人都排好幾裏地,不等上大半天的功夫是看不上病的。

    江家與阮家一牆之隔,沈持立刻跟着他走。

    到了阮行家中,果然,朱氏抱着沈月坐在院子裏的長凳上,前頭還排了兩個病號。大約是等得太久的緣故,母女二人的嘴上起了幹皮。

    “阿孃,阿月。”沈持輕聲叫她們。

    沈月看見哥哥伸出手臂讓他抱,這時候正正好前頭的病號出來,沈持便抱着沈月進去找阮行。

    阮行覷一眼沈月:“這女娃兒生的什麼毛病?”朱氏低聲說道:“不會說話。”阮行用手搭了脈搏,又仔仔細細望聞問一番,末了說了句:“老夫把握不大。”他雖然有“小兒王” 的稱呼,但是見過的病例寥寥無幾,治得差強人意,面對沈月,他是沒有把握的。

    沈持:“先生死馬當活馬醫吧,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會說先生什麼的。”

    阮行看着他說的在理:“咱們先說好了,我用畢生所學給小女公子治病,治好了我不要這名聲,治不好,你們沈家也不能怨我。”

    “且要三年的時間。”他預估能治的話大概兩年左右的時間就調理好了,不過爲了減少麻煩,降低沈家的期望,他說了個更長的時間。

    沈持:“如此,拜託先生了。”

    阮行看沈家還算明理大氣,心道:得好好鑽研如何診治小兒啞病。

    好幾年積壓的鬱積一下子有了希望,朱氏別提多高興了。只有沈月看着長長的一排銀針,嚇得哇哇直哭。

    沈持也跟着頭皮發麻,但他還是壯着膽子說道:“阮大夫,你先給我扎幾針吧?”

    “混說什麼?”朱氏說道:“沒毛病不能扎針。”

    沈持咯咯笑道:“娘我寫字寫得手臂痛得擡不起來呢。”前一陣子玩命寫字落下了後遺症。阮行看他人小鬼大,笑道:“小郎君把胳臂露出來。”

    “來吧。”沈持大大方方伸出手臂,兩條手臂粗細不一,一隻顯然是有些腫脹的,阮行下了針,輕鬆捻幾下:“會疼半炷香的功夫。”之後就消腫不疼了。

    嘶。

    沈持痛得一個激靈差點喊叫,額頭上立馬涌出汗珠。

    沈月看他緊鎖眉頭,嚇得大哭,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沈持只好強顏歡笑:“哥哥不疼,真的不疼。”

    他沒有齜牙咧嘴地表現得很痛吧:“阿月像哥哥一樣勇敢點兒好不好?”

    沈月好哄,點了點頭,阮行趁機在她的百會穴上下了第一針,她只覺的像被螞蟻咬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刺痛感消失了。

    她這才不怎麼怕了。阮行緊跟着在她的涌泉穴紮下第二針,她咧了下嘴沒哭。

    “疼嗎?”沈持問她:“阿月?”

    沈月搖搖頭,這時候阮行已經在她的大脊椎上行了第三針,她撅着嘴,表示像被貓咪輕撓了下,有一點點痛。

    沈持很有兄長做派地說道:“阿月要勇敢。”

    說完這話,沈持行鍼完畢,阮行過來給他拔出銀針:“小郎君擡下胳臂試試我的醫術怎樣。”

    沈持舉起胳臂掄了下。

    啊……先前的酸脹麻痛消去大半,好輕巧。

    他給阮行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阮大夫,好多了。”

    朱氏也過來謝過阮行,話還沒說完呢,沈月忽地一嘔,哇地從喉嚨中吐出口血來。嚇得她驚叫:“阮大夫……”

    阮行似乎早有預料:“她說話的關竅堵得厲害,要逐一打通,是要吃些苦頭的。”

    大人雖然很心疼,但也沒辦法。

    果然接下來行鍼也沒那麼好過了,一陣紮下去痛得沈月直抽搐,哭得沈持都不忍心聽,到後來大夫和病人都累得大汗淋漓的時候,終於結束了。

    沈月還在哇哇地哭着,阮行笑道:“沈郎君聽聽,小女娃兒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哭的更大聲了。”沈持直白地說道。

    “嗯,老夫逐漸給她打開聲道氣門,”阮行抹去臉上的汗水刷刷寫下一副藥方:“再輔喝幾副藥,三個月之後看看吧。”

    沈家對他千恩萬謝,付了診金,到天晚才回到家中。吃過飯,沈煌下差回來了。

    沈月依舊哭得厲害,但沈煌從來沒聽過的女兒的哭聲,竟覺得比仙樂還要悅耳:“阿月一定會開口說話的……”

    沈山聽到沈月的哭聲,過來看了看:“老二,這次給阿月看病花去多少診金?”

    “一共三兩多銀子。”沈煌說道。

    沈山坐着沉默良久,從口袋裏拿出一錠銀子塞到他手裏:“原本留着給孫子們上學的,眼下阿月治病要緊,拿着吧。”

    他從未偏袒過二兒子,這算是第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