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三六九齡字數:3080更新時間:24/06/29 20:31:56
人在書院,他還算斯文地咬了一口,醬汁爆到了嘴裏,他睜大眼睛,不相信一塊豆腐能做的這麼好吃,接下來迫不及待吞了,竟是沒有品到極致的味道,他後悔得直皺眉,心想下次一定細嚼慢咽。
沈持拿一塊豆腐換了個白水煮雞蛋,覺得不虧不賺吧,當然他也沒想過從江載雪身上佔便宜,剝開吃了,這個不常吃肉的朝代,要是咱不保證每天一個雞蛋,那對身體不太好。
江載雪又拿出一塊酥餅掰開一塊強塞到沈持手裏:“你嚐嚐我們家做的酥油餅。”
沈持又給他一塊豆腐乾,兩人吃得不亦樂乎。
他心想:在這裏讀書的日子真好,滿滿的鬆弛感。
“聽說你會讓蟈蟈唱出韻律?”吃完飯,江載雪邀他去書院的林蔭道上走走,他們邊走邊聊。
書院內綠竹清幽,水聲叮咚可人。
沈持微愕:“江兄從何處聽說的?”
“周夫子說的,”江載雪說道:“什麼時候給咱們瞧瞧你的絕技?”
沈持:“……”
周漁還挺大喇叭的。
江載雪又道:“夏天的時候我娘在縣城買回家一隻蟈蟈,叫的可好聽了。”
沈持的心一緊:“……”不會是從他手裏買的吧。
“一次我把它從籠子裏拿出來,”江載雪的話不少:“你猜怎麼着?”
沈持:“它咬你了?”
江載雪笑着搖頭否定:“我掀開它的翅膀,看到底下點着好幾處硃砂點,我用指甲刮了刮,那硃砂掉了,誰知硃砂一掉蟈蟈的叫聲也變了,跟嗆了煙似的,‘極——極——’,難聽死了……”
從嬌滴滴的歌姬嬌娘變成了甕聲甕氣的摳腳大漢。
“江兄,”沈持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家是不是住江家衚衕……”他報出一個地址。
“咦,你怎麼知道?”江載雪驚呼。
沈持找了找說辭:“大概……或許,江夫人是從我手上買的蟈蟈。”
“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江載雪眼睛一亮。幾個月前,他娘江夫人回家後說過買蟈蟈的時候遇到的一對兄妹的事情。
此刻人對上號了。
沈持:“江兄也有個妹妹吧?”
他還記得江夫人母女倆。
江載雪朗聲大笑:“舍妹淘氣,讓沈兄見笑了。”
“我妹子也一樣,”沈持說道:“都是淘氣的歲數。”他向江載雪打聽阮行:“上次江夫人說你們家認識小兒王阮行阮郎中……”他時時惦記着給沈月看病的事情。
“哎呀,我娘唸叨好幾次了,我竟不知是你家,”江載雪說道:“打今兒起我給你留意着,我娘那頭一有阮郎中的消息就告訴你……”
沈持謝過他。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越說越投機,一直到下午上課前才分別回到各自的教室。
一整個午後都是書法課,周漁教他們寫楷書的橫,也就是“一”字。“夫子,怎麼不是從‘上大人’開始?”有蒙童提出質疑。
周漁在黑板上貼了張宣紙,毛筆一揮寫下“上大人”三個字,蒙童們伸出小手指比劃了下,可不就是橫豎撇捺嘛,他們閉了嘴。
沈持跟着蒙童們鋪開紙,嘗試握住毛筆。
“寫字時要凝心靜氣,眼睛在筆尖上,心也要在筆尖上,力氣則在手腕和手指上……”周漁一邊講解寫字的訣竅,一邊掃着蒙童們握筆的姿勢:“沈持,往下移半寸……楊景文,放鬆,別捏那麼緊,筆桿子要斷了……”
但是對於初學寫字的蒙童來說,多數人的勁兒總是聚不到筆尖上,到了寫字的時候,手腕和手指全都不聽話,操縱不了那杆細細的毛筆,不是筆畫虛浮,就是用力過猛,跟在刷牆一樣,反正他們幾十個新入書院的蒙童能寫出各種你能想想出來的橫豎撇捺來。
蘇夫子一點兒都不生氣,他讓蒙童把紙張收起來去放到石頭上晾乾:“喜歡畫畫嗎?”
相比寫字,蒙童們看着五顏六色的顏料,說道:“夫子,很喜歡。”周漁領着他們去畫畫。
畫畫是沒有夫子來教的,只當做自習,不過他們畫畫的時候,蘇夫子也跟着在一旁作畫,一會兒,一隻活靈活現的小鴨子畫成了,連翅膀上的絨毛都似乎跟真的一樣,引得蒙童吱哇亂叫:“夫子好厲害,我想學,教我們吧。”
於是蘇夫子帶着他們畫鴨子,一隻鴨,兩隻鴨,三隻鴨……
沈持雖然心理年齡夠大,依舊覺得十分有趣,於是學得很專注,在其他孩童還在和毛筆磨合,想法設法馴服的時候,他已經差不多能照葫蘆畫瓢,畫的鴨子能看出是只鴨子了。
……
次日依舊是寫“一”字,不過相比昨日,周漁對他們的要求高了,要他們臨摹,寫出筆鋒走勢,就這樣連續寫了三日。第四日開始寫“上”字,又一連寫了三日。
沈持上輩子淺淺地學過毛筆字,還算跟得上蘇夫子的節奏,這陣子過得不緊不慢的,他還有心思每日中午給自己做一頓晌午飯,不過他最近都是用清水煮各種食材——一小半的食材是江載雪想跟他搭夥吃飯從家中帶來的,還有一大半是從書院後頭的林子裏採來的,一些他認識的菌子,現採現煮的湯鮮掉眉毛,配上他用當朝的調味料研製的各種口味的蘸水,吃起來口感十分豐富。每頓都至少炫兩碗米飯。
等寫完“上大人”,一晃半個來月過去,他倆肉眼可見地胖了圈,八月十五中秋節前一天放假的晌午,江載雪邊吃邊幽怨地說道:“這怕是今年的最後一餐了吧。”
最後的……午餐?
沈持瞪大眼睛:“江兄,說什麼胡話呢。”是書院的食堂要拆了還是他要退學了。
江載雪笑笑:“你就當我混說吧。”
沈持:“……”
聽君一席話,浪費三分鐘。
中秋節那天,一家人聚在家中過節。
自打入了私塾之後,沈全、沈正和沈知秋幾乎每天都哭喪着臉回家,他們到底在蘇家私塾經歷了什麼,沈持不知道。
只是聽朱氏說蘇秀才要求極其嚴格,寫不好字念不好都要打手板,阿二挨的手板最多,阿秋被打的次數極少,不僅如此,私塾還發給他百餘張練字的紙以資鼓勵,可見他的書念的很好。
“怨不得你三嬸說嘴,”朱氏一臉羨慕地說道:“阿秋果然是個讀書的料子。”
沈持想了想沈知秋日漸發黃枯槁的臉,不知道該怎麼搭話。
朱氏看着兒子養得紅潤的臉龐,竟話鋒一轉:“雖說唸書要刻苦用功,但阿池正在長身體,也要叫腦子停下來歇一歇,莫不長個子了。”
唸書哪有長身體要緊。
沈持:“……”
於是中秋節這一日,同樣是沈家的孫子,阿大、阿二和阿秋多半時候被關在房裏溫書,而他則被朱氏攆去牀上睡覺:“小孩子得多睡覺才行。”
他孃親的教育理念還怪先進嘞。
彼時的沈持還不知道這種寬鬆悠然的時光將會在次日戛然而止。
八月十六返校後,還是清晨跟着徐夫子背誦三千百,而後習字。不過今天周漁一進來,先舉起書院的《學規教條》在他們眼前晃了晃,說道:“按照課程進度,你們該正經習字了,以後每日習仿書一幅,千餘字,以虞、顏、柳等帖爲法,各專一家,必務端楷。①”
意思是說蒙童們每天要從虞世南、顏真卿、柳公權等唐初著名書法家的字帖裏挑一篇來臨摹,不能寫行書、草書,只能學他們的楷書。
一日千餘字。
沈持聽得手臂一麻。同窗們紛紛去翻隨身攜帶的《學規教條》——夫子誠不我欺,果然是千!餘!字!
那就寫吧。
臨摹是件極枯燥的事,才到晌午,不少人已經捂着手腕叫痛,沈持也覺得整個右手臂都有些酸脹,不大舒服。
午間江載雪來找他,笑嘻嘻地說道:“可是今日開始臨摹字帖了?”
沈持苦哈哈地看着他:“嗯。”
“開頭是苦些,”江載雪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以後會習慣,今日我來燒飯吧。”
平常看着沈持做飯顛勺的時候一臉享受,他心中癢癢,早想嘗試一回了。
畢竟沈持下午還要臨摹兩個時辰的字帖,着實不便逞強,期待地說道:“好啊。”
好啊。
就是這輕飄飄的兩個字,讓他等啊等,一直到快要上課的時候才吃到一頓糊鍋的飯菜,聞着全是燒焦的味兒,嘗一口齁鹹……“水水,呸,呸……”
沈持幾欲當場飛昇。他漱乾淨口,肚子空空雙目無神地踩着上課的點趕往教室,接着臨摹。
這個下午他是咬着牙堅持下來的,累極餓極,放學走出書院的時候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撞上……他爹?
沈持虛弱地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擋在他身前的漢子真的是沈煌,聲音沙啞:“爹?”
沈煌:“今日清閒,就來接你了。”他狐疑地看着沈持:被夫子打手板了?
沈持連連否認:“沒有沒有,寫字累得。”
沈煌吹起口哨喚來他的馬,伸手要抱沈持,嚇得他本能地後退:“爹別碰我的胳膊。”
預感今晚右臂會痛得他睡不着覺。
沈煌直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