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曲直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七夕是大頭喵字數:3485更新時間:24/06/27 13:15:15
岑硯到的時候,畢淑玉被劉媽媽扶着,怒目圓瞪,雙眼血紅。
看出來了,受刺激不小。
郝三這邊帶着人在莊冬卿身前一字排開,手下都已經拔了刀,郝三雖然刀還在鞘內,但手死死按着,也是個劍拔弩張的姿態。
至於莊冬卿,被郝三護在身後,臉色有些發白,抓着六福的手臂。
瞧着,有些嚇到了。
“這是幹嘛呢?”
岑硯朗聲,走了進去。
畢淑玉看到岑硯,憤憤道:“定西王,莊家可沒有請您過府!”
岑硯神色不變,“我是隨貴府二少爺前來的,辦差所需,還望夫人體諒。”
說着體諒的話,行事卻一點都不體諒,柳七快步上前,將莊冬卿帶到他們這側,郝三帶着一隊人頂在前面,岑硯身後跟着又是十幾餘人配刀護衛,聲勢浩大。
當然,也顯得十足挑釁。
莊冬卿:“……”
走到半道回頭瞥了一眼,接觸到畢淑玉發狠的眼神,趕緊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老實了。
岑硯有些想發笑。
忍住了。
這麼點接觸的空當,柳七順勢在莊冬卿手腕上搭了把脈,站定,對岑硯低聲道:“只是受了些驚嚇,無礙。”
岑硯點頭。
掃莊冬卿一眼,現下人倒是不怕自己,還往他身後站。
說傻,關鍵時候,也還分得清敵友。
畢淑玉被被柳七這維護的舉動刺激得不輕,想自己過來,被身邊的劉媽媽死死拽住了,低聲不斷勸着。
岑硯從容與她對視,畢淑玉眼眶深紅,死死瞪着他們一行人,一瞬不瞬的,想來是恨極了。
想了想莊冬卿勸她的事,岑硯也覺得,合理。
莊冬卿安置好了,郝三這才過來對岑硯行禮,將來龍去脈複述了一遍。
其實統共也沒說幾句話,但問題就在,太直白了。
莊冬卿近乎是把與岑硯商議的法子,不加潤色修繕的,徑直轉達給了畢淑玉。
岑硯:“……”
扭頭瞥了莊冬卿一眼,說不上來的,莊冬卿覺得涼颼颼的。
思忖片刻,岑硯:“所以,其實話也說完了?”
郝三:“……是的。”
又看了看陣仗,岑硯不太想管,於是轉頭問莊冬卿:“還有遺漏的嗎?”
莊冬卿聲音都發緊,“該說的都差不多了。”
岑硯點了點頭,愉快決定,“既如此,夫人也不歡迎,我們走吧。”
畢淑玉:“站住!”
聲音嘶啞,“莊冬卿乃我莊府庶子,定西王說帶走就帶走嗎?”
連“庶子”都點了出來,真是撕破了臉。
岑硯冷了臉色,“大理寺辦案,莊興昌與莊越俱拘在刑部,莊冬卿也參與了本次科考,爲莊府可疑人員,焉有我帶不走的道理?”
畢淑玉驚道:“你帶走他是爲了查案?”
“不然呢,夫人覺得是什麼?”
莊冬卿回來了,帶着郝三一行人,近來莊府動盪,畢淑玉又病了,雖然給了莊冬卿錢與身契,但到底不可能將希望全押在一個庶子身上,故而這幾日,都是管家在替畢淑玉奔走。
管家不在,旁的僕傭沒認出岑硯來,報給畢淑玉,畢淑玉還以爲只有莊冬卿。
被氣暈了頭,見到岑硯的時候也沒多想。
兩句話冷靜下來,畢淑玉驀的開始後怕,難道,真是畢家氣數已盡?
這個念頭一動,頭腦發暈,一陣搖晃。
劉媽媽疊聲的夫人喚着,將人扶穩了。
畢淑玉:“我還有幾句話同莊冬卿說,私下說。”
直着眼睛,夫人恍惚道。
岑硯轉頭問莊冬卿,“你想同她說嗎?”
莊冬卿:“……”
莊冬卿搖頭,微微擡高了音量,雙方都聽得見的程度,道:“我今天回來,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夫人自己權衡就是。”
“你……”
岑硯:“夫人想必都聽見了,那就此別過……”
“不行,不能走,莊冬卿你別給我吃裏扒外!”
聲音尖厲,刺耳。
卻給岑硯聽笑了,“吃裏扒外?這也得先吃了裏吧?”
“夫人可曾聽過一句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畢淑玉本已搖搖欲墜,全憑一口心氣兒撐着,岑硯這話太直,幾乎毫不留情面,登時俯身,被刺得一陣陣心口痛,眼前發青。
瞧着委實可憐,卻半分觸動不了岑硯:“該說的話都說過了,夫人既然還執着,那我送夫人兩張口供吧,柳七——”
柳七拿了莊興昌與莊越的口供,遞給了劉媽媽。
畢淑玉瞬間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岑硯:“大少爺那份,審問時用了些手段,但小懲大誡,落不下病根。這些今日就送給夫人了,不過以大少爺的嘴嚴程度,下次遇到別人再上刑,想再多問點畢家什麼事,可保不齊會像今日這般鬆快了。”
說完,沉聲道,“我們走。”
這次沒人再攔,順利出了莊府。
上了馬車,湊近了,岑硯才發現莊冬卿的下襬溼了塊,瞧着是茶水潑過的痕跡,登時拉下臉來,“怎麼回事?”
莊冬卿對莊府的事還心有餘悸,岑硯臉色一垮,嚇得縮了下肩膀,腦子發懵。
岑硯:“……”
按了按眉心,換了種方式,“讓郝三上來說。”
這回,郝三詳細地將莊冬卿見了夫人後的一言一行,都複述了個清楚。
下襬的茶漬是畢淑玉潑的,莊冬卿說完畢淑玉便發了怒,將茶杯整個扔向他,好在莊冬卿躲得快,只打溼了些衣角,人無事。
岑硯:“……”
岑硯看向莊冬卿,不知說什麼才好。
莊冬卿也緩過了神來,小聲分辨道,“沒打到我的。”
岑硯:“那可真厲害啊,小少爺!”
“……”
莊冬卿不自在挪了挪身體。
岑硯白眼,沒好氣,“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是我帶過去的人……”
說着竟是想下馬車,再回莊府,莊冬卿知道岑硯脾氣大,去了今日定是無法收場,趕緊攔了,說好話道,“她,她不知道王爺同我一道的。”
“?”
“所以,並不是欺侮王爺,只是,只是對我動怒。”
岑硯聽笑了,“敢情你還一點不生氣?”
“也對,又不是我想救人,爲了莊越巴巴地趕回莊府,被不領情的打了出來。”
莊冬卿:“……”
莊冬卿:“……也不是爲了莊越。”
“哦?”岑硯來了興趣,想聽聽這傻子如何狡辯。
莊冬卿本想帶過的,可被岑硯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頭髮發麻,久一些,知道躲不過,到底開口道:“不是爲了莊越,是爲了我自己。”
“莊越如果能救,對莊家會好一些,我便也會好一些。”
“其次,”
“我覺得莊越罪不至此,回莊府,也是順心而爲。”
岑硯揚了揚眉。
馬車骨碌碌走起來,岑硯看了他一會兒:“順心而爲?你既然想幫,爲何又直愣愣地講與莊夫人,也不委婉迂迴一些?”
莊冬卿撓頭,“這個事兒,就沒法迂迴吧?!”
嘀咕,“再說她同我關係也沒多好,我何苦去費那個功夫繞圈子。”
兩三句說完了事得了。
良知就只能支撐到這兒,多的他也辦不到啊。
莊冬卿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如實道,“其實對我也就是遞幾句話的事,成了,我受益,不成,損失也不在我,說起救人,我其實也排不上號。”
“若、若是損失的是我,我也未必肯來這一趟……”
岑硯聽笑了,“這樣的?”
莊冬卿低頭,被笑得有些難爲情。
“你平日同人說話,都是這般直白的嗎?”
莊冬卿嘟囔:“那倒也不是哦,我這不是糊弄不了您嗎?”
岑硯笑得越發開懷了。
莊冬卿看着馬車底,安慰自己,沒關係的,只是丟人而已。
岑硯:“你有點意思。”
莊冬卿有氣無力,“謝謝王爺誇讚。”
“確實是誇你。”
“?”
莊冬卿擡頭,岑硯還是在笑,但同平日他見到的冷笑,皮笑肉不笑,很不一樣,現下這笑,彷佛是從他眼底裏透出來的,顯得整個人都溫和可親多了。
是,真的在笑。
岑硯:“順心而爲麼,說的人多,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卻少。”
“哪怕不太聰明,你倒是很真。”
恍惚間想到了什麼,岑硯的眼神又變得悠遠,“‘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你這人還很符合這句話。”
莊冬卿不太明白。
不過不等他弄明白,岑硯又道:“倒是好久沒聽過這麼真的一番話了,挺好,現下回府也晚了,你挑個酒樓我們去吧。”
莊冬卿眼睛亮了。
岑硯莫名想到了幼時自己養過的那條小狗,一到飯點,也是如此。
*
餓着進酒樓,撐着出來。
莊冬卿吃飯的動作其實談不上狼吞虎嚥,能看,甚至細究,也是有些禮儀在的,但就是有着讓人搞不懂的快速。
和他同席,岑硯都多用了小半碗飯。
岑硯困惑:“你平日吃東西都這麼……香的嗎?”
莊冬卿拍肚皮,“不啊,平日哪有那麼多肉。”
說得快,又有些含混,岑硯還沒聽清,便見莊冬卿高喊了一聲六福,吃飽的主僕兩又高高興興一道同行下樓了。
*
入夜,岑硯處理公務的時候,柳七來稟,說是莊府派了人來。
“哦,興師問罪的?”
“不是,是莊夫人說,她應了,願意配合勸說莊越。”
岑硯詫異。
須臾,搖頭失笑。
“這可比朝中好多大臣都果斷多了。”
“看來不是個胡攪蠻纏的,只是分對什麼人罷了。”
說到最後,笑意寡淡。
又問,“莊冬卿呢?”
柳七:“已經睡下了。”
“嗯,那就明天再和他說吧,省得半夜都要被噁心。”
“是。”
翌日,比莊夫人決定更爲重大的消息,卻率先進了王府。
聖上詔曰,太子不孝不悌,不忠不義,行爲不檢,結黨營私。
大盛江山萬不可傳承於此子。
即日起,廢黜皇太子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