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雲涌動 卷三 第五章 選擇

    說到最後，黑袍人的聲音微微顫抖。

    “不可能！不可能！”

    步小天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不停地搖頭。

    但就在這時，他只覺得胸中一股暖流突然涌現，很快便漫過了他的四肢百骸，由於先天之氣缺失的空虛感頓時消減了大半。

    緊接着他心口一陣絞痛，似乎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

    他拉開衣襟，只見心口之處鼓起了兩個小小的鼓包，很快鼓包破裂，從其中鑽出兩隻不足半寸的小蟲子。

    兩隻小蟲一出來便落在了步小天的衣服上，然後開始吐出如蠶絲般的細絲將自己包裹起來，很快便化作了兩隻小小的蛹。

    也就是在這時，一陣山搖地動，從山腹內傳出一聲怒吼：

    “是誰殺了紫炎？！”

    隨後便見山腹再次炸開，一道身着黑衣的人影從其中衝出，猛地落在了紫炎倒地之處。

    原來是方纔步小天與黑衣人說話的時候有人大着膽子上前查探紫炎的狀況，發現紫炎生機盡斷後立刻進了山洞，想來便是去報信了。

    黑衣人面容方正，衣襟之上繡着一簇簇金色的火苗，乍眼看去仿若置身火中。

    黑衣人現身的時候，所有黑炎殿之人全部跪伏在地，高聲道：

    “恭迎殿主出關！”

    此人便是黑炎殿殿主，黑炎！

    他伸手在紫炎身上查探片刻，見紫炎確實已經死去多時，面上怒容更盛，猛地轉向步小天和黑袍人所在的地方：

    “是你們殺了紫炎！”

    步小天已經被自己身上的變化驚呆了，剛剛發生的一切無不證明着黑袍人所說的全是事實，是他不願意也不敢接受的事實。

    而黑袍人聽到黑炎的喝問，緩緩站起身來，平靜地道：

    “他死有餘辜。”

    黑炎怒不可遏，伸手一招，手中便多了一塊漆黑的令牌：

    “受死！”

    只見那令牌緩緩脫離黑炎的掌心，浮在他身前，同時陣陣怒吼從山中傳出。

    不過片刻，只見赤焰山的山壁之上有七八處同時炸開，八條火龍飛出，每一條火龍的威勢都不弱於之前紫炎召出的那條。

    這才是真正的八荒玄火大陣！

    黑袍人卻毫不驚慌，只見他同樣伸手一招，步小天身旁的長劍便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擡起長劍指向黑炎，一股驚世駭俗的劍意從他身上迸發出來，直指黑炎。

    在八條火龍剛剛轉頭撲向他們這邊的時候，黑袍人與手中的長劍化作了一道劍光，像是穿透薄薄的紙張一樣穿透了黑炎的身軀。

    黑炎艱難地低下頭，只見自己的上半身緩緩從腰部滑落，他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他是聖教四宗之一的黑炎殿殿主，早已凝結金丹兩百年，怎麼會被人如此輕易地一劍腰斬？

    但不管他如何不敢置信，他的身體都倒在了地上，眼睛裏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黑衣人斬殺了黑炎之後便回到了步小天身邊，長劍倒插在步小天身前。

    此時步小天仍未回過神，黑袍人也不理他，盤膝在地，雙手掐訣，沉聲念道：

    “煌煌碧落，

    森森九幽，

    九天十地，

    召尋汝魂！”

    咒語念罷，只見天雷滾滾，陰風陣陣，一道微弱的白光從天上飛來，一道微弱的青光從地面鑽出，一道微弱的五彩光從莫璃的身體裏飛出，在黑袍人面前匯聚成一道淡淡的虛影，看上去正是莫璃的面貌！

    所有看着這一幕的人心裏頓時明白了他在做什麼，招魂！

    那彷彿隨時都會散去的虛影正是莫璃殘存的三魂匯聚而成。

    難道他想逆天改命，復活已經死去的莫璃？

    所有人的心裏都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這個看上去非常瘋狂的念頭。

    人有三魂，分天、地、人，天魂胎光屬陽，地魂爽靈屬陰，人魂幽精屬五行。

    人死後三魂各自離體，天魂歸於虛冥，地魂歸於九幽，參與輪迴，人魂於人間遊蕩，唯有地魂轉世之後三魂方可重聚。

    但現在黑袍人強聚莫璃三魂，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看着黑袍人的舉動，步小天原本無神的雙眼也逐漸亮了起來。

    但就在所有人都等待着看黑袍人如何讓莫璃起死回生的時候，黑袍人卻一伸手從步小天懷裏拽出一物。

    那是一枚玉佩，一枚看上去並不起眼的玉佩。

    就在衆人奇怪那玉佩到底有什麼作用的時候，只見黑袍人伸手一指，那由莫璃三魂凝成的虛影竟直接鑽進了玉佩之中。

    待虛影進入了玉佩，黑袍人便停下了動作。

    這讓所有人都有些錯愕，他們以爲他是要復活莫璃，卻不曾想他只是將莫璃的三魂封入了玉佩之中。

    步小天見到這一幕，更是着急，也顧不得黑袍人剛剛展露的高絕修爲，直接問道：

    “先輩您這是做什麼？”

    黑袍人並未因步小天的質問而生氣，依舊是那樣平靜的語氣：

    “她以《薪火咒》燃盡七魄，三魂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傷，若是任由它們散去，最終的結果便是她的三魂完全消失於天地間。

    你這玉佩乃是傳說中的養魂玉，我將她殘缺的三魂封在這玉佩裏，假以時日便能讓她的三魂恢復如初。”

    聽到這裏，步小天頓時有些失望：

    “原來您剛剛不是要復活她嗎？”

    黑袍人聞言嗤笑一聲，道：

    “復活她？你剛剛沒聽到我說的嗎？她的七魄已消，就算是三魂完整也沒人能讓她活過來，除非找到辦法重新賦予她七魄，否則絕無可能令她起死回生！”

    步小天還要說什麼，卻被一個虛弱的聲音打斷了：

    “天兒，他說的沒錯……”

    聽到這個聲音，無論是步小天還是黑袍人都是一呆，兩人同時看向說話的人。

    竟是剛纔被步小天放在一旁的司徒雪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步小天頓時有些激動，哽咽地叫了一聲：

    “孃親……”

    司徒雪看着步小天，眼角有些溼潤：

    “天兒，這些年…辛苦你了…”

    司徒雪雖然醒了，但仍舊十分虛弱，勉強說了一句話便似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

    黑袍人突然開口說道：

    “你現在還很虛弱，別再多說話了。”

    司徒雪看向黑袍人，眼裏閃動着複雜的神色，確實沒有再說什麼。

    黑袍人只是看了司徒雪一眼便移開了目光，說道：

    “好好照顧你娘。”

    說完，只見黑袍人向着楚雲恭的方向一點，然後身影漸漸變淡，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步小天看着司徒雪，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他想好好訴說這些年心底的思念，但還沒等他開口，一聲巨響從山中傳來，隨後便是一陣地動山搖。

    黑袍人消失前的一指直接殺死了制住楚雲恭的黑炎殿之人，楚雲恭載具相傳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步小天身邊，急忙道：

    “快走！這裏還有東西！”

    步小天此時已經察覺到山中有一股強大的氣息正漸漸升起，不再囉嗦，抱起司徒雪祭起長劍帶着莫璃的身體向着遠處疾射而去。

    楚雲恭雖然重傷，但勉強還能御劍，也跟着步小天離開了赤焰山。

    只留下一些不知所措的黑炎殿弟子還留在原地，滿臉驚愕的看向山上。

    如今大長老和殿主在他們面前死去，一時間他們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步小天一邊向遠處疾飛，一邊向着身後看了一眼，只見赤焰山頂突然炸開，滾滾濃煙夾扎着岩漿噴向高空，岩漿落下，將整座赤焰山化爲了一片火海，隱隱還能聽見無數人嚎哭吶喊。

    在滾滾濃煙之中，隱約可以看見一頭足有數百丈大小的巨獸升空而起。

    那巨獸生着一顆龍頭，卻長着像魚一般的身子。

    那巨獸張嘴一吸，周身數十丈的滾滾岩漿和濃煙竟全部被它吸進了嘴裏，隨後又吐了出來。

    它就在赤焰山正上方吞吐着濃煙和岩漿，不時上下翻騰，發出陣陣吼聲，像是在嬉戲一般。

    步小天遠遠地依舊能感受到巨獸的威勢，更不敢遲疑，徑直向着遠方飛去，楚雲恭則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一天後，沙州的某個小鎮，一間普通的客棧裏，步小天正幫着楚雲恭運功療傷。

    許久之後，隨着楚雲恭一口淤血吐出，他的面色漸漸變得紅潤，呼吸也變得平穩。

    步小天緩緩收回抵在楚雲恭背後的手掌，吐出一口濁氣。

    楚雲恭也緩緩睜開了眼睛，轉身道：

    “小師弟，謝謝你了，你孃親還好嗎？”

    步小天點點頭，道：

    “她睡着了。”

    楚雲恭又道：

    “也不知道昨天在赤焰山裏出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昨天光顧着逃命了，也沒敢回頭看，你看清那東西的模樣了嗎？”

    步小天再次點了一下頭，說道：

    “我看了幾眼，它好像長了一顆龍頭，但是身子卻又跟魚一樣，我看的時候它正在吞吐赤焰山噴出的岩漿，看上去好像…很高興。”

    楚雲恭聽了步小天的描述，眼珠一轉，想到了什麼：

    “龍頭魚身，吞吐岩漿，莫非是螭吻？”

    聽到螭吻兩個字，步小天也是一驚：

    “螭吻？龍生九子那個螭吻？”

    楚雲恭點點頭，道：

    “沒錯，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見到過關於螭吻的描述，正是龍頭魚身，喜食煙火。”

    “赤焰山裏竟住着一頭螭吻？那不是傳說中的神獸嗎？”

    楚雲恭道：

    “傳說也並非全是空穴來風，況且你連龍都見過了，這世上有螭吻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吧？”

    步小天沉默了片刻，也點了點頭，道：

    “確實，剛剛只是有點驚訝。”

    楚雲恭看着步小天強裝無事的模樣，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

    “莫璃的事……”

    步小天打斷了楚雲恭的話：

    “三師兄，別說了，莫璃她好好的，我一定會找到辦法讓她醒過來的！”

    見步小天語氣堅定，楚雲恭也收起了勸慰的心思，只說道：

    “好吧，以後要有需要我們的地方就告訴我們，我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步小天重重點頭：

    “好！”

    “好了，等我的傷再好一些，我們就回玉虛門！”

    步小天聞言猶豫片刻，卻是搖了搖頭：

    “三師兄，我就不跟着你一起回去了。”

    楚雲恭看着步小天問道：

    “爲什麼？”

    “我父母終究是被正道所棄的人，我要是把她帶回玉虛門，一定會給大家帶來麻煩的。”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師兄弟們要是因爲區區一些麻煩就把你們拒之門外，那我們還有什麼資格當你的師兄弟？”

    步小天卻還是搖了搖頭，堅持道：

    “我知道師父和師兄們對我好，但是我已經欠你們夠多的了，我不想你們再因爲我的事惹上麻煩。”

    楚雲恭見自己怎麼都勸不動步小天，臉上頓時露出生氣的神色：

    “別再說了，你要是還把師父當師父，還把我們當師兄的話，就跟我一起回去！”

    楚雲恭的話並沒有讓步小天改變心意，他起身對着楚雲恭一拜，說道：

    “三師兄，對不起！麻煩幫我跟師父和幾位師兄說，就說我對不起他們！”

    說完步小天不再看楚雲恭，轉身出了房間。

    楚雲恭看着步小天一步步走出房間，終究還是沒有將挽留的話說出口。

    隔壁房間，步小天推開房門走進來的時候便看見司徒雪已經醒來，正半靠在牀頭慈愛的看着他，看着司徒雪枯瘦卻帶着無邊溫柔的面龐，步小天終於忍不住紅了眼圈，哽咽道：

    “孃親…”

    司徒雪的眼角也變得溼潤，輕聲道：

    “孩子，都是娘不好，是娘連累了你，你跟着你師兄回山上吧，娘能照顧好自己的。”

    步小天急忙搖搖頭說道：

    “不是孃親的錯！孩兒好不容易才把您找回來，您要趕孩兒走嗎？”

    “娘不是要趕你走，娘只是不想你難過。”

    “不會的，只要能陪在孃親身邊孩兒就不會難過的！”

    司徒雪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喜歡哄我開心，我的天兒長大了，跟娘說說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吧……”

    楚雲恭盤坐在牀上聽着步小天母子訴說着離別的種種，嘴角也忍不住浮現一絲笑意。

    他們都知道步小天心裏藏着很多事，但在這次下山之前她從來沒有對他們說起過這些，總是一個人默默地背負着一切。

    如今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或許陪在親人身邊對於小師弟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