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波瀾漸起 卷二 第四十二章 話本

    “那是那姑娘看你是修行之人，所以獅子大開口？”

    樂天又搖了搖頭：

    “她絕非貪婪之人。”

    聽到樂天再次否認她的猜想，鮫人女王更加疑惑：

    “那是爲何？既然她並非重傷在身，又不是貪婪之人，又爲何會提出這般普通人根本難以達成的要求作爲聘禮？”

    “我也不知道。”

    鮫人女王臉上浮現出驚訝之色：

    “你不知道？難道你們不是情根深種？”

    樂天答道：

    “我對她確實是一往情深，只是不知道她的想法是否和我一樣。”

    鮫人女王臉上驚訝之色更濃，但更多地還是深深的好奇。

    不止鮫人女王，就連藍雲心和法明聽到這番對話，臉上也都露出了同樣的神色。

    他們雖然早就知道樂天來取鮫人淚珠是爲了一名叫做清蓮的女子，但是樂天也從未細說過他跟清蓮之間的事情。

    他們下意識地就認爲樂天願意爲了清蓮深入極北冰原去尋雪蓮，又不遠萬里來這南海尋找鮫人淚珠，必定是與之相愛到了極致。

    但是現在聽樂天這麼一說，似乎事實並非如他們所想的那般，心裏自然有些驚訝，忍不住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只要是人，就從來不缺求知慾。

    鮫人女王聽了樂天的回答，若有所思地道：

    “哦？不會是你一廂情願地糾纏人家，惹得人家煩了你，才提出這般幾乎不可能達到的要求，想讓你死了這條心吧？

    或者是人家有了心上之人，但是又不忍心直接拒絕你，所以想用這樣的法子讓你知難而退？

    又或者是那姑娘其實與你有血仇，卻又打不過你，而你貪戀人家美色，所以她想利用這一點讓你在尋找這些寶物的時候死在路上？

    又或者......”

    “停停停！絳珠姐姐你就別再說了！”

    聽到鮫人女王這些一個比一個令人無語的推斷，樂天急忙打斷了她的話，免得她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你這些故事都是從哪聽來的，怎麼一個個都這麼......”

    樂天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鮫人女王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見樂天和步小天幾人的反應都有些怪異，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從話本裏看的呀？你們人族集市上不是有很多這樣的話本嗎？

    像什麼書生跟女鬼相戀，惹得妖王追殺，又遇上斬妖除魔的道士出手相助。

    仙女下凡洗澡被男子偷看去，兩人一番愛恨糾纏，因此犯了天條，天帝用天河阻攔，只能隔岸相望。

    天帝的妹妹做了凡人的小妾，惹得天帝大怒，派出天兵天將殺死那個敢於染指她妹妹的男子，又親手將他妹妹壓在神山之下，多年以後他妹妹的兒子長大成人，大鬧天庭，想要救出母親，卻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母親被天神殺死。

    又有一個落魄書生被仙女相救，兩人之間暗生情愫，但是卻又在孩子不滿週歲的時候，仙女的哥哥殺到，將仙女壓在神山之下，只留下男子和他們的兒子相依爲命，等孩子長大後又是一番大鬧天庭，救出生母。

    哦，上一個故事裏的玉帝外甥和這個故事裏的仙女哥哥還是同一個人。

    你說爲什麼明明是一個人，自己遭受了與母親的生離死別以後，爲什麼還要讓自己的外甥也要有這樣的遭遇呢？”

    鮫人女王說到這裏又忍不住皺眉思索起來。

    聽到這番話的樂天不由得目瞪口呆，步小天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來，忍得頗爲辛苦。

    連神色一直都沒有太多變化的藍雲心也忍不住微微彎起了嘴角。

    只有法明若無其事地撥動着手裏的念珠，默唸着經文，但若是細心觀察，便會發現他念的經文斷斷續續。

    鮫人女王見幾人的反應，一頭霧水，問道：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幾人紛紛搖頭，但就是不肯說出他們如此表現的原因。

    見他們都只是搖頭，卻不回答，鮫人女王俏臉一板，看向憋笑的步小天：

    “小天弟弟，你來說！”

    看到鮫人女王似乎真的生氣了，步小天努力地將笑意壓下，這才開口解釋道：

    “絳珠姐姐，這些故事都是民間說書人編出來說給別人聽的，當不得真的！”

    聽到步小天的解釋，鮫人女王有些不相信：

    “你是說這些故事都是假的？不可能啊？明明那些話本子裏寫的那麼真實，那麼感人，怎麼會是假的呢？”

    樂天也反應了過來，見鮫人女王尤自不信，也說道：

    “絳珠姐姐，那些說書人就是靠講這些故事來維持生計，不將這些故事編得真實一些、感人一些，又怎麼會有人去聽呢？

    更何況從來就沒有人真的見過神仙，就算是真的有神仙，那這些事又怎麼會被凡人知道，還如此詳細的記載下來呢？”

    “原來是這樣嗎？”

    鮫人女王也知道樂天說的確實有道理，相信了他的話，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眼裏的神色都不由得黯淡了幾分。

    但是馬上她又擡起頭，問道：

    “那賢惠的媳婦因爲生不出孩子被惡婆婆趕出家門，又被家人逼着嫁給他人，但是她和她的丈夫卻是至死不渝，最後在成親之前，兩人一個投河而死，一個自掛東南枝，死後化作鴛鴦的事總是真的吧？”

    樂天搖頭：

    “假的。”

    鮫人女王還是不死心，追問道：

    “不對呀？這個故事又不是神仙和凡人相戀，也沒有神仙下凡，而且人族確實將子嗣後代看得很重，也確實有鴛鴦存在，這個故事怎麼會也是假的？”

    “是，這個故事裏確實沒有神仙，你說的卻是也都是事實，看上去確實沒什麼問題。

    但是絳珠姐姐你仔細想想，若是故事裏的兩個人若是真的至死不渝，又怎麼會一個答應另嫁他人，一個答應娶別人爲妻？

    而且鴛鴦確實是真實存在的，但是世上的鴛鴦數不勝數，難道都是這樣的人死後變成的？

    要真是這樣，這世間的悲劇也未免太多了些。”

    “那白蛇報恩的故事也是假的？”

    “假的。先不說都轉世了十多回，還能不能找到當初的恩人，就算是找到了，以白蛇妖區區一千七百年的修爲，怎麼可能看穿他人的前世今生？”

    “白狐報恩呢？”

    “假的，真遇到狐妖，書生早就嚇死了！”

    “那不受待見的小女兒在宴會上認識城主公子，留下了一隻琉璃鞋，最後城主公子憑藉琉璃鞋找到她，兩人共度一生的故事呢？”

    “假的。要是鞋子真的合腳，怎麼會掉？”

    “被妖婆施法變成癩蛤蟆，得到城主女兒的親吻變回原形的故事呢？”

    “假的。癩蛤蟆那麼噁心，城主女兒吃錯藥了要去親它？”

    “城主夫人嫉妒繼女的美貌，騙他吃下毒蘋果，讓他陷入沉睡的故事呢？”

    “假的。有那機會，喂她吃鶴頂紅不是更保險？”

    “只有拇指大小的小姑娘呢？”

    “假的。普通人見到這麼小的人早就當成妖怪打死了。”

    “被下在鴨窩裏的白鵠蛋？”

    “假的。一個冬天不吃東西早就餓死了，還變成白鵠？成精了嗎？”

    “鮫人少女愛上少年城主...呃，我們鮫人一族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

    就這樣，鮫人女王跟樂天兩人一問一答，其他人都在旁邊默默地看着她們。

    直到半個時辰以後，鮫人女王發現自己從話本裏看來的故事竟然沒有一個是真的，終於有些暴躁地喊了一聲：

    “啊——

    難道這麼多話本裏就沒有一個故事是真的嗎？”

    樂天仍舊一臉淡然：

    “這世上哪來的那麼多過程悽慘，卻又偏偏有一個大圓滿結局的故事。

    不過都是人們的想象罷了。

    普通人的生活大部分都是平平淡淡過完一生，就算真的遭到不公的待遇，也沒那麼巧能夠遇到改變命運的機會。

    這樣的事情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以悲劇收場。

    這些美好的結局不過是生活在痛苦裏的人們安慰自己和他人的一種想象罷了。”

    見鮫人女王有些沮喪地陷入了沉默，步小天轉移了話題：

    “絳珠姐姐，你是從哪裏弄到這麼多話本的？”

    鮫人女王有些無精打采地看了步小天一眼：

    “從你們人族那裏換來的啊。”

    “換來的？”

    “很奇怪嗎？我們海族以前雖然跟你們人族有過不少大戰，但是自從發現我們就算上岸了也待不了多久，就沒興趣再去攻佔陸地了。

    反正大海無邊無際，也夠我們生存了。

    而你們人族發現我們不在攻打他們，也就不再跟我們針鋒相對。

    你們喜歡海里的東西，我們也想要陸地上的一些東西，於是漸漸地我們之間就有了一些交換。

    那些話本子就是我以前從一些來出海的人族那裏，一顆這麼大的蚌珠就能換到一本，很划算的。”

    說着鮫人女王伸出一隻手拿出了一顆蠶豆大小的珍珠。

    蚌珠就是珍珠，幾人聽到鮫人女王竟然用蠶豆大的珍珠去換一本話本，都有些目瞪口呆，就連法明也驚訝的忘了繼續默誦經文。

    樂天突然感覺自己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你是說你用這麼大的珍珠去換一本話本？”

    鮫人女王如實說道：

    “是啊，這樣的蚌珠在海里有很多的。”

    確認了鮫人女王沒有說錯，樂天捂住了胸口，臉上露出心痛的神色：

    “虧大發了！你知不知道，那麼大一顆珍珠在城裏可以換到數千本這樣的話本？”

    鮫人女王像是明白了什麼，但是臉上卻沒有露出後悔或是心疼的神色，她還沉浸在先前的沮喪中，淡淡地道：

    “哦，怪不得每次交換的時候那些人會那麼高興。”

    見到鮫人女王毫不在意的樣子，樂天有些着急：

    “我的絳珠姐姐！你吃了這麼大的虧，怎麼連點反應都沒有啊？你不心疼嗎？”

    鮫人女王卻說道：

    “蚌珠這東西在深海裏要多少有多少，又沒什麼用處。而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小時候因爲修爲不夠，不敢去別的地方，後來我的父母戰死在海妖的手裏，我就成了鮫人一族的領袖，更加離不開這裏了。

    這裏除了海就是海，在就看膩了。

    沒事的時候看那些話本是我唯一的樂趣，用這些沒用的珠子換些有意思的話本，有什麼好心疼的？”

    鮫人女王說完，幾人都有些沉默。

    的確，大海雖然廣闊無比，但是他們之前趕路的時候才看了幾天就感到有些枯燥無聊，鮫人女王女王卻要一輩子都守着它，就連想離開都不行，內心的寂寥與厭煩可想而知。

    她雖然貴爲一族之長，其實也是個被命運鎖住的苦命女子。

    “絳珠姐姐，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