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軍在人數上遠超杞王府,派去東門的援軍很快也被如潮水般的神策軍所淹沒,杞王府的親兵們終究還是沒能阻擋住神策軍。很快,神策軍便打進了內院。
軍士們高喊着“活捉杞王!”的口號,將杞王李峻圍在了角落。而後,成羣的軍士們向兩邊散開,從後面有一儒將騎馬走了出來,這儒將來到杞王跟前,擡起手中馬鞭指向李峻,冷冷地說:“罪臣李峻,意圖謀反,本官奉聖人詔,特來捉拿你回去!還不快快跪下受降!”
此刻,杞王身邊已經再沒有一兵一卒,李峻神情沒落,他並沒有理會那個騎馬的儒將,而是自顧自低着頭,微閉雙眼,口中不停唸叨着什麼。
儒將見李峻不答他,不禁大怒,喝到:“敗軍之將,還敢目中無人!來人,將李峻拿下!”
隨即,神策軍中立馬有幾個彪形大漢出列,擼起胳膊上的袖子,向着李峻走去。
這時,杞王李峻的雙眼緩緩睜開,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神色,自言自語道:“算時間,應該已經逃出去了吧...”
“什麼?你說什麼?”那儒將總算聽清了一句話,連忙追問道。
只是李峻卻不答他,只是從懷中摸出一個火摺子,輕輕吹了一口氣,將火摺子引燃。
“你要幹什麼...”那儒將見李峻這般,心中不禁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他趕忙環顧了一圈,只見在李峻身後的小屋子中,一大塊黑布似乎蒙着什麼東西。而恰好在這時,一陣清風吹過,正好掀開了黑布一角,露出了黑布下方罩着的大木桶。一股刺鼻的氣味也隨風傳了過來,
“石脂...難道是伏火雷!”那儒將嗅到這氣味後大驚失色,他立馬調轉馬頭,雙腳猛夾馬腹,想要逃離這裏。可他身後卻被黑壓壓的神策軍堵得死死的。他急着大吼道:“都給我滾開!”
李峻看着眼前這驚慌失措的儒將和他身後那羣用貪婪眼神打量自己的神策軍,不禁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他不再多想,將手中火摺子向着身後小屋中擲了過去。
火摺子引燃了伏火雷,隨即,就聽見“轟”的一聲巨響,杞王府瞬間被熊熊大火所引燃,裏面哭喊聲、哀嚎聲、叫罵聲此起彼伏,無數人影在火光中倒了下去。
這場大火足足燒了一整天,才逐漸熄滅。這場大火中,神策軍損失慘重,當時進到內院的,沒有一個活下來的。事後,其他人在灰燼中翻找,希望能找出杞王李峻的屍首,但無奈內院中所有屍體早已被熊熊大火燒得面目全非了,根本沒辦法辨認出究竟哪具屍體才是李峻的,於是當時的神策軍統領白志貞只好隨便找了具體貌特徵與李峻相似的屍首,草草交上去,這事才終於告一段落。
徐守光聽着木先生的陳述,他之前從玉佩的幻象中聽見林統領所說,其內容和木先生所說大致相同,足以見得,這木先生所言非虛。
徐守光又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進到內院的衆人皆葬身火場,這木先生卻對當時的情況瞭如指掌,他又是聽誰說的呢?”
見徐守光滿臉疑惑,木先生似乎也猜出來徐守光在想什麼了,他笑了笑,輕聲說道:“你是在想我是如何知曉這事的吧...”
徐守光見自己想法被木先生輕易猜中,不由心中一震,他努力收斂驚懼表情,問道:“難道,當時有人沒死?”
“是的!”木先生點點頭。
“那人是你?”徐守光問道。
“不錯!”木先生爽快承認。
“那...你是...”徐守光心中有一個答案。
“不錯,我便是當時的杞王李峻!”木先生正色說道。
“果然...”這與徐守光心中猜想一模一樣。不過,徐守光還是問道:“那伏火雷威力巨大,那麼多人都燒死了,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是天意!”木先生鄭重說道,他沉默良久,隨後又接着說:“那日,正好那幾個神策軍來到我身旁,伏火雷引燃之時,我出於本能,向一個身材高大的神策軍身後一躲,首輪爆炸造成的氣浪將那名神策軍連同我一併掀飛了出去。那名神策軍當場便被炸死,但由於我在他身後,所以反而撿回了一條命。我當時摔落在院中的一棵大樹邊上,我摔得雖慘,但都是皮肉傷,意識還算清醒。不過,就在這時,第二輪更猛烈爆炸波及到了這裏,那棵大樹也頓時被炸成兩截。大樹倒下,正好砸在我的腿上,我當時就覺得一陣劇痛,左腿頓時沒了知覺。經過兩輪爆炸,仍有不少神策軍活了下來,他們眼見着我被拋飛在這邊,於是紛紛涌了上來,準備割了我的腦袋去領賞。當時,我陷入這樣的境地,自己都絕望了。不過好在天不亡我,這時,又一輪新的爆炸,這次的爆炸比前兩次的都更加猛烈,蒸騰的氣浪裹挾着火焰迅速向外擴散,那些軍士們瞬間被燒成了焦炭。而我,恰好因爲壓在腿上的那半截大樹,它幫我擋住了火焰。而這之後,火焰瞬間在整個內院快速蔓延,眼見火焰快燒到我了,我試着用力抽了抽腿,但卻發現我一點力也用不上...我知道我的腿斷了!眼見大火就要燒過來了,我當機立斷,拾起附近的一把刀,一咬牙用這把刀把我的左腿一刀砍斷,而後忍住痛,慢慢向着身邊不遠處的一口枯井爬了過去。”
木先生說到這兒,已然是大汗淋漓,看來這段回憶着實讓他難以承受。木先生休息了一陣子,臉色慢慢恢復回來,而後接着剛纔的話說道:“我在這口枯井中躲了好些日子,躲過了火災,也躲過了神策軍的搜查。過了好幾天,我從枯井中爬了出去。當時,我看到整個內院被大火夷爲平地,而我卻仍能活着站在這。我知道,這是上天在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報仇的機會...於是,我從長安裏逃了出來,四處奔走,一路上我一邊練武功,一邊思索着我該如何才能報仇,於是我創立了北斗七煞,悉心選拔、培養北斗七煞成員,結交各路反唐的英雄豪傑,再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木先生說得真切,這讓徐守光不得不信。
“復兒。”木先生喚着徐守光。
徐守光知道木先生是在叫他,但他一時也接受不來這麼多東西,心中一直糾結着。
木先生見徐守光沒有回答,接着又說道:“你真正的名字叫李復,是我跟你娘一起給你取的,意思是希望你能重新拿回帝位...我之前一直有派人去搜尋你們母子二人的下落,但卻一無所獲,這讓我一度認爲你們都已經死了。現在好了,你回到了我身邊,我們一起攻破長安,奪回大明宮!”
木先生越說越激動,他的手逐漸顫抖起來:”只可惜李忱那個老家夥已經死了...不過沒關係,我們還可以找他的孫子李儇,把那個小皇帝揪出來,讓他也嚐嚐我們所受過的苦!復兒,你說好不好...”
徐守光能體會到木先生心中的痛苦,但他之前曾見過北斗七煞的嗜殺成性,他從心中並不認同。於是他思考了許久,最終開口說道:“木先生,我會跟你們一起去攻打長安,但是我不爲別的,只是爲了救回千代...”
木先生聽徐守光也不改口喊他一聲父王,心中一陣失落,口中自嘲般地重複了一句:“木先生...”。但隨後,他嘆了口氣,收斂好情緒說道:“我知道,這些確實很難接受,沒關係,我給你足夠的時間考慮清楚。廉貞,我有些累了,你帶世子先下去吧...”
“是,主人!”陸廉貞應了聲,隨後來到對徐守光輕聲說道:“世子大人,這邊請!”
徐守光看了一眼木先生,此刻木先生已然轉過身子,不再看他。他輕聲嘆了口氣,而後便跟這陸廉貞一併出了大帳。
出了大帳後,二人一前一後地走着。突然,陸廉貞猛地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徐守光原本跟得有些緊了,差點沒撞到她身上。
“你怎麼了,爲什麼突然不走了...”徐守光問道。
陸廉貞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與我們去攻打長安只是爲了救那個小丫頭?”
“原來你想問這個啊,當然是啦...”徐守光道。
陸廉貞看着徐守光的臉看了老半天,忽然掩着嘴咯咯笑了起來:“哈哈,你以爲我會信,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又有哪個會放着龍椅不坐...”
“你愛信不信...”徐守光也不爭辯,他知道來時的路,也用不着陸廉貞給自己引路,獨自一人向前走去。
陸廉貞看着徐守光漸漸遠去的背影,眼眶中漸漸溼潤,低聲說道:“如果他能向你這般就好了...”
半月後,長安城外,黃巢義軍大營中。
“木先生!久仰久仰!”黃巢見着木先生,熱情地迎了上去。
相比黃巢,木先生顯得冷靜許多,他輕輕向後一退,拱手道了聲:“見過黃王...”
黃巢見木先生如此冷淡,愣了一下,不過轉眼間便又堆起笑容,不過這次他倒是剋制多了,改擁抱爲雙手抱拳,笑着說:“這李儇小兒做夢也想不到,本王會反手來個直搗黃龍。這唐軍多半被調去了淮南道一帶,內部空虛的很。本王率六十萬大軍這一路過來,就猶入無人之境,連個像樣的阻攔都沒有。”
黃巢說到這,突然話鋒一轉,說道:“只是,這臨到了長安城外,卻發現這王鐸老匹夫領着一幫殘兵敗將,仗着長安城牆堅固,避戰不出。本王曾令部將攻城數次,但都未果。這六十萬大軍,每日耗費軍糧無數,眼看這軍糧就要見底了...”
黃巢頓了頓,看向木先生,接着說:“不過,多虧木先生您這邊及時趕到。我常聽趙軍師提起您,知道您手下養了一批身手了得的勇士,實力了得。如今這種情況,不知木先生是否可以讓您手下北斗七煞潛入長安城中,趁夜將城門打開,介時我義軍攻入城去,一舉滅了李儇這個小皇帝!”
“自然,李忱欠我太多,李儇是他那一脈的,我不會讓他好過!今日我回去便安排人手進城,今夜子時攻佔城門,屆時舉火爲號!”
“好!木先生爽快!來人,上酒!”黃巢對這帳外大喊道。隨即,兩個侍女便端着一個酒壺和兩個酒杯來到了黃巢跟前。
黃巢一把拿過酒壺,給兩個杯子都倒滿,而後拿起其中一個杯子,雙手遞給木先生。可誰知木先生卻擡手一推,說道:“黃王勿怪,鄙人自從十八年前,便不再飲酒。”
“...這...小酌一杯也不行?”黃巢被駁了面子,似乎有些不高興了。
“義父不飲酒,我代他飲便是!”木先生身後傳來一聲,黃巢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銀甲將軍站了出來,一把從黃巢手中把酒杯接了過去,正是阿史那。
黃巢上下打量着阿史那,見他身材魁梧,氣度非凡,便向木先生問道:“這位是...”
“這是在下義子,貪狼星阿史那。”木先生向黃巢介紹着。
“哦?難道是傳說中力大無窮、戰無不勝的貪狼星阿史那!”黃巢驚訝道。
“正是!”木先生點了點頭。
“好!好個英雄,請!”黃巢稱讚了阿史那一句,便雙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阿史那也端起自己的酒杯,仰頭將裏面的酒一飲而盡。
“...這酒是什麼酒?”阿史那喝出這酒有些不對味兒,便問道。
“哈哈哈,阿史那英雄果然厲害!說句實話,本王喝酒總嫌味道寡淡,便常往酒裏加入人血。今日是爲了照顧木先生,所以特意少放了些...”
“原來如此...我說這酒怎麼喝起來比尋常酒都香啊!只是這人血能再多些就好了!”阿史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