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督運得意地轉過身子,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今日這水匪可把他給鬧得夠嗆,加上又碰上了兩個腦子一根筋且偏偏強得可怕的傢伙,他這一天完全處於精神高度緊張之下。好在現在這大船已然離開了那可惡的下荊江段,管他什麼水匪還是大俠,讓他們打去吧...
糧草督運想想便愈發覺得自己真是英明神武,嘴角不自覺的向上挑起,腰板也挺直了許多。他正要邁步回自己那舒適的艙房好好睡上一覺,可就在這時,耳朵卻隱隱約約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噗啦噗啦”扇動翅膀的聲音。他懷疑是自己神經高度緊張所導致的幻覺,於是便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眼,從裏面掏出一顆黃豆大小的耳屎。這回堵在耳朵通暢了許多,而那“噗啦噗啦”聲卻愈發的近了。
“不是幻覺...”糧草督運心中暗道,他連忙回頭看去,只見晁千代已然化身爲姑獲鳥,正用爪子拎着徐守光向大船這邊撲扇着翅膀朝着自己這邊飛了過來。
“哎喲媽呀!”糧草督運頓時嚇得一屁股就坐到了甲板上,而這時晁千代也已然飛到大船上空,她用腳爪將徐守光向前一甩,徐守光一個翻身,正好落在了那糧草督運的身前。糧草督運方纔是被驚着了,那現在則就是被嚇着了,他害怕徐守光找他麻煩,連忙一個翻身,而後連滾帶爬地向着船艙入口處爬了過去。可還沒爬兩步,就見前方又從空中落下一人,原來是再次化身爲人的晁千代。
晁千代見着這糧草督運,便想起方纔在水匪大帳中被衆水匪圍困那窘迫狀,她氣不打一處來,舉起手中的孤鶩落霞傘,將傘尖架到了糧草督運的脖子上。糧草督運見着,頓時便覺得襠部涌出一股熱流,但他表面上仍裝出一副官家氣勢說道:“我方纔也是怕這大船中的糧草出事,這是國家大事...”
晁千代才不管他什麼大事小事的,她也不願意聽這些,手中便要使勁將傘尖扎下去。這下可把那糧草督運嚇壞了,他趕忙跪下,不住地用手扇着自己的耳光,一邊扇還一邊喊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都是小人不對,是小人貪生怕死了,小人知道錯了,求女俠饒命啊...”
糧草督運這瞬間態度轉變把晁千代都給整不會了,她看着眼前不住扇自己耳光的糧草督運,怎麼樣也無法將他跟方纔那滿口家國大義的傢伙聯繫在一起。她遲疑着也不知道要不要刺下去,於是便擡頭看下徐守光,見徐守光對着自己搖了搖頭,晁千代便把紅傘撤了回去。
其實徐守光也挺恨這糧草督運,就是他害得自己和晁千代方纔身陷險境,也是他明明見着自己回來,卻故意想着法兒不讓他們上船,徐守光恨不得自己上去將他大卸八塊。但是,這傢伙畢竟是官軍,自己還要去給杞王平反呢,若是一時衝動殺了這廝,不要說平反的事了,就連自己也會成爲朝天通緝的要犯。
但徐守光也不願就此直接放過這傢伙,心裏尋思着總得給他點教訓,於是他一步上前,對着那糧草督運的屁股就是一腳,直接把那糧草督運從樓梯上踹了下去。糧草督運從樓梯上翻滾着摔倒下層甲板上,頓時磕飛了兩顆門牙,渾身骨頭也給摔散架了,倒在地上不住的呻吟着。而徐守光則站在樓梯上方,怒目圓睜看向糧草督運,喝到:“狗官,你給我聽好了!這次只是小懲,讓你斷幾根骨頭!但倘若日後你不長記性,再算計我等,到時老賬新賬一併算,定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糧草督運忍着痛,艱難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徐守光見狀,便也不再理會他,一個轉身與晁千代回到了船尾的艙房中。而衆多官兵、水手、船工則是圍在一邊看着那糧草督運倒在甲板上不住呻吟,過了許久後,這才有兩個與糧草督運平日親近些的官兵,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七手八腳地將那糧草督運擡回了船艙內。
一旬後,揚州城外碼頭,天空低沉,烏雲密佈,彷彿預示着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江面上,巨浪翻滾,拍打着岸邊的礁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碼頭上,一隊隊揚州府兵嚴陣以待,他們的鐵甲在陽光下閃爍着冷冽的光芒,手中的長矛如林,氣勢如虹。
此時黃巢的賊兵主力正在此處不遠與揚州府軍對峙,爲了防止有細作趁機混入城中,府兵們對靠岸的所有船隻進行逐個檢查,但凡遇到行跡可疑之人,也不用向上奏報,直接就地處決。碼頭上一羣羣的挑夫們則緊張地等待着,一旦確認船隻沒有問題,他們便會迅速上船,挑起沉重的扁擔,將軍備給運下來。
空氣中瀰漫着江水的鹹味和鐵甲的鏽味,這些氣味交織在一起,讓人不禁感到一種緊張和壓抑。而揚州城的輪廓在遠處若隱若現,灰色高大的石牆上樹立着一面面旌旗,彷彿是一座巨大的堡壘,又彷彿是那地府中的鬼門關。
徐守光所在的大船也慢慢停靠在了碼頭邊上,船還未停穩,便有一隊身披鎧甲,手持刀劍的揚州府兵跳了上來。爲首的折衝都尉一揮手,衆府兵立馬分作幾隊進到船艙之中,把船上的人都趕到了甲板上來。
徐守光也在人羣之中,府兵們手握刀劍,對着衆人推推搡搡,過了好一陣子,所有人都來齊了,這時,折衝都尉對着甲板上衆人大聲問道:“哪個是徐守光?”
徐守光聽那折衝都尉唸到自己名字,不禁驚訝擡頭,他滿心疑問,不知道折衝都尉是如何知曉自己就在這船上的,也不知道讓自己出去是要做什麼。
折衝都尉又喊了一遍,徐守光正猶豫要不要站出來應一聲,這時,人羣中突然有一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指着徐守光所在的方向大聲喊道:“是他,他便是徐守光!”
徐守光順着聲音看去,那瘸子正是之前的糧草督運。這十天來,他從樓梯上滾下來時的傷已然好得差不多,只剩這一條腿沒有好利索了。徐守光見這糧草督尉竟然瘸着腿也要跑出來只認自己,心中頓時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折衝都尉順着指向瞧見徐守光後,立馬大手一揮。頓時,徐守光左右兩個府兵一步上前,一人抓住徐守光一條胳膊把他押在地上。
“哎,我究竟犯了何罪,你們竟然不分青紅皁白胡亂抓人!”徐守光倒在地上,嘴裏大聲喊道。
“何罪...你還有臉說何罪...”折衝都尉聽罷,不禁冷笑一聲:“我問你,如今這揚州城戰事正起,尋常百姓逃都來不及逃,你來這裏作甚啊?”
“只因在下聽說揚州有海船去往東瀛,並來了這裏!”徐守光如實答道。
“海船...去東瀛...如今戰事起,所有船隻都被徵用運送物資,哪裏還有什麼海船去往東瀛...我看你分明是賊兵那邊派來的細作!”
“什麼細作,你空口白牙,胡亂攀咬!”徐守光有些惱了。
“哼!什麼空口白牙,什麼胡亂攀咬,你且看下這是什麼!”折衝都尉冷哼一聲,而後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在空中抖了一下將紙展開,而後念道:“反賊徐守光,受寇首黃巢指使,襲擊官船,挾持衆人,欲借運送糧草之機混入揚州城內,而後與城外賊兵裏應外合,禍亂揚州!”
這都什麼跟什麼,徐守光聽得一頭霧水,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擡眼看向糧草督運,只見那家夥正站在一邊,得意地看着自己,臉上彷彿掛着勝利者的微笑。
徐守光趕忙喊道:“這純屬子虛烏有,胡編亂造!是這糧草督尉,是之前我曾開罪於他,他記恨於我,便編造了這些來污衊於我!”
“我可沒有胡編亂造!這一切可都是有人證在的...”
糧草督運話音剛落,衆人之中便有兩名官軍走了出來,稱自己可以作證。
“這二人是他的心腹,證詞做不得數...”徐守光喊道。
可那折衝都尉聽罷卻是笑了笑:“你說做不得數便做不得數?依我看來,這認證物質俱全,犯人兇狠,未免日後生事,就地處決便是!”說罷,便示意手下動手。
而這時,那糧草督運卻喊了一聲:“且慢...”
折衝都尉立馬朝他看了過去,只見這糧草督運小步跑到他的身前,用手指着人羣中晁千代說道:“那廝還有個幫兇,正是那人!”
折衝都尉朝着晁千代看了過去,見是一柔弱漂亮的女人,不禁問道:“她?”
“正是,督尉大人別看這女人長得乖巧可人,但她出手異常狠辣,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折衝都尉點了點頭,而後對左右吩咐道:“你二人速速去把那女人拿下!”
左右官兵收到命令,雙手一抱拳,道了聲:“遵命!”而後便抽出腰間佩刀向着晁千代走了過去。可晁千代又哪裏會乖乖束手就擒,她不等這二人靠近,一把抽出傘中孤鶩劍,搶先一步發難,對着那二人就刺了過去。
晁千代劍法凌厲,速度迅捷,那二人招架不急,被晁千代這一劍逼退。折衝都尉顯然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反抗,立馬招呼附近府兵齊齊攻向晁千代。而後他一轉身子,對着徐守光身後兩個府兵喊道:“犯人同黨逞兇,要劫走犯人,快些動手先處死這廝!”
兩府兵收到命令,也不拖延,立馬舉起手中刀劍,對着徐守光就砍了下來。徐守光方纔被這兩府兵拿住,並不是因爲這倆府兵厲害,而是因爲徐守光還想着能講道理,將事情說清楚,便任由這二人將自己拿下。但現在雙方已然翻了臉,且這折衝都尉像是收了銀子的,裏裏外外都一直偏向糧草督運那邊,一心想要弄死自己。於是這時徐守光也不再忍讓,雙臂猛然發力,將左右二人向外使勁一推,那倆府兵頓時都被甩出去老遠。
“噹、噹、噹...”隨着一串緊密的鑼聲響起,碼頭上其它的府兵們都注意到了這邊。紛紛抄着各式各樣的兵器便往這邊趕了過來。而此時的大船上,晁千代已然把之前那兩府兵給放倒了,正和新涌過來的一羣府兵鬥得正酣。而徐守光的身周,同樣也圍着一大羣府兵,折衝都尉手握着鬼頭大刀,正與徐守光戰在一塊。
這折衝都尉顯然也有兩把刷子,他手中鬼頭大刀舞的虎虎生風,眼神中閃爍着兇戾的光芒。若是喚作普通人碰上他,不消兩個回合,便可輕易將對手放倒。不過徐守光自然不是普通人,他這一路捉妖鬥鬼的,刀法、劍法、身法、暗器等早已大成,面對折衝都尉的攻擊,只是隨意晃動幾下身軀,便可將那一個個殺招輕鬆破解。
折衝都尉也瞧出了徐守光的確身手不凡,憑着現在船上的這幫人,應該是拿不下此人,更何況那邊還有個一手握紅傘一手握細劍的絕世美人,那絕世美人生得好看,可招式更好看,輕鬆灑脫的幾個動作,便將圍上去的衆多府兵全部放倒在地上。
不過他很快便也瞧見了碼頭上不斷涌過來的衆多府兵。平日裏,碼頭上府兵就不少,而前幾日,高將軍下首席謀士呂用之呂道長接到一封密報,而後便又調派了好幾隊府兵前來碼頭,日日登船去尋找一個喚作徐守光的傢伙。現在這碼頭上,少說也有兩三百號府兵,這徐守光就是再強,雙拳難敵四手,累也得累死在這裏。想到這裏,他臉上不自覺地就掛起了笑容。
徐守光顯然也看到了碼頭上不斷涌來的府兵,他一拳打翻身側一個想趁機來偷襲他的傢伙,而後看向晁千代那邊,喊道:“人有些多了,咱們先撤,回頭再來找他們算賬!”
晁千代聽罷點了點頭,她手中孤鶩劍對着前方橫掃,逼退了衆府兵,而後從頭上拔下翎羽簪,將真氣灌注其中,瞬間化身爲姑獲鳥,而後她拍打着翅膀,雙腳在地上一蹬,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