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門被徐守光抵住關不上,大嬸不由得急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去問別家去吧...”
徐守光好容易尋到的線索,哪裏肯輕易放掉,自然也不退讓。他往前稍稍用力一推門,那門後的大嬸一下重心不穩,便“哎喲”一聲坐在了地上。
徐守光見了,忙上前要去扶起那大嬸,可這時屋裏卻有一個男人出來,見自家婆娘被推倒在地上,不由分說,立馬在牆邊操起扁擔便打了過來。可那男人終究只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徐守光只輕輕一擡手,便把那扁擔接了下來,牢牢握在手中。
男人見扁擔被接住,便用力要將扁擔抽回去,但徐守光五指力道強得似鷹爪,男人自然是抽不動,只得一邊大聲罵着,一邊仍努力試圖抽出扁擔。
徐守光看向那男人,想着去解釋一下,可才一瞧見這男人的臉,徐守光便覺得分外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稍一回想,這不是昨日在街邊見過的那位皮影戲班主嗎...
這時,邢捕頭也領着幾個捕快闖了進來,他舉着手中刀鞘指向那班主吼道:“幹什麼!放手!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毆差拘捕!”
那班主之前也哪裏見過這陣仗,頓時也嚇壞了,趕忙鬆了扁擔,怯生生地說道:“官爺,這小人我方纔也以爲是地痞無賴,卻不想是真官差,這才衝撞了這位官爺...”
邢捕頭剛要說什麼,可這時徐守光卻阻止了他,他一邊將扁擔靠着身旁院牆立好,一邊笑着說道:“誤會,誤會!這位也是位熟人...”
一聽徐守光說這話,那班主也才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年輕人,片刻後,他伸手一指徐守光:“哦!你就是昨日那位客人...”
“正是。”徐守光點頭,但這兩人明白了,邢捕頭卻仍是一臉懵,於是徐守光便又把昨日遇見這班主的事簡單說了下。而後徐守光看向班主,雙手抱拳道:“敢問班主貴姓啊?”
“在下姓洪,這位是我婆娘,”洪幫主順帶連着方纔那位大嬸一起介紹了下。
“哦,原來是洪班主。是這樣,有起案子與那王志王教頭有牽連,所以今日我們幾人便來此打聽這王教頭之事,還望洪班主能告知一二!”
洪班主低頭思索了片刻,而後看着徐守光,說道:“不知這位官爺還記得昨日我那攤上所演的皮影戲嗎?”
徐守光聽罷,便回想起昨日所見。他依稀記得那皮影戲演的好像是虎姑婆的故事,他去時已經演了好一陣子,當時幕布上是一個小童坐在地上瑟瑟發抖,而小童的前方則是穿着婦人衣着的虎姑婆。
“其實我那皮影戲,演的便是發生在那王教頭家中的事...”班主輕輕嘆了一口氣,而後繼續說道:“要說這王教頭,妻子早喪,留下個兒子給他。那王教頭也是千辛萬苦把那孩子拉扯大,可那王教頭平日裏也是公務繁忙,於是便僱了個婆子,只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幫着照看下孩子。待到孩子四五歲大時,一天,那婆子說自己家裏添了個孫子,自己要回鄉下去抱孫子去了。王教頭怎麼留也留不住,無奈,只得一邊託人介紹,一邊在巷子口貼些佈告,準備再尋個婆子。結果兩天後,果真有人尋上門來了。王教頭一看來人,是個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的,一顰一笑之間竟也惹得王教頭心中一陣亂顫。但王教頭趕忙收了這些想法,心想這姑娘只是來幫自己帶孩子的,便問了姑娘些許問題,打聽了下來歷。原來這姑娘也姓王,說是鄉下鬧饑荒,便來江陵府中討口飯吃,知曉了王教頭家有孩子要帶,便尋了過來。王教頭聽罷,瞧着這王姑娘也不似壞人,便帶着她去見了孩子。這王姑娘和孩子一見面,倒是顯得格外親切,直把那四五歲的小童逗得咯咯直笑。王教頭瞧見,心中自然也歡喜,便賞了那王姑娘些許銅錢,又約了她明日再來。就這樣一連過了好些天,王教頭與那王姑娘也漸漸熟絡起來。於是,王教頭便將自家小兒交給那王姑娘獨自帶了。期間,王教頭還曾偷偷回家瞧了幾回,只見那王姑娘帶着孩子倒是十分用心。這下,王教頭徹底放心了,便也不偷着回家瞧了,散班後也不急着回家,還可以與同袍好友喝上那麼幾杯。只是,他卻萬萬想不到,幾天後,出事了...那孩子不見了...”
“那姓王的姑娘將那孩子拐走了?”邢捕頭沒看過皮影戲,自然不清楚後面發生的。
班主聽罷,瞧了眼邢捕頭,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說道:“起初,我們也是這麼想的,那王教頭不見了孩子,又找不到王姑娘,於是便去報了官,只是官府卻也只是隨便敷衍敷衍,壓根沒認真去找...”
聽到這裏,徐守光不由擡眼看了一下面前的邢捕頭。
“別看我,我是後面才調任過來的...”邢捕頭趕忙解釋,撇清關係,而後又對着洪班主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這王教頭見官府也不用心找,於是索性辭了差事,自己專心去找,結果還真給他找到了。可惜,他兒子當時已經死了多時,胳膊腿腳上的肉被咬得殘破不堪,露着骨頭;肚皮也被刨開,內臟不知被什麼吞噬一空...王教頭抱着自己兒子屍體嚎嚎大哭,而後他把孩子的屍體背了回來,去買了口棺材,準備第二日將孩子下葬。誰曉得,當晚或許是那王教頭想再多看兒子兩眼,夜裏便起身去那棺材處。棺材停在院中,王教頭習武之人耳力好,到了門邊,卻隱約聽着院中有動靜,他扒開一條門縫往院中瞧去。藉着月光,只見棺材蓋被挪在一邊,一個婦人正趴在棺材邊緣,低着頭不知在做什麼。他再仔細一瞧,這婦人背影有些眼熟。這王教頭心中又驚又怕又疑,想再看仔細些,卻一不小心碰倒了門栓。門栓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也驚到了院中趴在棺材邊的婦人,那婦人猛地一回頭看向這邊,王教頭頓時一驚,原來那婦人竟就是之前拐走他兒子的那王姑娘!只是此時月光下,這王姑娘嘴邊全是血漬,一口尖銳的牙齒格外滲人。那王姑娘此時也看到了門縫後面的王教頭,不過她卻沒有上去攻擊這王教頭,只是對着他咧嘴笑了一下,這笑既古怪又滲人,嚇得王教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天他才回過神,趕忙抄起門栓,一把拉開門要去和害他兒子性命的傢伙拼命。可這時院中哪還有人,那王姑娘早就跑得沒了蹤影。王教頭尋不到那姑娘,便跑到棺材前,向裏面一瞧,頓時嚇得大喊一聲便暈了過去,原來那棺材中的小童屍體,已然被吃得只剩下一個頭顱了...”
洪班主這邊說着,旁邊站着的一羣捕快個個聽得都是脊背發涼,有的時不時回頭看下身後,有的則摸了摸自己的後頸。洪班主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後來呀,我們才從一個道人口中,知道了那王姑娘其實是一種喚作虎姑婆的妖怪,這妖怪專吃小孩。自那之後,這王教頭便發誓要手刃了那吃人的妖怪,他尋遍了江陵府裏裏外外,卻始終沒尋到那虎姑婆。再後來,他身上銀子花完了,便把自家宅子給賣了,而後便沒了音訊...哦,至於買他宅子那人,後來聽了這事後,死活也不敢住這兒,於是,這宅子就荒在那兒了...”
徐守光聽罷,心中也一陣唏噓,突然,他像想起了啥似的,連忙雙手抱拳,對着面前那洪班主深鞠一躬誠心說道:“昨日是恕下唐突了,還望洪班主不要與在下一般見識!”
洪班主見了,忙上前把他扶了起來,笑着說道:“無妨無妨,昨日也正好借官爺的光,給我招來了不少客人,哈哈哈...”
很快,日頭西下,在不久便要黑天了。徐守光和邢捕頭走在前頭,一衆捕快跟在後頭。
“徐少俠,你說,這洪班主所說的事可是真的?”邢捕頭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問道。
“不知道...不過無論如何,當前都應當先找到那王志...”徐守光說道。
“嗯,我這便回衙門,與府尹大人報告此事,再請府尹大人派人去趕製這緝拿王志的海捕文書!”
徐守光點點頭,而後邢捕頭便帶着一衆捕快回了衙門,而徐守光則向着老楊家走去。
很快,徐守光便回到了老楊家。一進院門,就見那楊嫂迎了上來,楊嫂看見徐守光,焦急地問道:“可曾見到我家招娣,招娣不見了...”
“什麼?”
“招娣自今日出門,就沒見她回來過,會不會出事了...”
徐守光想到今日上午還在院外見過她,最後見到招娣時,她正是跑進了後面的巷子中。於是徐守光安慰了下楊嫂,說道:“嫂子,你先別急,我去幫你找找看...”
“那...那有勞了...”楊嫂抹着眼淚說道。
徐守光點了點頭,而後去到西廂房,想找那看門的捕快一同去找。可這當捕快的,哪有不滑頭的,估摸着邢捕頭和徐守光前腳走了,那看門的捕快後腳便溜出去快活了,這西廂房中早不見了人影。徐守光又推了推馮三那隔間的門,門吱嘎一聲開了,裏面空蕩蕩的,估摸着馮三瞧見沒人看守,自己也偷摸着跑了吧...
徐守光搖了搖頭,看來這幫子傢伙都靠不住。於是,只得自己出門去找。他沿着牆根一直走,拐了個彎便來到上午最後瞧見招娣的地方。他瞧向招娣最後跑進的那個巷子,這巷子一邊靠着鐵女寺的院牆,另一邊則是附近人家的後院牆。鐵女寺也只在這巷子中開了一扇小門,所以平日裏這巷子中來往的行人極少。
此時天色已暗,而那巷子裏更是一片漆黑。徐守光獨自在巷子中走着,仔細觀察着周遭。巷子裏靜得可怕,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
一陣冷風吹過,吹動了鐵女寺的院牆邊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忽然,前方巷子拐角處似傳出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徐守光耳力極好,雖然那腳步聲極小,但徐守光卻聽得真切,這聲音明顯是想躲着誰。
徐守光連忙幾步來到巷子拐角,貼着牆根探出半個腦袋看了過去。只見一個身影高大的男人,這男人一手提着個燈籠,另一手牽着一個七八歲左右的丫頭,正匆匆忙忙向着遠處走去。藉着燈籠的光,徐守光仔細一瞧,那丫頭有些瘦,正是招娣。而那男人同樣十分消瘦,衣着破爛,披頭散髮,這...不正是那王志嗎!
眼見王志牽着招娣越走越遠,徐守光自然不能再等,他連忙一步竄出,對着前方大喝一聲:“站住!”而後迅速向前奔去。
王志聽見後方聲音,連忙回頭看去。就見黑暗中一人影迅速靠近。他趕忙將手中燈籠砸向徐守光,徐守光身法靈活,一個閃身便避過那砸過來的燈籠,而後快速向前衝刺,握緊拳頭,一拳向着王志臉上就招呼了過去。
這王志之前好歹也在軍中做過教頭,自然功夫也不差,他鬆開抓着招娣胳膊的手,動作矯健而果斷,一掌拍開徐守光揮過來的拳頭,而後另一手猛然緊握成拳,對準徐守光的腹部就打了過去。
此時的徐守光自然更是身經百戰,直接向側邊一個閃身,如同一條靈活的水蛇,讓過了王志的拳頭。避過攻擊之後,他一手攬住了一旁站着的招娣,將她護在身後,另一手化手爲刀,對着王志的後頸處一個手刀砍了下去。徐守光出手的速度極快,王志全然來不及反應。他只覺得一股寒風從後頸處刮過,緊接着,他的後頸便傳來一陣劇痛,彷彿被一把鋒利的刀刃砍中。他整個人瞬間僵住,伴隨着一聲悶哼,“噗通”一聲便倒在了地上,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