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百草林外,安靜思指着前方茂密的樹林:“徐大哥,晁姐姐,前方就是百草林了,林子中兇險萬分,你們務必小心啊!”
徐守光對安靜思點了點頭,便與晁千代一前一後進到了林子中。
百草林中古樹參天,縱橫交錯的樹枝上垂掛着許多長長的藤蔓,讓人看不清道路。地上盤桓着好些枯樹根鬚,上面還覆蓋着一層厚厚的落葉,二人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響。不知是林子太密了還是夜太黑,二人自打進了林子,火把能照亮的地方就越來越小。
“千代姑娘,這百草林有些古怪啊...自打進來後,你有沒有覺得這風就盡往火把上吹...”徐守光問晁千代。可等了許久,卻不見晁千代回答。徐守光回頭看去,身後竟是些造型怪異的大樹和藤蔓,哪裏還有晁千代的影子!
“糟了!走散了...”徐守光心中暗叫一個不好,急忙舉着火把向四周看去。就在這時,徐守光身後草叢中傳來一陣響動,徐守光反應極快,立馬轉身,左手將舉着的火把前探,右手從如意袋中把唐刀調了出來。
火把能照亮的範圍不大,忽明忽暗的火光邊緣,草叢又動了一下。徐守光將唐刀握緊,緩步靠近那片草叢。忽然草叢猛地搖晃起來,從裏面跳出了一隻灰毛耗子。這灰毛耗子似乎不怎麼怕人,睜着圓滾滾的黑色眼睛,歪着腦袋看着徐守光。
見是一隻耗子,徐守光長舒了一口氣,他緩了緩,而後猛然衝耗子扮了個鬼臉,那耗子頓時嚇得趕緊俯下身子,吱吱叫了兩聲,鑽入草叢裏不見了蹤跡。
灰毛耗子逃跑時的狼狽樣讓徐守光不禁笑了起來,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突然,徐守光猛然收住笑聲,腰身轉動,右手持唐刀飛快向身後斬去。只聽唰的一聲,半截足有人手腕粗細的藤蔓便落在了地上。掙扎了兩下,便不再動了。
原來徐守光一早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盯着他,只是沒確定那東西的位置,這才藉着那灰毛耗子演了這麼一齣戲,故意賣了個破綻,讓那東西自己跳出來。
徐守光俯下身子,將火把靠近那藤蔓,只見這藤蔓上佈滿了尖刺,尖刺的尖端呈深紫色,似乎是有毒。藤蔓被斬斷的切口處仍緩緩地流出綠色的黏稠液體,不住地散發出一陣陣腐臭味。這味道着實有些讓人作嘔,徐守光連忙掩住口鼻。
這時,不遠處的黑暗中傳出一陣咕嘟聲,緊接着一團綠色的濃稠液體衝破陰影,直直地向着徐守光飛來。徐守光趕忙向一旁避開,那一團綠色濃稠液體在地上炸開,正好濺到那半截蔓藤上,頓時蔓藤表面發出一陣滋滋聲響,冒出一縷縷白煙,伴隨着的還有一股嗆鼻的氣味。
“小心了,是酸水!”小白在徐守光耳邊喊到,“稍微碰到就會蝕骨灼心,手腳潰爛!”
一聽小白這麼說,徐守光趕忙一下子向後跳開好幾步,遠離開正被腐蝕的蔓藤。他看向方纔這酸水射來的方向,只見黑暗中似有一朵好大的花苞。那花苞見徐守光朝這邊看來,立馬站高了一截,而後居然向着林子深處跑去!
“這花兒也能長腿?”徐守光揉了揉眼睛,沒錯!這花苞確實是在跑!徐守光趕忙舉着火把就追了過去,可不想這平日裏種在土裏的東西,居然能跑這麼快,在林子中毫無阻礙地上下穿行,而徐守光因不熟悉林子,這距離反倒是越拉越遠。
眼看就要追不上了,徐守光趕忙將唐刀收入如意袋中,並從裏面調出兩枚飛針,朝着那花苞的下方就甩了過去。飛針在火光映照下劃破前方黑暗,正好扎在花苞身下形似腿的部位,只見眼前那花苞一個趔趄,向邊上一歪,險些摔倒。
這時的花苞下方突然又伸出兩條腿來,將即將傾倒的花苞給撐住。只是略微穩了穩身形,便又繼續向林子深處跑去。
“這是什麼鬼!居然還能斷肢重生...”徐守光從沒見過這等怪事。
“可能是冬蟲夏草,一種珍貴藥材,花首蟲身,此藥材非蟲非草,服用後能提神養肝。它有六條腿,你方纔打斷了它的一條右後腿,它便只好用前腿繼續跑...”小白解釋到。
“原來如此...”徐守光看向前方,果然那冬蟲夏草的速度較之前慢了不少。眼見自己就要被徐守光追上,冬蟲夏草頭頂的花苞忽然轉向後方一鼓脹,對着徐守光接連吐出幾口酸水。徐守光已然知道這酸水厲害,只得左右閃避,可就是趁這閃避的功夫,那冬蟲夏草又跑遠了。
“這鬼東西...”徐守光罵了一句,又追了上去,他從如意袋中又調出兩枚飛針,對着前方冬蟲夏草的左腿擲去。冬蟲夏草之前吃過虧,顯然也有了防備,猛地一矮身伏地,緊接着向側方一蹦,將那兩枚飛針躲過。
這一蹦雖躲過了飛針,卻也耽誤了些時間,冬蟲夏草剛一落地,徐守光便一步趕上,舉着唐刀向它砍來。冬蟲夏草慌忙將身子向側邊歪過去,總算躲開了這一刀。緊接着冬蟲夏草用剩下的五隻腳在地上飛速轉了一圈,頭頂的花苞也跟着身體甩出一圈酸水。徐守光眼尖,急忙向後跳躍閃躲。酸水潑灑在冬蟲夏草身周地面的落葉上,升起大片的白煙,嗆鼻的氣味越發濃烈。
徐守光知道那酸水厲害,不敢靠近,只得等白煙散去。不想過了許久,這白煙非但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濃,漸漸地徐守光感覺身周似起了一層薄霧。
“不好!怕是中了那家夥的金蟬脫殼之計!”徐守光心中暗道中計了,趕忙繼續向前去追。他從旁邊繞過方纔潑灑酸水的地方,舉着火把向前方看去,這霧氣似乎更濃了...
徐守光也覺得這霧氣古怪,他有心向來路退去,想避開這霧氣,但走了好久,卻也沒走出這片霧氣。霧氣越發的濃厚,原本的黑暗漸漸被白色所替代,樹影也慢慢隱在了白霧之中,徐守光舉着火把,周圍除了白色,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突然,徐守光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連忙回身望去,眼前盡是一片白霧,其他什麼也沒有,但這時,他突然感覺腳腕似被什麼東西纏住了,那東西猛然一用力,將徐守光拽倒在地上,而後使勁往後面拖。
徐守光大驚,他能感覺到腳腕上的刺麻感,但他卻無論如何也看不見纏着腳腕的東西。
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小白喊到:“徐守光!你所看到的都是幻覺,不要相信你的眼睛!現在你趕緊閉上眼睛,全憑藉自己的感覺來行事!”
小白這一語驚醒夢中人,徐守光趕忙將眼睛閉上,弓起身子,憑藉直覺將唐刀向腳腕邊一揮,只聽咔嚓一聲,徐守光感到腳腕處一鬆,拖着他的那東西似乎被砍斷了。
徐守光趕忙爬起身,他不敢睜開眼,側着頭不斷地用耳朵捕捉周圍各種細小動靜。他聽到微風拂過樹梢帶來的沙沙聲,聽到草叢中老鼠穿梭的嗖嗖聲,聽到藤蔓緩緩攀爬的吱嘎聲...對,就是這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他果斷回身揮刀砍去,半截足有手臂粗細的藤蔓噗通一聲掉到了地上,掙扎幾下後便不動了。
“這白霧是那冬蟲夏草釋放出來的,形似酸水腐蝕產生的白煙,但實則是花粉散佈在空氣中,你吸入了這花粉,便產生了幻覺...”小白在給徐守光講述這幻覺的來源。
“你怎麼不早說!”徐守光埋怨小白提醒不及時。
“這我不也是剛知道嗎...”
“那你還好意思說自己識百鬼...”
“那能怨我嗎,以前這種程度的小妖怪,張天師都是一劍砍死的,哪還輪得到它使出這些招式來,要怪還得怪你太弱...”
就在徐守光和小白你一言我一語爭執的時候,忽然白霧中有一團酸水射了過來,小白忙提醒徐守光:“小心!”
徐守光方纔雖與小白爭吵,但也時刻注意着周圍的動靜,冬蟲夏草將酸水射過來時所發出的聲音,他早就聽在耳朵裏了,不等小白提醒,他早已一個側身躲過這團酸水,緊接着向冬蟲夏草所在的方向衝了過去。
冬蟲夏草沒料到已經中了幻術的徐守光居然還能準確地找出自己的位置,連忙掉轉身體準備逃跑,可徐守光速度更快,趕在冬蟲夏草逃走之前,一刀削斷了它的另一條後腿。冬蟲夏草此時兩條後腿盡斷,頓時一個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徐守光聽聲音便知道成了,急忙乘勝追擊,揮舞唐刀向冬蟲夏草巨大的腹部砍去,可就在這時,徐守光聽見自己左右兩邊同時傳來藤蔓攀爬的吱嘎聲。他只得將唐刀左右揮舞,將那兩根藤蔓砍斷,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趁着徐守光解決掉兩根藤蔓的片刻,冬蟲夏草緩了過來,它立即甩動頭頂的花苞,如法炮製,對着周身甩出一圈酸水。此刻的徐守光正站在冬蟲夏草的身旁,已然來不及跳出酸水的攻擊範圍了。
“幻鱗!”徐守光大喊一聲,只見一個由綠色半透明鱗片組成的護罩將徐守光罩在其中。以往這酸水碰到任何有實體的物質,都能輕而易舉地將其腐蝕掉,但這護罩不同,它本質上是虛幻的,酸水潑灑到護罩上面,就彷彿是雨水淋在傘上,順着護罩的弧面就流了下來。
流下來的酸水傾瀉在冬蟲夏草那碩大的腹部,頓時滋滋聲就響了起來。緊接着,徐守光聽見了冬蟲夏草在地上痛苦掙扎的聲音,他能想象到此刻的冬蟲夏草,正用剩下的四條腿,拖着殘缺不全的半截腹部在地上艱難地爬行。
想到這兒,徐守光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忍不住睜開眼向前方看去,幻覺似乎消失了,但此刻徐守光眼前景象卻比他想象的還要慘烈,冬蟲夏草剩餘的四隻腳都浸泡在酸水裏,正冒着白煙。它的整個腹部都不見了,只剩下胸部連着個頭,不斷地在地上扭來扭去。
眼見冬蟲夏草就要活不成了,徐守光實在於心不忍,他舉起唐刀,想要給它來個痛快,可就在這時,冬蟲夏草猛地一聲大吼,隨着吼聲,周圍地面的所有樹根交叉着向上隆起,樹梢上垂下的所有藤蔓也交織成網,將徐守光和冬蟲夏草圍在中間。
見這架勢,徐守光瞬間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向冬蟲夏草看去,只見它正竭力直起頭頂的花苞,花苞一陣鼓脹,正在慢慢地被裏面的酸水撐大,在花苞頂端開口處,已經有多餘的酸水溢了出來。徐守光終於看明白了,它想與徐守光來個玉石俱焚...
眼見這花苞越脹越大,徐守光不知道它何時會炸開,連忙衝到那由無數藤蔓和樹根織成的網前,揮舞着唐刀拼命劈砍。可這林子顯然也下定決心拼盡家底,徐守光一旦破出個洞來,立馬就有新的藤蔓與樹根去將窟窿填補起來。
“今天怕是要交待在這了...”徐守光感到了絕望,他甚至開始考慮面對酸水,自己的骨頭能不能剩下來。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翅膀拍打的聲音,徐守光頓時心中一振,立馬擡頭望去,只見化爲姑獲鳥的晁千代從天而降,兩隻腳爪牢牢地抓住徐守光的肩膀,將他帶到了空中。
這時,花苞也被撐到了極限,花瓣已然被全部撐開,花柱鼓囊成一個球狀,球壁薄薄的,可以清晰看見裏面翻滾着的綠色酸水。終於,只聽嘭的一聲,整個花苞炸開,大量的酸水向四面八方飛濺出去,冬蟲夏草立馬被滾滾白煙籠罩住,四周的樹根和藤蔓也沒能倖免,被酸水腐蝕得滋滋作響,層層疊疊地堆在地上,不斷有白煙從中間的間隙處冒出。
酸水逐漸向外蔓延,流到徐守光之前掉落的火把附近,火焰的溫度立馬將酸水點燃,原本還冒着白煙的地方頃刻之間便被熊熊烈火所包圍。火光瞬間照亮了四周,一顆纏滿藤蔓的老槐樹在火光的映照下現出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