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達州通川縣,幾個小童在路邊玩耍,小童手拉着手圍成一個圈,一邊轉圈一邊反覆地唱着同一段兒歌,
天將黑,寒風吹,
小童速速把家回,
一朝進了鬼鳥巢,
爺孃雙雙兩行淚。
徐守光坐在茶棚裏,手中端着一碗角茶,一邊小口抿着,一邊向身前不遠處的茶博士問到:“我說,茶博士,我聽別的地方的兒歌童謠要麼是歌頌英雄豪傑的,要麼是稚童啓蒙的,爲何此地的兒歌聽起來如此駭人啊。”
茶博士給銚子下方爐火加了把柴,而後對着徐守光說到:“客人是從外地來的,自然不知道,其實咱們這個通川縣啊...不太平!”
“哦?”
“...客人有所不知,咱們這裏鬧妖!”
“鬧妖?”
“嗯,這些日子,通川縣中常有鬼鳥出沒,專門抓那未滿十歲的孩童,取其心肝而食。已有許多家百姓的孩子被這鳥妖抓走,沒一個回來的!這鬼鳥攪得縣裏人心惶惶的,所有人的都擔心自家孩子是下一個,便編了個兒歌提醒小童早些回家...”
“這縣衙不管的嗎?”
“縣衙?縣衙裏竟是一堆只會盤剝老百姓的酒囊飯袋,真要遇到些什麼事,哪裏又能派得上用場。到是本地鹽幫組織了一批鄉勇,每夜巡邏。只是這鬼鳥神出鬼沒,這些天過去,絲毫抓不到它的半點影子。”
“這樣啊...”
“是,客人在這飲完茶,也早日去尋個客棧,夜裏切莫亂走了。雖說這鬼鳥只抓小童,但幾日前也有大人遭遇鬼鳥,被鬼鳥所傷,現在還在家躺着呢...”茶博士又好心提醒了下徐守光,便自顧忙去了。
“小白,這鬼鳥是個什麼東西啊?”徐守光小聲問到。
“哼,你連這都不知道!”小白絲毫不掩飾對徐守光的鄙夷。
“...是,是,所以這才需要我小白大神幫忙解惑呀...”徐守光陪着笑。
小白似乎很滿意徐守光口中的大神二字,便壓着嗓子做沉穩狀:“鬼鳥,又名姑獲鳥,《玄中記》有云,此鳥夜飛晝藏,蓋鬼神類。衣毛爲飛鳥,脫毛爲女人,世人名爲鬼鳥,荊州爲多,不想如今在這千里之外的達州,卻也有出沒。”
“哦,那這鬼鳥是牙口不好嗎?”
“什麼意思?”
“若不是牙口不好,爲何總抓孩子吃,莫不是大人肉柴,咬不動?”徐守光打趣道。
見徐守光又如此沒個正形,小白便索性不再理會他。
晚些時候,徐守光在城中隨便找了間客棧,先是胡亂吃了些餅子,而後本想再練練功,卻感覺實在有些乏了,想是這一路勞累辛苦,便早早歇息了。
至亥時,忽然聽見窗外巷子中一陣吵鬧,隨後便傳來婦人的哭鬧聲。徐守光本正酣睡着,被這陣嘈雜聲吵醒,便推開窗子伸頭向外看去。空中烏雲遮蔽了月亮,城中漆黑一片,只是隱約間可以見到屋頂上似有一黑影迅速飄過。
“這是...鬼鳥?!”徐守光連忙一把抓過外衣,往身上一披,緊接着一個翻身,從窗戶躍出,一邊繫着腰帶一邊也從房頂追了上去。那黑影速度極快,身手也是極好,在這些高低起伏,寬窄不一的房頂上如履平地一般,徐守光在跟在後面,卻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
見距離越拉越遠,徐守光右手食指中指併攏,從如意袋中調出一根飛針。之前在杏谷木屋中,徐守光按趙天羽所說在牀榻下找到了兩本書,一本是《唐門暗器祕術》,另一本便是《毒經》,兩本書的下面還有一袋飛針,徐守光想着可能有用,便也一齊收入了如意袋中。徐守光將飛針向着前方黑影擲出,只見黑暗中一道銀光飛速劃破夜空,對着黑影的後心而去。就當飛針即將擊中黑影時,這黑影卻向是腦後長了眼睛般,猛然向右方偏轉了一個身位,剛好將飛針避過。
避過飛針後,那黑影上半身一扭,似在回頭打量身後的徐守光,腳下卻仍就熟練地在屋頂不住穿梭。突然,那黑影一個急降,從屋頂跳了下去,鑽入了巷中。徐守光見罷,連忙又加快了幾分腳步,幾個騰躍來到剛纔黑影消失的地方,也跳了下去。這巷中比那房頂上更爲昏暗,徐守光從如意袋中調出了鐵劍握在手裏,睜大眼睛,努力環顧四周,卻早已不見了黑影。
這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巷子不遠處的一個拐角傳了過來,徐守光忙豎起耳朵,順着聲音尋了過去,待到走至拐角處探頭一瞧,嗖的一聲忽然在徐守光耳邊想起,把徐守光嚇了一跳,緊接着,一道黑影從徐守光面前一閃而過。只一息不到的時間,便已然跑得老遠。
徐守光忙提劍追去,那黑影聽見身後腳步聲,也發覺身後有人。忽然間,只見那黑影急轉身體面向徐守光,唰的一聲,黑影的身體陡然膨脹開,周身似覆蓋滿羽毛向外炸開。緊接着徐守光便感到面前一股勁風襲來,連忙架劍格擋,就聽見鐺的一聲,鐵劍與一硬物相撞,濺起一絲火花,就着這火花的微弱光亮,徐守光看見鐵劍的劍身上,赫然搭着一隻鳥爪!
那鳥爪力氣不小,牢牢地抓住劍身,徐守光竟一時間無法將鐵劍抽回。這時,黑影猛然向徐守光面前靠近,黑暗中亮起一對黃瞳,這黃瞳對着徐守光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動作來得突然,徐守光一時間沒有準備,嚇得舍了鐵劍,向後連退了幾步。見徐守光棄了劍,那黑影卻也沒有趁機展開攻勢,只是在打量完徐守光後便鐺的一聲,把鐵劍甩在地上,一個轉身在巷子深處跑去。
徐守光趕忙又撿回鐵劍去追,只是這巷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徐守光又不像那黑影,有一對能在黑暗中視物的黃瞳,只跑了幾步,便不見了那黑影的蹤跡。徐守光無奈,只得又跳到房頂上四面望了望,可此刻四下卻安靜得出奇,也不知該往哪邊追去。
“小白,方纔和我交手那黑影就是鬼鳥?”
“不知道...”
“你不是識百鬼曉萬物嗎?”
“識百鬼曉萬物又不代表我能在黑暗中看清東西,本大神最討厭黑啦!”
“喲,原來小白你怕黑呀...”
“是討厭,不是怕!我才不像你,方纔被嚇得連武器都嚇掉了...”
“...嗯...小白呀,不如這樣,咱倆都忘掉剛剛的事,以後誰也不許提...”
“好!誰提誰是小狗!”
一炷香後,徐守光順着來時的路,回到了客棧附近。這時周圍的鄰居都被方纔的動靜吵醒,紛紛出門來看是怎麼回事,好事的人們在一戶門前圍成個圈,徐守光擠了進去,只見人羣中間有一個中年婦人坐在地上哭嚎着。不一會又見一男人領着一隊鄉勇打着火把趕了過來。
那男人擠進人羣中,對着坐在地上的中年婦人喊到:“我說娘子,快別哭了,先與張團練說下方纔發生了什麼吧!”
“嗚...嗚...,方纔我在家中,見爐火有些小,怕我家春生冷到,便去屋外拿柴火。不料就在我搬起柴火轉身回屋時,就見一黑影抱着我家春生串出了門,向着那邊巷子裏跑去了!我那可憐的春生啊...嗚...嗚...”女人說罷,又哭了起來。
“那你呢?”張團練問男人。
“我當時在裏屋睡覺,聽見娘子哭喊,這才出了門查看,卻也沒瞧見什麼,這才想儘快請咱們保鄉團來。”男人說罷,又對着一旁的地上的婦人埋怨到:“都怨你,偏要出門加柴...”
“你還好意思怨我,若是你白日裏多備一些柴在家中,也不至如此...唉...我可憐的春生啊...四歲都不到哇...嗚...”
之後便是夫妻二人相互埋怨,徐守光也不再細聽,他低下頭,仔細回想方纔的情景。
“方纔在屋頂上時,黑影曾半轉身體向後張望,當時怎麼就不見它懷中有抱着孩子呢...後來在巷中時,巷中雖黑,但似乎短暫的交手中也沒看到孩子...它究竟把孩子藏在哪了呢...”
想到這裏,徐守光便在附近各巷子角落處一陣搜尋,可仔細找了好一陣子,卻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徐守光只好先回客棧休息,心想着等明日再去街上瞧瞧。
一夜無話,第二天至天明,徐守光便來到通川縣中最熱鬧的酒肆。
要說這打聽消息,這酒肆絕對是個無二之選,一來是裏面客人多,大唐人好酒,尋常酒肆只要是酒稍微好喝點,就日日客滿;二來是裏面客人雜,這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江湖綠林之輩都喜歡往這裏面鑽,基本每個門道都有消息在裏面傳;三來這人一喝多,就喜歡吹牛,管你真的假的,能說不能說的,只要是能讓人高看你一眼的消息,到這就都沒個遮攔,這也是酒肆比茶館更好的原因。所以徐守光一早便來到這酒肆中希望能得到點啥有關鬼鳥的消息。
達州人愛酒,大早上這酒肆中就聚集了不少客人,客人們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邊喝酒邊聊天吹牛。
“你們知道嗎?昨天這鬼鳥又抓了一家的娃兒。”
“對對!就是那徐木匠家的,他那個媳婦喲,潑辣的很...”
“那是,我就住在他家對門,昨夜她媳婦哭嚎的那動靜鬧的可大了,這鄰里街坊都給鬧起來了,保鄉團也來,連張團練都親自過來了!”
“張團練算個屁!他要是有點屁用的話,那鬼鳥能抓那麼多娃兒?”
“唉...張團練還是有些手段,早些年石人山那幫盜賊,十幾號人,各個武藝高強,硬是被張團練一人給滅了。要我說啊,不是張團練不行,而是那鬼鳥詭譎的很!”
“這話沒錯!我聽說咱達州鹽幫幫主宋大河爲了對付這鬼鳥,廣發英雄帖給達州和附近幾個州縣的各路好漢,要搞個什麼除妖大會...”一個麻子臉酒客說到。
“除個錘子喲,是獵妖大會!今日就在鹽幫匯賢莊裏辦,我且喝完這壺酒,一會也去湊個熱鬧,陪他們共商除妖大計!”一個紅鼻頭酒客糾正到。
徐守光聽到獵妖大會,連忙也湊了過來,“這位大哥,我也想去瞧瞧這獵妖大會,敢問這匯賢莊如何走?”
紅鼻頭聽到後轉過來臉來,見是一生面孔,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問到:“這位小兄弟,你可收到他們發的英雄帖?”
“不曾收到。”徐守光據實回答。
那紅鼻頭一聽,眼神中頓時多了一絲輕蔑,撇着嘴說:“那你還是別去了,沒英雄帖連門都不讓你進!”
“那你有收到英雄帖?”
“沒有...”
那紅鼻頭話音剛落,立馬引來陣鬨堂大笑,其中當屬方纔被他懟過的麻子臉笑得最歡,麻子臉一邊笑,一邊問到:“還行着你有什麼能耐呢,原來也沒有英雄帖啊!”
“哼!老子我雖然沒有英雄帖,但我有一身好武藝!這獵妖大會除了拿英雄帖,也可以通過在匯賢莊門口打擂,連挑五人便可獲得資格。”
“原來這樣,那如何去到匯賢莊呢?”徐守光插話問到。
“那好找,順這條街一直往東,最熱鬧那裏便是匯賢莊了。小子,你一會過去也好,替我助助威!老子我當年曾學習通臂拳,也可說是打遍東川無敵手...”紅鼻頭說罷,還坐在凳子上有模有樣的擺了兩個招式。
“得了吧,就你這腌臢樣,還打遍東川無敵手?哈哈哈!”麻子臉譏笑道。
“你...你敢笑我...吃我一拳...”紅鼻頭一拳朝着麻子臉的臉上招呼去。
眼看這倆人打起來了,徐守光趕忙撤了出來,他不好管這門子閒事,轉身出了酒肆便沿着街向東,朝着匯賢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