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葉三娘走遠,小白稚嫩的聲音在徐守光耳旁響起:“行了,別裝了,人走遠了...”
徐守光這才回過頭來,踮起腳尖望了望,直到見葉三娘的背影沒在遠處林中,才又腳跟落地。徐守光嘆了口氣,小白一改之前孤傲的性子,居然奶聲奶氣地安慰起徐守光來:“放心吧,治她相公只需一滴心頭血足矣,你給了她整整一袋,她家相公服用後必然耳聰目明、身強體健...”
“我才沒擔心她家相公...”徐守光打斷小白的話。
“哦?”小白有些疑惑。
“唉...我是看那葉三娘身段婀娜多姿,小翠似乎不如她啊...”
“...哼!”小白才從徐守光身上看到些張道陵行俠仗義的影子,可轉眼間這傢伙卻又如登徒子般饞上別人身子,才建立起的一丁點好感瞬間蕩然無存,小白索性不再理會他。
突然,一聲尖銳的鳥鳴將寂靜的夜空撕裂,前方寬闊的江面上似乎浪急了些,江中魚兒紛紛驚懼躍出水面,喜食魚兒的水鳥卻也不敢靠近。只幾息後,江面中間浮起大串氣泡,繼而一大片水面緩緩凹陷下去,水流速度明顯加快,繞着凹陷處成逆時針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這巨大漩渦的中央,緩緩升起一座小山,小山的下方,幾條巨大的黑影在水中來回擺動。
“糟了!”小白驚叫到:“剛跟你扯那些有的沒的,竟然把那老黿給忘了!這沒了金剛杵,陣眼鬆動,那老黿此時怕是已經擺脫了法陣的禁錮!”
見徐守光不動,小白急了:“還楞着幹嘛,趕緊把降魔杵送回凌雲寺去呀?”
徐守光這才反應過來,他看向方纔葉三娘留下的包袱,裹包袱的布散亂開來,露出裏面暗金色的降魔杵,徐守光伸手要將降魔杵拾起來,可就當徐守光指尖剛剛碰觸到降魔杵上時,原本暗淡的金色驟然迸發出一陣耀眼的金光,無數的畫面如潮水般從降魔杵上涌入徐守光的眼中,頓時在徐守光眼前展開了一幅巨大的黑白畫卷。
畫卷中是一個和尚,身披袈裟,手持念珠。和尚的面前是一條遄疾的江面,江面上浮着一葉小舟,小舟上的船伕正努力地撐着船櫓,使小舟不至於被驚濤駭浪所吞沒。
忽然間,江面上陰風驟起,烏雲密佈,一個巨大的漩渦正悄然靠近孤舟,緊接着一個巨大黑影從漩渦之中緩緩浮現出來。
此時的小舟已然進入了漩渦之中,無論船伕如何拼命搖櫓,也無法改變被覆滅的宿命。小舟逐漸被卷到漩渦的中心,而此刻水下的陰影中也探出一顆老黿的頭顱,這頭顱寬扁,嘴尖鼻長,兩隻眼睛在巨大頭顱的映襯下猶如兩枚黑色棋子,緊緊貼在上面,可就是這棋子般的黑色眼睛,在船伕看來卻比那磨盤還大。那老黿瞄了一下眼前小舟中如螻蟻般的人類,而後便張開巨口,瞬間四周江水齊刷刷的向老黿口中涌去。
船伕的小舟隨着江水一同滑入老黿口中,老黿上顎的陰影遮蔽住了船伕頭頂的陽光。就在船伕萬念俱灰,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只見岸上那和尚解下袈裟,輕輕一抖,那袈裟就彷彿有了靈性般,自己飄了起來。袈裟掠過江面,一頭便鑽進了老黿口中,俄頃,袈裟又飛了出來,袈裟上坐着一人,正是那船伕。
船伕回頭望去,只見老黿大嘴轟然閉合,嘴中傳來一陣木頭擠壓碎裂之聲,船伕見此情景,心中一陣後怕,若不是這和尚,只怕此刻自己已然隨着那小舟一併粉身碎骨了。
“海通!又是你壞我好事!”老黿一邊嚼着口中的碎木渣,一邊從喉嚨深處傳來一陣憤怒的低吼。
海通和尚平靜的望着江水中的老黿,袈裟將船伕放在岸邊後,竟自己又重新卷回到海通身上。
“阿彌陀佛,仙道千年修行不易,施主又何苦非要害人性命,自毀前程呢?”
老黿聽和尚說罷,嘴角上挑,笑道:“你個和尚懂什麼!想當年老夫修仙道之時,每日謹小慎微,行善積德,但結果呢,漫天神佛都覺得我軟弱可欺,就連那取經去的凡人也不把老夫放在眼裏;再看今朝,老夫在這三江匯處修妖道,吃人飲血,隨心所欲,好不快活!附近的百姓皆懼怕老夫,便爲老夫修祠立廟,每年獻上童男童女。試問現在,哪個還敢低看老夫一眼!”
老黿說完,海通和尚搖了搖頭,嘆道:“施主錯了,修仙得道只爲逍遙自在,只是小乘所爲,爲普度衆生而成佛,這才是大乘之道!”
“我管你大乘小乘的,老夫只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海通你數次壞我好事,今日老夫便要你葬身於此!”說罷,老黿便鼓脹喉嚨,從口中吐出一股水缸般粗細的水柱,衝着海通和尚射了過去。
見老黿突然發難,海通和尚失望的搖了搖頭道:“如此冥頑不靈,貧僧也只有替天行道了。”
說罷,只見海通和尚從懷中掏出一隻紫金鉢,向上方一拋,這紫金鉢便浮在了空中,而那老黿所吐出的水柱,卻像是落進了一處無形的河渠,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盡數落入了海通和尚的紫金鉢裏。而那紫金鉢,雖外表看起來只有尋常碗大小,實則卻深不見底,這一條缸口粗細的水柱又粗又長,落在這紫金鉢中,卻一滴也不曾漏出來。
盡收水柱後,海通和尚收了法寶,將紫金鉢重新揣入懷中。接着他又擲出手中的念珠,念珠飛至江面上方,徐徐變大,從念珠中央放出一圈金光,將那老黿罩在其中。金光如同一張法網裹住老黿,隨後開始收緊,老黿周身皮膚凡是碰觸到這金光法網的地方,都瞬間燃起屢屢業火,這業火灼得老黿哀嚎連連。
“海通!老夫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要置我於死地!”老黿衝海通和尚吼道。
海通和尚面色不顯喜怒,慢慢說到:“出家人四大皆空,何來恩怨,貧僧所做,只是爲了衆生。”
“衆生...衆生許你什麼了?海通!你若放了老夫,我願與你同享富貴...”
“阿彌陀佛...”海通和尚念了聲佛號,不再理睬。
“既如此,那便來個玉石俱焚罷!”見海通和尚鐵了心的不肯放過自己,老黿便索性來個魚死網破,它拼命的拍動四肢,用腦袋撞擊山崖,江面上瞬間激起層層巨浪。巨浪瘋狂地拍打着岸邊,越過河堤,將牛羊豬狗捲入河中;但凡近水而建的房屋,都悉數盡毀;無數百姓在河水中掙扎着、哭嚎着。
海通和尚見此情景,心中不忍,他知曉這法寶念珠短時間內無法將這老黿收服,望着水中愈發瘋狂的老黿,海通和尚不能再等了,否則只怕最後連嘉州城都將蕩然無存。只見海通和尚擡起右手,對着自己的一隻眼睛便用力摳了進去,隨後便剜出一隻鮮血淋淋的眼珠子。
海通和尚將眼珠子捧在手心,口中默唸一段經文,只見那眼珠子由內自外逐層放出道道金光,猶如一顆金丹。金光愈發耀眼,穿透雲層,而後道道金光猛然收斂,此時,海通和尚手中不見了眼珠子,卻多了一把暗金色的降魔杵。
海通和尚將降魔杵擲出,降魔杵飛至念珠上方,對準下方罩着的老黿。這時海通和尚周身似有一層金漆覆蓋,與之呼應的降魔杵也由暗金色便成了亮金色,海通和尚口中默唸一段降魔咒語,從那降魔杵尖端一道金光便猛然射出,洞穿了老黿的風池穴,將老黿的法力封住,老黿瞬間變得癱軟無力,這時法寶念珠趁機將金光法網收緊,裹挾着老黿漸漸沉入了水底。
“這是什麼?”眼見黑白畫面漸漸散去,徐守光驚異的問到。
“這便是本大神曉萬物的本事...”小白頗有些自豪的說到。但馬上小白便又以一種焦急的語氣催促道:“這本事以後再與你細說,先趕緊去那凌雲寺!”
話音未落,徐守光抓起降魔杵便向凌雲寺狂奔而去。一邊跑,徐守光一邊看向江面,只見在漩渦的中心,老黿的頭已經露出了水面,在漩渦的外圍,十幾顆被金光裹着的巨大念珠在江面上浮浮沉沉,環成一個圈,將那老黿圍住。這圈時大時小,念珠金光時明時暗,老黿在其中不斷的用四肢拍打着水面,與這十幾顆念珠糾纏着,努力想要從法陣中掙脫。
“你能跑快些嗎?法陣快支撐不住了!”小白催促道。
“已經是最快了...”徐守光口中答到,腳下不停。
“這樣下去不行啊...”
徐守光聽出小白語氣中的焦急,他腦子中猛然想起方纔黑白畫面中海通禪師拋出金剛杵的樣子,他看向手中的金剛杵,見金剛杵不住地在閃爍。徐守光突然停住腳步,望着江面的方向退了兩步。
“怎麼不跑了?”小白見徐守光停下來,不禁問到。
“與其怎麼都趕不上,不如就在此地搏一把...”徐守光說罷,向前衝了幾步,一把將降魔杵拋了出去。
“你幹什麼!”小白驚叫到。
徐守光也不答,只是眼神死死地盯住前方。這時,江面上方忽然炸出一片金光,將周圍照亮得恍如白晝,而後金光猛然收斂至一起,正是徐守光方纔拋出的金剛杵。金剛杵表面泛着亮金色的光芒,它浮在空中,對準下方的老黿激射出一道刺目金光,而也就在此時,下方的老黿猛地將頭擡起,張開巨口,從口中射出一道黑色光芒,兩道光芒正面撞擊到一起,頓時炸開一圈氣浪。
金光黑光此消彼長,來回拉鋸,或許是金剛杵長年鎮壓老黿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靈力,黑光似乎佔據了上風,漸漸地將金光向金剛杵的方向推去。眼見金光就要不敵,徐守光在岸邊焦急萬分,拳頭攥緊,手心裏盡是汗。
就在這金光即將被完全推回金剛杵之際,金剛杵表面忽然金光大盛,金剛杵似乎獲得了某種力量,竟然又緩緩地將黑光推了回去。徐守光再往岸邊看去,只見凌雲寺那邊,釋空和尚正帶着一衆僧人盤腿坐在河岸邊,雙手合十,誦唸佛法。衆僧身後的大佛閣中,陣陣金光散出,這些金光逐漸凝聚成一尊彌勒法相,莊嚴肅穆的盤坐於江面上空。
霎時間,黑光已然變得破敗不堪,降魔杵中金光一路推進了老黿的口中,又從腹部穿出,那老黿痛苦嚎叫着,漸漸沉入了水底。而那十幾個散着金光的大念珠,也隨着老黿一同沉了下去。
隨後浮在空中的降魔杵逐漸失去了顏色,緩緩地飛回了凌雲寺岸邊,釋空和尚伸出雙手,小心地將降魔杵接住,繼而看向遠處的徐守光,微微點了點頭。
見老黿最終重新又被法陣封印,徐守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衝着釋空和尚拱了拱手,而後瀟灑的一轉身,便要離去。
“徐施主,且慢些再走...”釋空和尚在身後喊到,但徐守光卻不回頭,依舊向前走着。
“喂,你聽不到那老和尚在喚你嗎?”小白生氣徐守光方纔自作主張,將金剛杵拋出一事,沒好氣地說到。
“當然聽得到,不過行俠之道,不貪圖他人的感謝,你沒聽說書先生常說,了事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徐守光對小白說到,之後又小聲地補了一句,“等那和尚自己追上來...”
果不然,釋空和尚追了上來,“徐施主...”
見釋空和尚追了上了,徐守光暗自得意,他整理了下表情,轉過身來,用儘量低沉的聲音說:“大師...”
“徐施主,那《逍遙經》...”
徐守光表情瞬間凝固,他微微抽了抽嘴角,動作機械的把手伸入懷中,將那本《逍遙經》取出,尷尬地解釋到:“大師,這個...事情是這樣的...”
釋空大師不等徐守光說完,伸手將《逍遙經》取回,而後他又從僧袍中取出一本書,遞到徐守光手中,語氣溫和的說到:“徐施主對我寺有恩,貧僧自是願意將經書贈與徐施主,只是之前那本《逍遙經》是先秦時期所著,書中許多地方晦澀難懂,而這本書則是貧僧所譯,部分地方還加了些許貧僧的理解,希望能對徐施主有所幫助。”
“大師...”
一炷香後,山路上,徐守光邊走邊啃着從凌雲寺裏的討來的饅頭。
“對了,小白!”徐守光突然想到了什麼。
“嗯?”
“你既有曉萬物的本事,幫我看看這個唄…”徐守光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玉佩,正是徐知書留給他的那枚。
“嗯,這個不行…”小白試了試後說到。
“什麼啊,你不是能曉萬物嗎?”
“當然能曉萬物,但這枚玉佩被封印了,以我現在的力量無法突破它…”
“…現在的力量…那意思是只要你變強了,便能突破封印,揭開這枚玉佩的祕密!”
“嗯,那當然!”
“…快告訴我,如何才能讓你變強…”
“…你就這麼想知道這玉佩的祕密?之前張天師曾告誡弟子不要碰觸那些被封印的東西,很危險!”
“想!這枚玉佩關係到我的身世…”
徐守光說完,小白沉默了許久。過了好一陣子,小白終於開口說到:“好吧,我會幫你揭開這玉佩的祕密…但你得幫我去殺妖怪,只有不停地吸收妖力,我的力量才會不斷地增強。”
“好啊,那從今天起,我們便一同遊歷江湖,斬妖除…”徐守光還沒喊完,便被饅頭給噎住了。他使勁錘了錘胸口,過了好一陣子,總算是緩過來了。
“今晚鬧出這麼大動靜,這凌雲寺是肯定沒法呆了,你想好去哪了嗎?”小白問到。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