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二十一年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呦呦鹿鳴字數:2292更新時間:24/06/27 13:10:53
    “父皇想聽什麼?”傅硯辭扯起一邊脣角:“兒臣問什麼父皇便會說麼。”

    一邊隨侍的內侍低下頭去,拉開與皇帝和三皇子的距離。

    不管如何,所議的事都不是他們當下人的應該聽見的。

    更何況牽扯上了宮裏頭的密辛。

    傅恆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他只是眯着眼瞧着傅硯辭。

    龍袍加身,威儀無限,背着手的皇帝已經步入而立之年,即便養尊處優,也已經在眼角顯現皺紋。

    傅硯辭乍一眼看上去與他非常相像,可若是他們站在一起,又會叫人覺得不像。

    他像李玉舒要更多一些。

    也因此,傅恆不總仔細看這個三子。

    稍微看仔細一些,就會想起太多從前的過往。

    愉快的沒有多少,不愉快的卻有許多。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良久,傅恆突然問出這麼一句。

    沒頭沒尾,其實換成別的人,或許都不知道皇帝在問什麼。

    但是傅硯辭知道,即便他知道,他也裝傻:“父皇在說什麼?”

    他態度謙和,完全不是在跟傅恆置氣的模樣,還一副父慈子孝氣定神閒的態度,打着太極。

    彷彿自己是真的疑問。

    他這樣的神情,叫人看不出真假。

    直接的試探沒有用,傅恆的眼神又幽深了一些,他拍着傅硯辭的肩,語重心長:“父皇知道這兩年委屈你了。”

    這可真稀奇,傅硯辭是第一次聽他說出這樣‘體恤’的話來。

    對象是自己。

    從小到大,除開在人前需要維持他好父皇的形象,私下裏,他連正常的父子交談都沒有給過傅硯辭。

    現如今倒是站在他面前,端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嘴臉,來問他爲什麼變成這樣。

    他甚至知道傅硯辭究竟是怎麼樣的麼?

    “不曾,”傅硯辭也從善如流:“兩年前父皇便說過了,太子是未來國本,二皇兄則身居要職,質子一角,當然是我去更合適。”

    雖然合適的理由,大家都知道不過是搪塞。

    退一萬步講,去敵國爲質,原本就是件異常危險的事,自古多少質子死在敵國回不來。

    但那個時候,傅恆隻字不提危險,只說:“這算大功一件,西楚皇帝不過是想立威,就當陪他玩玩。“

    他沒有過問傅硯辭的意願,擅自下了令。

    即便質子一事,最初只是傅硯辭佈置安排的一步棋,但是傅恆的做法,也足夠叫人心寒。

    甚至朝中都有看不過去的老人,站出來替傅硯辭發聲。

    說既然三殿下從未在人前露面,西楚根本不知殿下長相如何,爲了皇室血脈,派人冒充去,即便拆穿,那也保住了血脈。

    傅恆無動於衷:“西楚還不敢動朕的皇兒。”

    他叫的親暱,看向傅硯辭時,卻並無半點溫情。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總讓傅硯辭覺得,或許當初生下他,只是傅恆一時昏了頭。

    他能對李玉舒殘忍,就能對她的兒子視而不見。

    “你還是怪父皇。”傅恆正視他的眼睛,想用龍威壓迫他:“因爲父皇兩年前未替你說話,你攢着一口氣,所以回來幾日,渾身帶刺,對不對?”

    “兒臣帶刺了?”傅硯辭輕笑:“那是兒臣錯了,不過兒臣不知道父皇這問話,是不是怪兒臣挑起了皇兄的爭端?可若是這樣兒臣目的何在?”

    傅恆被他這樣好整以暇的態度徹底激惱。

    他原本是想傅硯辭能自己主動認錯,可是他竟然不知好歹,還敢反問他。

    他就知道,那個人生出來的兒子,性格部分定然會有相似她的地方!

    二十年前的李玉舒,在某些時刻就是這樣。

    看起來雲淡風輕,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可是其實說出來的話總是氣人。

    一模一樣。

    “你不用這麼跟朕說話,雖然朕沒有直接挑明,卻也不至於不知道你的那點心思,不就是因爲爲質的事,心裏怪罪朕麼?”

    傅恆說着,冷冷一笑,仿若自己對傅硯辭瞭若指掌。

    “父皇難道在乎?”

    傅硯辭沒說別的,只是反問道:“當初父皇要發配我去西楚的時候沒有過問過我的意願,現在想來也不大在意我是怎麼想的,不是麼?”

    聲音不大,甚至不是質問,傅硯辭只是在闡述事實一般。

    雖然他同樣清楚,這樣會更加惹惱傅恆。

    果然,對方沉下臉來,黑成鍋底:“你現在是在埋怨朕?”

    見好就收的道理傅硯辭還是懂的,他也沒想現在就跟傅恆撕破臉。

    於是退了一步,他打了一巴掌又扔出一塊糖:“自然不是,只是尋常人家的小兒若是受了委屈都會鬧上一鬧,兒臣方纔昏了頭,差點將父皇當成尋常父親,兒臣錯了,往後也不會失了分寸,請父皇不要怪罪。”

    若是他繼續硬碰硬,傅恆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但他現在老實承認錯誤,承認自己鬧情緒,反倒讓傅恆吃了個癟。

    面前的小兒子委屈巴巴,卻又懂事有分寸,倒是讓他再發不出火來。

    人都是肉體凡胎,難免被七情六慾束縛,何況傅硯辭是……

    傅恆嘆了口氣,又拍了拍傅硯辭的肩。

    這次是全然的語重心長:“父皇不是要苛責你,只是你們兄弟不可生疏,太子的臉面,該顧還是要顧。”

    傅硯辭心底冷笑,傅硯墨的臉面在他這兒一文不值。

    但面上不顯,他點點頭:“兒臣受教了。”

    這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傅恆不疑有他。

    他大發慈悲:“既然知道了,那就去吧,你母后那兒,你也不可一直迴避,抽空去跟她請安。”

    還是說教的口吻。

    傅硯辭這次沒答應,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假意不理。

    等人影都快消失不見,傅恆才咂摸着問內侍:“他是不情願,還是沒聽見朕的話?”

    內侍跟了他幾十年,早就對他瞭若指掌,帽檐下的一雙眼睛目視傅硯辭走遠,收回時,歸於平靜:“三殿下自然是不敢不情願,想必沒聽清吧。”

    “你以爲像你個老東西,”傅恆點了點他:“年紀大了,糊里糊塗。”

    “陛下教訓的是呢。”內侍呵呵一樂:“老奴是糊塗東西。”

    “說起來,當年她被選爲嬪時,你就在朕身邊了吧?”

    沒名沒姓,單就一個她字,只有親信才知道他說的是誰。

    魏康又垂下了眸,道:“是的,賢嬪當年是奴才安排進長樂宮的。”

    “一晃二十一年,”傅恆望着宮牆某一處,不知想什麼,眼眸幽深:“她的兒子已經二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