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春江花月夜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千方明滅字數:3319更新時間:24/06/27 13:09:40
    艾爾文落在那湖水旁,望着遠方,長嘆了一聲。

    他在想,那模糊的一瞥,那個身影,爲何她自始至終沒有和自己說一句話呢?

    望着這潺潺流水,他有的,只是無限的悵惘。

    從直覺判斷,他覺得那個人是他的母親。可若真是如此,爲何她能這般狠心?爲何這麼多年不見,竟一句話想說的也沒有?

    “那人是。。。你的母親嗎?”有個聲音脆生生地在艾爾文的身後響起。

    “不清楚。。。”艾爾文背對着姑娘,搖了搖頭,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不過他有些驚異,驚異於姑娘竟然猜得出他在想什麼。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稚年走到他的身前,仰起臉望着他。

    “怎麼,我這還沒走呢,就開始想我了?”艾爾文調侃道,“再者說了,你不是看到預言了嗎?什麼時候再見,你不比我清楚?”

    “是呢,我也沒指望你這忘恩負義的臭男人會想着來看我。”普世教的聖女居然用一種老氣橫秋的口氣把這話說了出來,就彷彿她是個挾着哀怨的“老情人”一般。

    艾爾文被她這語氣逗樂了,“你這話說得就好像咱倆有私。”

    “難道沒有?”稚年瞪了他一眼。

    “也就親了兩下嘴。”艾爾文無可奈何道。

    “那你還想怎樣?”姑娘挑了挑眉,若有所指地問道。

    艾爾文一下來了精神,“是不是我想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

    “你是想把聖女給玷污了?”稚年冷笑着道。

    “你這聖女還是我給你封的。”艾爾文恥笑道。他心裏想着這小妮子聊起天來倒是百無禁忌。

    “我可沒稀罕。”姑娘不屑道。

    “確實,以你現在這身本事,也不需要這聖女的名號。”艾爾文冷冷說道。

    “你是在關心我?”稚年凌厲地問了回去。

    還未等艾爾文否認,姑娘便兇狠地逼將上來。

    “你是不是在關心我?”姑娘再次問道。

    艾爾文沉默着,將眼神挪向別處。

    “我答應了怒音,要照顧你的。”他嘆了一聲後如此說道。

    “切,虛僞的男人。”稚年狠狠地在他的胸膛咬了一口,“你別把對我哥的承諾掛在嘴上,難道你對我就沒有一點點的動心?”

    艾爾文望着她晶瑩的眼角,不知該如何作答。也許就像她說的那般,他的確是虛僞的罷。

    可是如特蕾西亞那般慘痛的教訓還歷歷在目,他確實有些怕了。望着姑娘眼神裏的熱烈,他的視線再次閃躲。

    “風鵬一舉九萬裏,千秋功業鬢霜虛。

    猶有紅綃等江畔,不見白馬赴煙雨。”

    艾爾文望着她身上絳紅色的長裙,在嘆息間,吟了這麼幾句。

    “等不來我也要等,哼!”稚年乜着某人,惱道。

    “我能讓這沙漠裏有大江東去,就能讓這裏落下瀟湘煙雨,你明白嗎?”姑娘兇惡地瞪着他。

    “明白,明白。”艾爾文無奈地咧起嘴角。

    “那要不要來看我?”

    “要來,要來。”某人點起頭,“我遲早要來的。”

    見到他點頭,姑娘總算是長舒一口氣。

    “陪我走走。”艾爾文很自然地牽起姑娘的柔荑,沿着江邊踱起步來。

    “我會留一些人手在這,以防百姓裏還有雲漠煙的餘孽。”

    “若是有什麼要緊事,就派第一時間派人來紐凡多。”

    稚年似乎不想與他聊這些瑣事,嘟起嘴道:“知道啦。”

    “你是不是會畫畫?”姑娘轉過臉來,煞有介事地問道。

    “你如何知道的?”艾爾文詫異道。

    “噢,我知道了,是在那老家夥的意識裏。。。”他當即反應過來。

    “你別管那麼多,我就要你畫幅畫。”稚年一臉認真地瞧着他。

    “噢?”艾爾文得意地笑起來,“要知道我這手藝,名氣雖傳不到馬德拉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但是在原來的伯爾公國,可算是首屈一指了。沒點好處,那我可不會隨便出手噢。”

    “什麼好處?你要什麼好處?”稚年瞪着他,跳將起來,宛如一隻生氣的貓,狠狠地咬了某人的脖子一口。

    “好好好,別咬了,疼死了。”艾爾文怕了她了,“要畫什麼嘛,我這兩日就要動身了,可不能耽擱太久。”

    “要是讓我畫你這小丫頭,那等我回了紐凡多,找個時間好好給你畫一張。”艾爾文笑着說道,順便拍了一拍姑娘的臀瓣,“身上衣物不多的那種。”

    稚年雙頰一紅,對着某人的耳垂耳廓又是撕咬起來。

    “哇!”艾爾文疼得齜牙咧嘴,“快下來,你快把我耳朵咬下來了!”

    “你這耳朵上全是肉,莫不是豬耳朵。”稚年看着艾爾文面紅耳赤的樣子,心裏很是得意。

    她緊緊地摟着艾爾文的脖子,盯着他說道:“我不要你畫我,我要你畫你自己。我每天都能見得着自己,需要你畫下來嗎?”

    原來是睹畫思人,艾爾文這才明白過來。

    “要我畫自畫像?這倒是挺有新意。”艾爾文笑着道。

    “能在這兩天完工嗎?”

    “不吃不喝的話,勉強可以。”

    “那就麻煩大帥您,這兩日趕趕工了。”

    “你看,我已經命人把畫具都準備好了。”稚年一指遠處,竟有侍女模樣的年輕姑娘們走上前來。她們手裏竟然真的拿着各色畫具。

    顯然,這小丫頭片子是有備而來,艾爾文在心裏暗罵道。

    “嚯,當了聖女就是不一樣了,都開始使喚人了噢。”他不禁嘲道。

    然則看着這鋪了一地的顏料與畫筆,還有那擺好的畫架,他不禁氣苦。

    “少廢話,趕緊開工吧。”

    “等等,你這什麼意思?你不會是讓我在這沙漠裏畫吧?”艾爾文這才反應過來。

    “對啊,把這個沙漠當背景,這很難嗎?”

    “你不會真以爲自己是主顧了吧,還提上要求了?”要不是周圍有人看着,要不是得顧及聖女的面子,他此刻真想把這小妞按在地上好好打一頓。

    “那你以爲呢。”稚年調皮地眨了眨眼。

    “這小妮子是吃準了我不敢把她怎麼樣。”艾爾文惡狠狠得想着。

    他盤算了下時間,便選了一張三開大小的畫布。

    稚年本以爲艾爾文會不知道畫才好,誰成想這廝竟然動筆如飛。望着他右手上那個恐怖的傷疤,她竟莫名有些心疼。

    望着遠處的沙漠,聽着潺潺流水,還有眼前這個男人堅實的背影,稚年覺得時光像是倒轉了一般,回到了小時候的恬靜美好,有父母在,有哥哥在。只是可惜,凜關外的景色只有羣山,而艾爾文,也只能給她帶來片刻的安寧。

    她命人再搬來了一張椅子,倚在他的身後小憩,感受着那起伏的背,聽着筆刷在畫布上的“唰唰”聲,睏意不禁襲來。她就如同一隻貓咪一般,蜷縮着打起盹,任由裙裾被沙漠裏的風吹得飄搖。

    到皎月初上,稚年才幽幽醒來。她驚奇地發現艾爾文進展神速,草稿已經完畢,底色也鋪了淡淡的一層。

    畫中的男子側身坐着,一邊望着遠處的沙漠,一邊給自己的畫作打起草稿。而那沙漠裏的景色,更是讓稚年感到詫異。

    那竟是斬馬和知世的雕像!斬馬露着他那精壯的上半身,手和腳皆被鐐銬束縛住。可他仍就不知疲倦地掙扎着,掙扎着去抓住心愛女子的指尖。而知世,則是一臉淚容的回過身,望着心愛的男子卻不可得──她上半身似是要飛昇於天際,可下半身卻早已葬於黃沙。

    稚年本想出言責備艾爾文只露了個側臉,可是當她看到那兩座雕像時,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們的故事,不該被那樣埋在地底?不是嗎?”撩人月色下,艾爾文的眸子裏彷彿鋪着一層皎潔的光芒,就像是安靜的湖水上灑了一層盈光,瀲灩隨波。

    稚年就像是乘孤舟泛於江上,她心頭的月兒,只怕早就隨着那搖光輕波去了。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姑娘忘情地咬着他的脣瓣,卻是在不覺間落下淚來。

    目含春水的她,眼波銷魂。

    含苞待放,欲蓋彌彰。

    魚龍潛躍,長灘飛沙,緣是煙波醉了。

    可事實是──煙放不過那寒水,月放不過那細沙。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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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爾文坐在江邊,看着姑娘在梳洗身子。

    望着皓月當空,精疲力盡的身子讓他頭腦有些空白。不知爲何,他的腦海裏又上演起斬馬與知世的記憶。

    “總有東西是值得紀念的,不是嗎?”他心想道。即便那普特拉尼王室的行事再如何不堪,可這片土地上,這片黃沙裏,就是迸發了那般悽美愛情故事。

    得償所願的姑娘披着一件薄紗從水裏走了出來。

    “你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艾爾文瞟了她一眼,“忙活了一整天,晚上還得伺候你。”

    稚年聞言噗哧笑了出來,咯咯咯地樂個不停。

    “我還以爲自由城邦的元帥英武異常呢,誰成想。。。”姑娘話就說了一半,便把溼漉漉的頭髮甩在某人的臉上。

    “誰成想什麼?”艾爾文一下跳將起來,一把將姑娘摟進懷裏。

    “不過如此。”稚年偏過臉來,一邊笑着,一邊挑釁意味十足地望着他。

    “什麼!不過如此?!你給我等着!”某人氣得眼珠都瞪大了。

    昨夜閒潭又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斜月沉沉,海霧散去,這次事畢,咱們的大帥終是沒頂住排山倒海而來的睏意,沉沉睡去。不過看着他含笑而眠,想必這番“窮兵黷武”頗有成效。

    姑娘撫了撫懷中人的臉頰,又望了一眼遠處的沙丘,嘴角彎如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