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永夜

    抽動的手臂，驚恐中帶着恍惚的眼神，莫小璃環抱着自己的肩膀，嘴裏扔在不斷重複。

    “殺了我，不要猶豫，殺了我……”

    這話像是在對陳凌風說着，又像是對着自己。

    “殺了我……!”

    莫小璃忽然尖叫着推開陳凌風徑直從房間裏跑了出去。

    “小璃!”陳凌風在後面喊了一聲，也跟着追了過去。

    兩人穿過汐斯塔諾午後陰鬱的街道，來到了風車下那片別離的墓地。

    “小璃，夠了，相信自己，不要被內心的惡魔吞噬!”陳凌風捂着自己還未傷愈的手臂，纏繞的繃帶下又有些血水滲了出來。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他們在我耳邊低語，時刻到了，時刻到了……

    凌風，趁我還有意識，殺了我……”莫小璃散亂的頭髮黏着淚水糊在臉上。

    陳凌風看着眼前已不再是往昔愛人的女孩，百感交集間緩緩將腰間的長刀抽了出來。

    刀刃在陽光下跳動着光芒，陳凌風顫抖的挑起刀尖，抵上了莫小璃的咽喉。

    “凌風…動手吧，我真的快要支撐不住了……”莫小璃捂着胸口，艱難的擠出一句話。

    陳凌風痛苦的搖着頭，滿眼淚水的轉動長刀，隨即猛烈地刺了下去。

    莫小璃閉上雙眼，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然而她並沒有等到刀刃抹過脖頸的痛楚。

    陳凌風在快要刺中莫小璃的千分之一秒，扭動了刀刃前進的方向，將原本刺向她喉頭的長刀扎進了她身後巨大的樹身內。

    “我做不到，小璃，我沒辦法殺死你……”陳凌風扔掉星痕，頹然的跪倒在莫小璃面前。

    要讓他親手殺死自己所愛之人，他做不到，那怕這樣會讓他萬劫不復，他也願意去承擔那樣的結果。

    天空中，陽光突然變得異常耀眼，金色的光芒，似是要刺瞎敢於凝視之人的雙眼。

    汐斯塔諾城內一片躁動，人們紛紛站在原地，一手遮在額前，一手指向天空。

    說有人像是看到了顛覆認知的可怕景象一般，惶恐而不安。

    諾馨怡點燃一根香菸深吸了一口，將吐出的煙霧對上耀眼的陽光。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羣星之環竟是會有這樣的作用嗎？

    子昂，告訴我該怎麼辦？

    這個世界就快要被拖入無邊的黑暗了，那些怪物從此不會再有畏懼之物了。”諾馨怡將還未燃盡的香菸扔向空中。

    而在高空之上，太陽正逐漸被一團黑色的物質包裹，它像只飢餓的野獸，正在蠶食末日世界裏最後的光輝。

    日食，爲大地帶來黑暗紀元的引路者。

    汐斯塔諾城內反應過來的人羣亂作一團，他們知道黑暗意味着什麼，人們驚恐的退回房間裏，將自己鎖入地下室。

    前一秒還熱鬧非凡的末日聖城，轉眼便成爲了孤寂的墳墓。

    而城外，大地似乎已聽見了異獸崛起的咆哮。

    “小璃快起來，我們離開這裏。”看着逐漸降臨的黑暗，陳凌風急忙扶起已經有些意識不清的莫小璃往城裏走去。

    沒走出幾步，陳凌風便被莫小璃一把推開。

    “小璃你怎麼了？”陳凌風被莫小璃推得一個踉蹌，眼神錯愕的看着她。

    莫小璃沒有回答，只是低着頭，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依稀能夠聽見她的嘴裏在不斷唸叨着什麼。

    “小璃……”陳凌風呼喚着莫小璃的名字，慢慢向她靠攏。

    “讓你殺了我，殺了我，現在沒機會了，沒機會了，大家都得死……!”進到身前，陳凌風終於聽清了莫小璃含混不清的話語。

    “小璃，我們回去就沒事了，回去就沒事了。”陳凌風雙手搭在莫小璃的肩膀上，想要勸說她繼續往回走。

    陳凌風話音剛落，莫小璃便停止了低語，猛地將頭擡了起來。

    那雙眼已不在是人類的眼神。

    一愣神的功夫，莫小璃便已撲入陳凌風懷內，張開嘴巴咬住了他的脖頸。

    一陣刺痛自頸部傳來，陳凌風感到自己體內的血液正在被抽離身體。

    幾秒過後，莫小璃推開陳凌風，一臉邪笑，嘴角還吊着吸食鮮血的痕跡。

    “我，感應到了神的主宰，我，將會是神旨施行的代言。

    黑暗的紀元已從大地的封閉中解放。

    我是神靈。

    我是萬物。

    我亦便是我。

    我即是獸羣……”莫小璃說完後昂首指天瘋狂的大笑。

    她的身體也開始逐漸起了變化，當兩個流有相同血脈的人血液相互交融後，獸體細胞相互交換。

    她在進化，她也變得更加純粹。

    “噗”巨大的六根骨刺從莫小璃背後破體而出，原本白皙的肌膚逐漸化爲乾涸的黑色，自抵脖頸之下。

    體內涌出的血肉組織包裹住她的身體，形成了一副特殊的外塑骨骼。

    長髮相互扭攪，變成了沒有眼睛，不住晃動的黑蛇。

    頭頂兩側也長出了像是壁畫中惡魔的犄角。

    莫小璃徹底成爲了怪物，與維斯梅爾壁畫中半人半獸的始祖異獸一模一樣。

    六根骨刺間生出了相互連接的血色翼膜，像是吸血蝙蝠的翅膀，帶着莫小璃飛向天空。

    陳凌風目睹了莫小璃整個異變的全部過程。

    不忍痛下殺手，終於讓她成爲了新的敵人，成爲了世界邁向黑暗紀元的原點。

    莫小璃不再是人類，從此，她有了新的身份，整個世界最深沉的黑暗，最可怕的惡魔。

    她是獸族的女王。

    懸停在半空中的莫小璃最後再看了一眼汐斯塔諾，這個最後的人類世界，然後怪叫着向遠處無邊的黑暗飛去。

    在那裏，無數異獸的咆哮正在迴應着，迴應着它們自白日的黑暗中誕生的新王。

    日食下的世界不再有光明，天空、大地、河流、海洋，所有的一切都成爲了黑暗的主宰。

    世界成爲了純粹的異獸王國，人類該去往何處？希望的螢火，似乎再也不能穿透這濃墨一樣的黑暗。

    陳凌風仰天長嘯，他的肉體和精神都被這黑暗所摧毀了，沒有希望，沒有未來，什麼都沒有了。

    當莫小璃徹底異變的那一刻，他，也已經死了。

    陳凌風眼前一陣恍惚載到在地上。

    世界迎來了再也不會存在光明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