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賀遙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火與白字數:3960更新時間:24/06/27 13:03:30
    原本不慌不忙走走停停的老頭子,突然似有所覺,眼珠微轉,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一老一少兩道身影,你追我趕的飛身出了教場。

    還是熟悉的套路,白髮白鬚的老頭子在前面跑,郝甜甜運足了勁兒在後面追。

    雖然兩個人輕功高絕,但這裏可是崑山劍派,不比尋常地方,可以隨意翻飛。

    白胡子老頭在前面,一邊要避着巡視的崑山弟子,一邊還要防着身後的郝甜甜,瞻前顧後的,好不辛苦。

    有幾次甚至都要被緊緊墜在身後的郝甜甜,抓住了衣袖。

    不過他似乎很瞭解郝甜甜,總在咫尺毫釐間,及時將衣袖從郝甜甜指間抽走。

    他這番行雲流水的動作,雖然暫時解了自己的一時之困。

    郝甜甜卻突然撥開了眼前的層層雲霧,脣邊泄出一絲冷笑。

    這不就是在她還是小娃娃的時候,師傅逗弄她時慣使的招式嘛!

    再看前面老頭子的輕功步法,好嘛,這不就是招式打亂了使的!

    這個臭老頭!明明就在自己身旁,竟然就眼睜睜看着自己翻天覆地地找他!

    你給我等着,臭老頭,等我抓到你…

    郝甜甜咬牙切齒地磨着後槽牙,眼眶卻慢慢紅了。

    她仔細端詳着在前頭飛馳的身影,短短四年而已,正值壯年的師傅,怎麼突然鬚髮皆白,還變了容貌?

    記憶中偉岸的身影,慢慢與眼前瘦削枯槁的身影重合。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在狼狽逃竄的賀遙,還不知道因爲一個小小的動作,自己已經暴露了,他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想要逃出郝甜甜的視線。

    說話間二人已經自東向西,穿過了整個崑山劍派,翻過西邊圍牆,便到了令宋星熠膽顫的懸空吊橋處。

    看着在半空中隨風飄搖的吊橋,賀遙眼睛一亮。

    餘峯的守備不如主峯嚴密,只要順着吊橋上了餘峯,豈不是可以盡情施展輕功,天高任鳥飛了!

    只是他實在是小瞧了自己的愛徒了,獨自闖蕩江湖這麼久,怎麼可能沒點長進呢?

    郝甜甜隨着賀遙上了吊橋,山風呼嘯,吊橋亂飄,她在亂甩的吊橋上勉強走了過半,卻看見師傅馬上就要過橋去了。

    如果被他逃走,下次再見他又不知是何時何地了!

    郝甜甜急切地想要加快速度,追上去,可又是一陣強風吹過,她扶着繩索勉強穩住自己,無法向前一步。

    電光閃石之間,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眼瞅着師傅已經一隻腳踩到了餘峯地面,她來不及細想,隨心而動。

    “啊!師傅救我!”

    馬上逃出生天的賀遙,還來不及高興,便聽到一聲尖叫,回頭一看,只看見愛徒蜷縮成一團,縮在被狂風吹拂左右翻騰的吊橋中間,搖搖欲墜。

    “甜甜!抓穩,師傅來了!”

    他再也顧不得掩飾,施展出與郝甜甜同出一轍的無上輕功,無視飄搖的吊橋,只輕點幾下落腳,便到了郝甜甜身旁。

    只見他輕輕一撈,便將郝甜甜攬入懷中,又是點地三兩下,便又回到了餘峯地面。

    賀遙攬着郝甜甜,見她在自己懷裏渾身顫抖,渾然沒有平日的神采飛揚,許是嚇壞了,心中頓時充滿愛憐。

    他輕輕拍着郝甜甜的背,慢慢哄着。

    “沒事了,沒事了,我們落地了。”

    “抓住你了,師傅。”

    郝甜甜突然揚頭直視賀遙,臉上滿是戲謔,滿是沒有一絲害怕的神色。

    賀遙僵住了,立刻就要起身逃跑,卻發現被郝甜甜整個抱住了腰身,無法動彈。

    “什麼?誰?我聽不懂你說什麼,你快放開我。”

    郝甜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裝傻充愣,等他表演結束才慢悠悠的說道。

    “別裝了師傅,我都看出來了,這世上除了你我,還有誰會你自創的輕功身法?”

    沉默片刻,賀遙嘆息道。

    “既然你看出來了,師傅就不逃了,我們站起來說話吧。”

    仔細盯着他看了幾息,郝甜甜確認他沒有再逃跑的意思,才緩緩鬆開了手。

    “師傅,四年前到底怎麼了?爲什麼你突然就不見了?這四年又發生了什麼?你怎麼變成這樣?這兩年我看到過你幾次,爲什麼不和我相認!”

    兩人剛站直了身子,郝甜甜便迫不及待的發問,這四年來不得其解的問題,她真的太想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傻孩子,這麼多問題,一兩句話怎麼說得清楚?我們換個地方我細細說給你聽。”

    已經四年未能聽到師傅的隻言片語,雖然眼前的人樣貌聲音都變了模樣,可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好好地說着話。

    郝甜甜幾年不曾紅過的眼眶,又不爭氣地泛起了霧水。

    “嗯!”

    她鼻音濃重地悶聲答應道,低頭擦掉了眼中的溼氣。

    可一擡頭,卻出現了讓她氣炸的一幕。

    口口聲聲要好好與自己講述發生了什麼的人,又跑了!

    眼看着他翻過了餘峯圍牆,沒了身影,郝甜甜氣得肺都要炸了,趕緊也翻牆追了上去。

    一路追着到了一處房舍後,屋內熱火朝天的煎炸烹炒聲,混着噴香撲鼻的飯菜香,直衝鼻尖。

    這應是爲武者們準備飯食的膳堂了。

    着急追人,郝甜甜也顧不得江湖規矩,踩着膳堂的屋檐抄了近路,到了屋檐盡頭她翻身一躍時,自懷裏掉出來一個瓷瓶,叮咚一聲掉入屋內敞口的水缸中。

    郝甜甜無暇顧及,繼續追着賀遙去了。

    膳堂嘈雜,也無人發覺水中落了異物,只餘盪漾的水波,也逐漸平息。

    只是一心要逃跑,又沒了顧忌的賀遙,郝甜甜怎麼追得上呢!

    眼睜睜地看着兩人的距離越拉越大,郝甜甜停下了追逐的腳步,瞪大了眼睛不讓委屈的淚水掉落。

    她喉嚨微動,將梗在喉間的哽咽吞進肚子,讓聲音隨風飄散。

    “師傅,如果你實在煩我了,不用這麼費盡心思地躲我,你就告訴我一聲,我絕不會死纏着你的。”

    “這四年來,我一刻不停地找你,只是想知道你是否還安好,現在看你身體康健,我就放心了,既然你不想再見到我,那甜甜祝師傅青松不老,南山永壽。”

    “徒兒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

    說完,似乎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委屈,郝甜甜蹲在原地,將頭深深埋進雙腿,縮成小小的一團。

    賀遙不怕郝甜甜對他橫眉冷目,高聲呼喝,但是這心灰意冷的善解人意,讓他麻溜地回頭了。

    他蹲在肩膀微微顫動的郝甜甜身旁,手腳一時不知如何擺置,只能伸出乾癟的手,輕輕順着郝甜甜的脊背。

    口中絮絮叨叨地辯解着。

    “甜甜啊,你別哭啊,你那麼一點點大時,就和師傅相依爲命,你聰慧過人,善解人意,給師傅帶來無數的歡笑,師傅怎麼會煩你呢?甜甜別哭了,乖乖別哭了啊。”

    郝甜甜在他的安撫下,漸漸止住了哭泣,只是控制不住地時不時抽抽一下。

    她自懂事之後,就沒這麼哭過了,不好意思之下,並不擡頭,只帶着幾分哭腔問道。

    “那您四年前爲何一聲不吭地撇下我走了?”

    說起這個,賀遙真的是恨得牙癢癢。

    “師傅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師傅的老對頭,那個癩蛤蟆越劍覃,給我下了戰書,約我比毒,還說我若不去,就通告全崇明州,說我怕了他,我能忍?”

    郝甜甜猛地擡起了頭,鼻子眼眶都紅彤彤的。

    “那你也能與我說上一聲。”

    賀遙揉了揉她的腦袋,將她一把提了起來,拉着她坐到旁邊的石頭上,才繼續說道。

    “我本沒把那老東西放在眼裏,以爲當天就能回去,就沒與你說。”

    “誰知幾年未見,那老東西竟弄出這樣棘手的毒物,竟然讓我的身體快速老去,短短一個時辰,我就如五旬老叟一般。”

    聽到師傅是中毒才變成如今這般模樣,郝甜甜緊張地伸手探向他的手腕。

    賀遙知她緊張,任她探脈,嘴上笑呵呵地說道。

    “我沒事,頭兩年我反反覆覆的製藥試藥,算是將那毒性止住了,只是恢復原狀的藥方還在摸索中。”

    “不過越劍覃那癩蛤蟆,可沒你師傅厲害,現在估計要變成一個奶娃娃了吧,哈哈。”

    雖然師傅說得雲淡風輕,但其中必是兇險萬分。

    以藥萬知之能還要花費兩年時間,才能止住的毒藥,恐怕已是獨步天下的劇毒之物了。

    郝甜甜細心地爲師傅診脈,發現脈象平穩,只是有些羸弱,如七旬老人的脈象,再無其他異樣,才放下心來,隨口道。

    “他的藥是加速時光,您的藥是逆轉時光,正好相剋唄。”

    這話讓本還在自鳴得意的賀遙,頓住了。

    郝甜甜有什麼不明白的呢,當局者迷,賀遙就沒往這方面想唄。

    郝甜甜翻着白眼,沒好氣地吐槽師傅。

    “您既然沒事兒,願意圍在我身邊亂轉,爲什麼不早點與我相認呢?雖然我學識尚淺,但總能給你打個下手吧,而且你當局者迷,早來找我,早摸着門路了!”

    知道繞不過去這個話題,賀遙吭吭哧哧還是老實交代了。

    “我…我…我就是不想你看到我這副模樣。”

    小小聲。

    “這不影響我在徒弟心中的高大形象嘛!”

    郝甜甜不敢置信地拔高了音量。

    “就這!就爲這個!你就忍心留我獨自一人!你知道我這四年都是怎麼過的嗎!”

    “剛開始我害怕是我太煩人,你不願意要我了,後來我又怕你是出了意外,回不來了,我沒有一天不擔心你,你就因爲這可笑的原因…”

    鼻音漸濃,說着說着委屈又涌上心頭。

    眼看着郝甜甜又要淚灑當場,賀遙立刻開口。

    “甜甜,你別哭啊,是師傅對不住你,是師傅的錯,你說怎麼辦吧,怎麼樣才能原諒師傅?”

    郝甜甜止住將落未落的淚珠,可憐巴巴地看着賀遙。

    “怎麼樣都行?”

    “怎麼樣都行!”

    “試100次藥也行?”

    “嘶~100次?”

    賀遙瞥了眼郝甜甜紅紅的眼眶鼻頭,他閉眼咬牙應了下來。

    “行!但是得等師傅解了那越劍覃的毒再試行不?”

    郝甜甜終於破涕爲笑,含在眼眶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眼睛全滿是笑意。

    “師傅,你不能再不打招呼亂跑了。”

    “不亂跑,不亂跑,不惹我們甜甜掉眼淚了。”

    師傅在身旁,郝甜甜四年來的惶恐不安與顛沛流離宣告結束。

    心中不是不怨,師傅剛剛離開那段時間的艱辛,被人誤解謾罵時的無措,柔軟的心經過錐心刺骨的磨礪,才長出堅硬的外殼,這一路上走來如此艱難,怎會輕易忘記。

    可家人之所以是家人,那是歷盡千帆的心安之處,雖然心中諸多埋怨,但在其側便能安心。

    師徒二人歡笑片刻,郝甜甜突然想起了那自壞種掉落的瓷瓶。

    她趕緊將懷裏所有的瓷瓶倒了出來,一瓶一瓶地查看。

    賀遙不解地看着她的動作,但並未出聲打擾。

    輕點完所有藥瓶之後,郝甜甜緩緩擡頭,表情怪異地說。

    “師傅,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