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池

    第十章血池

    日月更替，春夏秋冬寒。

    人真的可以重生嗎？宋離躺在房間裏想着，她清楚那些平靜的表面之下的暗潮洶涌。她住的這間屋子似乎是宋家仁的房間，有他的照片，獲獎的勳章，還有密密麻麻的書籍。她喝完湯以後就昏睡了過去，她清楚，他們必然又是下了藥。她再次細細打量了周圍，嚴防死守，逃肯定是逃不出去的。她該答應他們嗎？她的確欠宋家仁一條性命，自從和郝天宇分開以後，她受傷頗重，幾乎是封閉了心門，就想宋母說的那句話，那是因爲你矇住了眼睛。

    如果你一直活在痛苦與仇恨裏，那你將永遠得不到幸福。

    宋離無法放下過去，自然看不到將來。

    她以爲是過去抓住了她，殊不知是她緊緊抓着過去不放。

    師兄，你希望我嫁給你嗎？

    宋離站在窗外，看着草坪上的長椅，陷入了恍惚之中。

    外面的衝突她未必不知道，只是現在她似乎什麼都做不了。既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系，又沒法逃出去。她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不得動彈。想來長姐肯定在想辦法救她了，順從似乎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師兄會不會還活着？

    如果他活着...

    宋離當然希望他活着，可是，她深知在那樣的情況之下，他是絕無生還的可能的。

    她站在宋家仁的書架面前，看着他曾度過的一本本書，她取下一本隨意翻看着，他頗愛一些古文雜學，且收納了很多原本古籍，順着看過去是《古文觀止》、《浮生六記》、《六韜》、《素書》、《文心雕龍》、《世說新語》等...

    他是同宋離一樣的人，他們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內在精神世界富足任憑外界風吹雨打。在相處上，她與宋家仁相處甚至要比同郝天宇一起要自在得多，假如他們真的在一起，想來以他的人品定然會護她一生，兩人琴瑟和鳴相敬如賓未必不是一樁美談。可是，她偏偏愛上了一個最不該愛的人，他心中有家國大義，任何時候她都不會是他的第一選擇。

    宋離打開了門，吩咐外面的人將桂姨叫來，她的臉上從容而淡定。

    很快，桂姨就趕了過來，她篤定宋離會答應她，一來是她的愧疚之情，二來她目前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你們需要我做什麼呢？”宋離問道，她瞧着外面張燈結綵好不熱鬧，可笑的是作爲整場戲的主角，任憑她答不答應，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她看着這一切，像是在看一場鬧劇，又像是在看一場笑話。在宋離鬆口以後，桂姨便放鬆了對她的看管，她可以自由出入內宅，當然也只是看起來。

    “宋老爺會在本月八日爲你們舉行婚禮，已經遍邀了您的親朋好友，到時候婚禮一定舉辦的隆重而熱鬧，您這需要出席就可以了。”

    “我要見一見宋家仁。”宋離一遍說着，一遍緊緊盯着桂姨的臉，她知道她必然不會告訴自己全部的真相，所以宋離想要根據她的表情來判斷是宋家仁是否還有生還的可能。

    果不其然，人在面對是痛苦的時候表情是藏不住的。

    桂姨雖然極度想要鎮定，但是她悲慼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

    “我會稟報老爺的，這些都需要他來決定。”桂姨說完離開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她回過頭看着宋離問道，“宋離，你真的願意嗎？”

    桂姨的語氣裏帶着顫抖，她害怕她拒絕，可又更害怕她答應。如果她真的答應，宋家將成爲她一輩子的束縛，就像當年的宋母一樣，被困其中不得逃脫，最後只剩下一條死路。

    “是的，我願意。”宋離望着桂姨的眼睛說道，“到底是我欠他一條命。”

    桂姨深深嘆了一口氣。

    宋老爺得知一切之後，非常滿意她的妥協，原本他以爲以她的性子，怎麼都會拼個魚死網破的，可無論如何這場婚禮勢在必行，雖然旁人也可以，但是既然宋家仁選擇了她，那就是她吧。至於她的性子，他有的是時間慢慢磨。在宋家仁死後，他原本早已心如死灰，和宋離一樣他只想着讓他們所有人陪葬，直到他瞧見了一個人，便又燃起了生機。讓宋離和家仁結婚，再養個孩子，他一定將虧欠給家仁的所有都彌補在這個孩子身上。

    既然如此，宋離最好能是同盟。

    晚餐的時候，宋離被安排和宋老爺一同用餐，晚餐還是以宋離的喜好爲主，一向嚴肅的宋老爺對宋離也頗爲和善。

    “對不起。”宋離站在那裏，朝着宋老爺鞠了一躬。

    他瞧着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想不明白自己精心培育多年的接班人，怎麼就拋棄了一切甘願爲她去死了？可又似乎一瞬間明白了。

    每個人都執着於自己的求而不得，而終其一生。

    比如，他對宋母，衆人都覺得他是攀龍附鳳，可沒有人知道他也同樣執着於她，至於旁人說了什麼他絲毫不在意。他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許多世人看似忙忙碌碌，可到死都美搞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被世事裹挾被局勢所迫，比如宋離。

    他們安靜地吃完飯後，宋離執意不肯離開，她堅持要見一見宋家仁。如果他們準備舉行大婚，勢必會準備一個人出來，是假冒的宋家仁，還是他還活着？

    “我知道，你想要我成爲你的棋子，可是棋子也有聽話的棋子，和不聽話的棋子之分。”

    宋離說道，她眼神堅定，是，她可以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但是我不會任你們爲所欲爲。

    “如果你做好心理準備了，那走吧，我帶你去。”

    宋老爺心裏清楚，宋離進了這所宅子，就再也不可能出去，既然如此，讓她知曉這些也不影響大局，他太過自信，所以覺得不會有任何事情超出他的掌控範圍之外。那些門外的宵小之輩，遠不足爲慮。

    宋離跟隨宋老爺去了南院，與其他宅院的燈火通明相比，這裏寂靜幽暗所有門窗都緊閉封鎖着裏三層外三層都有看守的人，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讓宋離忍不住皺眉，她太熟悉這個味道了，被炸燬的地下實驗室，宋離全身起了顫慄，她開始害怕，甚至開始退縮。她不止一次將自己置身陷境，而如今又是如此。

    南院地下別有洞天，越往下走血腥味越爲濃厚，他們來到了地下三層，宋離看到了周圍一直有行色匆匆的人羣，他們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絲毫不被外界所影響，有的人拿的瓶子，有的人拿着手術刀，有的人拿着托盤，這一切場景就和當初一模一樣。

    宋離震驚，突然又恍然大悟。

    她有些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笑卻也笑不出來，原來宋母說的竟然是這個意思，宋家仁拼命調查的真相竟然就藏在自家別院。而他的死永遠爲宋家隱藏了真相，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已經犧牲的臥底警察。

    萬事萬物，皆有因果輪迴，一切皆有定數，活着未必就是幸福，而死亡未必就是痛苦。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

    她搖了搖頭。

    隨後她瞧見了一個個巨大的血池，裏面卻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她知道，他們在做人體實驗，她仔細一個尋了過去，卻沒有瞧見半點宋家仁的影子。她原本以爲還能見他一面，可她又害怕見到他支離破碎的樣子。

    她疑惑的看着宋老爺，他緩緩開了口，“你應該知道人體實驗，而其實很多真相並沒有被揭露出來，我們知道的是他們對囚犯進行手術接種病毒瘟疫，以及一些列非人道的實驗，比如乾燥實驗、飢餓實驗、口渴實驗、氣壓實驗、冷凍實驗等等，他們曾多次進行現場人體解剖用於器官移植，有些用的更是活生生的人，他們研究血液基因、細胞突變、胚胎遺傳，還有物種繁殖。而我當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他活過來。”

    宋離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他在用細胞繁殖的方法試圖克隆一個宋家仁出來，大量的活血進行培養，但是不對，這不科學。無限生長的細胞，他們怎麼會有無限生長的細胞呢？

    宋老爺沒有告訴她的是，爲什麼選中宋離？是因爲她是用來交換的籌碼。只要他控制了宋離，就會有人源源不斷地供應他所需要的一切。所以，實驗失敗一兩次，十次百次又如何？他親眼瞧見過一個複製人，所以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

    他的執念，已然癲狂。

    或許是她害死了宋家仁，又或許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的親兒子。

    宋離突然想到最近接連死亡的人數，想來，也是歿於這些實驗當中。

    以千萬人的性命作爲交換，哪怕宋家仁真的死而復生，這又是他希望看到的結果嗎？會不會他寧願自己當時就死去了。

    宋離突然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這一切發生的突然而詭異，她盼望着他能有一線生機，可是若是以人命作爲代價她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我把我的血給你，你放過他們可以嗎？”宋離求道。

    “宋離，你果然如此天真。一個人，遠遠不夠，而如果不能救活他，全世界的人即便是都死了，又與我何幹？”

    “如果師兄還活着，他會願意看到眼前的一切嗎？”

    他會同當初一樣，一把火燒了這裏的所有。

    仇恨、罪惡，一切都將隨着這場大火煙消雲散。

    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草木冬枯春榮，昆蟲冬蟄春蠕，既然動植物都可復活，那人也必然如此。

    人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生死等同於自然生物的枯榮盈虧，那就必然存在死而復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