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只要朕還在位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崛起的石頭字數:2256更新時間:24/06/27 12:55:10
    寒露十月,秋高氣爽、氣候適宜,農事也進入到了緊張的時候。

    根據天啓元年發佈的新曆,畿輔一帶,各皇莊從西方引進的番薯、馬鈴薯要在下旬收穫、藏窖。

    而山東地區的水稻,也要在上旬就開始搶晴收割,以免耽擱了中下旬晚稻的播種。

    棲霞縣,位於翠屏山以西,隸登州府治、山東布政司屬。

    前登州總兵沈有容的家鄉就在這裏,在上奏請辭以後,他便放歸帥印,留下佩劍,單人獨騎回了這裏。

    明初,洪武皇帝朱元璋伐定天下,京師以外,分爲十三布政使司,改元山東東西道爲山東布政使司。

    洪武元年,增置萊州府,九年,升登州爲府,棲霞改隸登州府治,屬山東布政使司轄,沿襲至今。

    自澎湖海戰後,登萊水師一戰成名,而此戰的統兵大帥之一沈有容,也在晚年名聲大噪。

    素有“日曉輒有丹霞流宕,照耀城頭霞光萬道“之稱的棲霞縣,也隨着沈有容而名揚天下。

    沈有容年邁的身影深深彎在田野之中,露出的腰間,便有一道令人見之忌憚的深深疤痕。

    嘉靖、萬曆年間,沈有容海防備倭數十載,身經百戰,曾中箭十餘發,胸前更有一道令人觸目驚心的刀傷。

    萬曆末年,朝政混亂,加之年邁,沈有容上疏請辭歸養,一待就待到了今年荷蘭人第二次侵略澎湖。

    一名二十餘歲的青年擡起頭,迎風嗅了嗅,聞到了濃濃的塵土味兒。

    他張口喊道:

    “父親,有大批人馬朝我們來了。”

    沈有容於是擡頭,斥道:

    “胡說,眼下聖明天子當朝,水師纔剛斬獲大捷,州縣安靖,怎麼會有大批的人馬?”

    話音剛落,遠處確是揚起了陣陣煙塵。

    見此,沈有容也是有些納悶。

    觀其動靜,來的人馬只怕不在一萬以下,難道是海防有警,紅夷捲土重來,找自己掛帥的?

    遠遠先行馳來一騎,卻是一名身着亮閃鐵甲,腰間挎着鋼刀的勇衛營天子親軍驍騎。

    這騎兵於馬上抱拳,叫道:

    “沈老帥在嗎?”

    沈有容看着此人身上的裝束,已經知道是官軍,眼下也猜出大概是勇衛營的禁軍,只是他還不知道,這次是天子親自來了。

    “我就是。”

    勇衛營騎兵聞言,在茫茫田野中摸索了好一陣,才是看過來笑道:

    “原來在這裏,沈帥叫卑職一陣好找!”

    “陛下南巡,經天津衛來到登州,已在水城檢閱了登萊水師,聽聞老帥請辭,特帶文武臣工來見,還是快快準備迎接吧!”

    “什麼…!?”沈有容呆在原地,“陛下竟然來了,我老朽一個,豈值得陛下親來?”

    那青年也是傻了,愣愣問道:

    “父親,皇上來了?”

    婦人連忙過來,催促道:“陛下親自來了,你還在愣着做什麼,農活自有我和壽嶽他們忙活。”

    “你快去準備,面見陛下。”

    沈有容這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連忙出了農田,跑向自己那小小的院落,做一些最基本的穿戴準備。

    待他跑回土房,剛換了一身灰色粗布外衣,就是聽見院子外傳來一陣的人喊馬嘶。

    朱由校翻身下馬,觀察了一番沈有容家住的院落,心中更加是肅然起敬。

    似這種爲國作戰一輩子的老將,臨走居然無所欲求,帶着老婆孩子,回家種地來了。

    就朱由校所知,沈有容一家,堪稱滿門忠烈。

    沈有容八個兒子,後世有傳的有三個。

    第四子沈壽嶽,也就是方纔在田間陪他忙活的那個,歷史上在南明,因積極支持鄭成功與張煌言抗清,在順治十八年被斬首。

    第六子沈壽崇也是將門虎子,襲任登州總兵一職,是崇禎十六年奉調北上,入衛京師極少的幾支兵馬。

    最後,隨同末代英國公張世澤一起,在京師近郊與李自成率領的大順軍英勇作戰,爲國捐軀。

    第八子沈壽嶢最小,順治二年金聲桓、姜襄等部反清,沈壽嶢散盡家財招募義軍積極響應,最終於兵敗被殺。

    澎湖之戰的第二個主要將領,萊州總兵張盤的家人,以及登萊巡撫袁可立的兒子袁樞,也都在清軍攻陷南京後拒不降清,憂憤絕食而死。

    這也是爲什麼朱由校非要在這次大捷南巡一次,專門撫慰登萊水師官兵人心的原因。

    這支兵馬是由袁可立創建,可以說對朝廷是忠心耿耿。

    其領兵大將,沈有容、張盤、賀虎臣等人,盡是歷史上的忠烈,歷史上沒能給他們的,朱由校親自去給。

    帶着這樣的心思,朱由校走了進去。

    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型院落,和一般鄉下農夫住的相差不多,旁人根本就想象不到,這裏住着一位曾經率部屢建奇功的海防大帥。

    也就是這樣的人,才能真正的令人尊敬。

    “參見陛下!”

    朱由校還在觀望,沈有容卻是一個箭步衝出來,納頭便拜。

    見狀,朱由校也是趕緊上前,當着衆人的面將他扶起來,笑道:

    “沈帥一生爲國征戰,於國有大功,不必如此拘禮。”

    朱由校走到他們平日吃飯的石桌旁,坐在一個石凳上,嘆息道:“只是朕沒有想到,你平日居然如此貧苦。”

    隨即,朱由校轉頭喝道:

    “登州知府,沈家的賞賜,莫非都讓你給私吞了不成!”

    新任的登州知府連忙跑出來,跪在地上顫聲道:

    “陛下明鑑,官府對於兵部下發到鄉的賞賜,向都是分文不差的下發過來,可是…沈帥沒有一次要過。”

    “他說要將這些賞賜留給將士們發餉,以備朝廷再積欠餉銀。”

    聞言,朱由校這才明白。

    登州知府察覺聖意,逃也似的起身入列,朱由校沉默半晌,起身負手前行幾步,側目說道:

    “從前朝廷欠餉,那都是過往之事了,從今往後,這種事,沈帥不必再去擔憂。”

    “只要朕還在位一日,爲國作戰的將士們的糧餉,就不會再積欠不發!”

    沈有容熱淚盈眶,跟着起身,匍匐在地,“臣,代天下的將士們,謝謝陛下皇恩浩蕩了!”

    朱由校這次沒有再去攙扶,只是衝他笑道:“糧餉實發,這是朝廷的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兵部及五軍都督府還在驗功,再過一些時日,澎湖大捷的獎功文書就會紛至沓來。”

    “對於有功之人,朕又豈能吝惜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