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梅石溪鳧圖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崛起的石頭字數:2391更新時間:24/06/27 12:55:10
    魏忠賢可以毫不猶豫的說,自己是個小人。

    小人有的他都有,記仇、貪財、重利、任人唯親…,但唯獨他知道一個底線,永遠也不敢踏過。

    那就是他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當今皇帝。

    無論怎麼樣,魏忠賢都不敢越雷池半步,這也是爲什麼朱由校能忍受他在自己身邊跳來跳去的原因。

    雖然被皇帝批了一頓,可是魏忠賢很高興。

    這次被批的值得,並不是因爲魏忠賢再獲重用,也是因爲在這裏面他知道一個一直以來都看不明白的事情。

    當今皇帝是個明理之人,上次將全部奏本收歸乾清宮,是給他落權,可這次叫東廠查山東鹽政,是在放權。

    收放有度,該用的時候用,該貶的時候貶,而不是毫無意義的卸磨殺驢,用完就宰。

    這對現在的魏忠賢來說,比封他什麼都令人欣慰。

    當然了,這次查山東鹽政,魏忠賢是不會放過這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機會的。

    王惟儉,萬曆三十八年以僉都御史出任山東巡撫,是魏忠賢視作仇敵的東林餘孽之一。

    這次魏忠賢要重點收拾的就是因爲他,在這裏魏忠賢也有私心。

    什麼私心?

    王惟儉在天啓元年曾彈劾過他,這件事魏忠賢銘記在心,一直找機會收拾這個位高權重的山東巡撫。

    這次要是王惟儉本身就有事兒,那正好,該怎麼辦怎麼辦。

    就算他沒什麼事,魏忠賢也不能放過這個天賜良機,費盡心機也要把王惟儉搞下去,後面也方面皇帝換上自己的人。

    ......

    山東巡撫王惟儉府邸。

    王惟儉能力比較平庸,但勝在有個清流名聲,他一直都有個愛好,即收藏古各種玩字畫,屬於當代的大收藏家,士林尊稱其爲“博物君子”。

    至於王惟儉哪來的這麼多錢收藏名貴字畫,沒人在意這個,山東巡撫這個位子,很多東西是不需要你去買的。

    大家知道你好這口,自然就會爭着搶着送上門來。

    最近東廠在山東抓人抓的很兇,就連濟寧的大人物們都有些縮頭縮腦,更別提這些擺弄鹽貨的地方豪強了。

    鹽貨利益雖大,但始終擺不上什麼檯面。

    靠鹽貨發家的,無論身家如何,始終會被人鄙視,因爲誰都知道,沿海販鹽那個地方到底有多亂。

    靠鹽貨發家,不用問都知道你這錢來的不乾淨,基本上一查一個準,也就沒人喜歡跟他們打交道。

    對於久有清名的謙謙君子王惟儉來說,更是如此。

    但厭煩是一方面,對方帶來自己喜歡的東西了,那又是另外一方面,今天來的青州府唐萬豐,就帶着他無法拒絕的一個物件。

    “這…這是?”

    王惟儉看着被兩名鹽丁擡進來的畫,幾步上前,一手輕輕撫着畫框邊緣,神色顯得有些激動,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這、這竟是梅石溪鳧圖!”

    這幅趙宋名家馬遠的梅石溪鳧圖,是唐萬豐無意間拍賣所得,足足花了二十萬兩銀子。

    這種壓箱底的寶貝,不到要命的時候,他也是根本不會忍痛割愛的。

    本以爲激起民變,朝廷就會忙於平亂,放棄鹽法推行,可等來的卻是朝廷鎮壓民變,放權東廠的消息。

    這多少有些玩賴了,也讓唐萬豐始料未及。

    當今皇帝居然有這等魄力,在如此短的時間能做出這樣重大的決定,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朝堂之上居然悶聲不吭,沒有任何衝突!

    這讓聽見消息後的唐萬豐背後直冒冷氣,直覺後悔。

    可天下沒有後悔藥可吃,他顯然低估了朱由校推行革新的想法有多堅定,讓地方兵馬配合東廠抓人,有明以來這還是頭一遭。

    看起來,當今皇帝推行新鹽法的想法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

    唐萬豐聽說過盧象升在金陵威服造反三衛兵馬的本事,朝廷一出手便是殺招。

    盧象升率領天雄軍一旦到了青州府,民亂根本撐不住幾日!

    山東能找到最大的靠山,就是眼前這位山東巡撫王惟儉。

    所以唐萬豐馬不停蹄來了,基本動用了全部家底。

    心疼也沒辦法,只能奮力一搏。

    王惟儉此時的注意力全在這幅圖上,根本沒心思去考慮唐萬豐這幅笑裏藏刀的面容中包含着什麼。

    他的手指隨着畫框不斷遊走,閉上眼睛,就能想象到畫中所想象的情景。

    圖中畫山崖側立,臘梅倒垂,薄霧濛濛的澗水中,一羣野鴨正在遊戲。

    山石以斧劈皴法畫之,方硬峭拔,與用筆輕快、毛羽鬆蓬的野鴨形成鮮明的對比。

    倒垂曲折的枝條是馬遠特有的畫法,故有“拖枝馬遠“之稱,這幅馬遠的真跡,王惟儉想拿到手已經很久了。

    他看了半晌,方纔想過來還有個人在等着,轉頭一看,還沒等說話,唐萬豐便就行禮說道:

    “草民唐萬豐,見過撫臺大人!”

    “快起來快起來!”王惟儉親自將唐萬豐拉起來,命人上了茶,坐在那裏笑着問道:

    “唐東家替朝廷管理樂安鹽場,怎麼今日有空來我這裏。”

    唐萬豐沒有直接回話,在那止不住的唉聲嘆氣。

    王惟儉放下手中茶杯,側目問道:“唐東家憂憤爲何,是不是受了什麼不公待遇?”

    他心中明鏡一樣,對方帶着馬遠的真跡來找自己,肯定不是來顯擺的,那就是有事想求。

    在這個節骨眼上,王惟儉本不想與這些倒騰鹽貨的粗人有什麼交集,奈何對方給出的價碼太高,姑且就聽一聽什麼說法。

    經他這麼一問,唐萬豐才是說道:

    “撫臺,東廠在齊魯大地的惡行,想必您也是有所耳聞。”

    “想那海陽趙家,替朝廷兢兢業業管理鹽場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只因那閹宦一句讒言,便就身死族滅,萬劫不復!”

    “這是何道理?”

    沒什麼毛病,李鱔之死,又被刻意歸咎到魏忠賢名下了。

    當然了,唐萬豐這樣說,也是有原因所在。

    這王惟儉是東林出身,早傳出與魏忠賢不和,在他面前肯定要說魏忠賢做的錯事和壞事,這才能激起他的同情心。

    果然,王惟儉聽後顯得十分氣憤,嘆息道:

    “本撫在天啓元年就曾彈劾過此閹,奈何此閹矇蔽視聽,深受當今陛下寵信,至今依然如此…”

    “現下東廠抓人,無異於當年濫殺士子,本撫定會向陛下陳奏實情,請唐東家放心。”

    前半句唐萬豐還挺高興,越聽越覺得不對,直到聽完才是恍然大悟,這老小子是怕被牽連,也想要自己的真跡圖,在這當假好人呢。

    等你遞了奏疏上去,老子早全家讓東廠抄了,天底下哪有這般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