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安定宴(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崛起的石頭字數:2530更新時間:24/06/27 12:55:10
    安定殿,這昔日間朱國弼的撫寧候府待客正廳,聚滿了大明朝有頭有臉的勳貴們,個個都是一臉驚震。

    “陛下何出此言…”

    連徐宏基也猜不透了,他不知道上首的那位天啓皇帝,此刻打着的是什麼主意。

    趙之龍反而是諸勳貴之中,最鎮靜的一個,他手中端着酒杯,狠狠向嘴裏送了一口。

    不料,卻被酒水嗆着,不住的趴在桌上咳嗽。

    王朝輔站在安定殿的門口,冷眼旁觀。

    內監們看着這些地位超然的勳貴們被皇帝隻言片語嚇得如孩童一般,連聲也不敢吭,都是心中稱奇。

    一日間的功夫,皇帝的厲害,還有勳貴們的虛與委蛇,盡都教他們這些閹人領教了一遍。

    勳貴們沉寂半晌,都是緩緩放下手中酒杯,退到兩側,望着滿殿的狼藉,默然不做聲。

    朱由校通紅着雙眼,猛地擡起頭,拍案斥道:

    “此時此刻,汝等載歌載舞、縱情聲色只是,遼東邊軍正在遼瀋與建奴大軍死戰!”

    “自先帝猝崩,朕即位大統以來,沒有一日,朕是這般過的,朕無一日不是膽戰心驚…”

    “只因朕知道,遼東的邊軍將士們,無時無刻都有人戰死!”

    朱由校言於此處,怒已成悲,哀聲暗啞,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眸,環視階下諸勳貴。

    “自建奴興起,竊佔遼地,遼東百姓便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我邊軍將士往往望風而逃,鮮有纓其鋒者。”

    “熊廷弼御遼數載,其戰略調度、統兵帶將,可稱有方,又屢破建奴大兵,以萬人當奴數萬人,這才有了如今遼瀋的二載太平。”

    “遼東百姓互有傳言,熊廷弼聲威所至,至今凜凜有聲…不負朕之厚望…”

    朱由校話鋒一轉,凝視階下半晌無言之諸勳貴,道:

    “倒是汝等,常自詡爲開國武勳之後,日日聲色犬馬,不習武備,不諳陣戰,統兵又有何用!”

    “莫非汝等真以爲朕不知,這南直隸各處武備已廢弛到了何種境地?”

    “倒不如,趁早放棄兵權,各回各府,多多置辦一些良田美宅,買些歌姬,日夜飲酒相歡,以終天年。”

    朱由校終於擡起頭,血紅的眸子頭一個望向魏國公徐文爵,冷笑問道:“朕的提議,諸位以爲呢?”

    諸勳貴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都將目光投向最前方的魏國公徐宏基,盼望他能拿個主意出來。

    徐宏基也沒想到,天啓皇帝今日叫他們來,大擺宴席,居然是要演趙匡胤那出杯酒釋兵權啊!

    在聽到天啓皇帝召見時,諸勳貴已猜到皇帝或許是要爲朱國弼造反作亂一事討回面子。

    應對之法也很簡單,唯四字“法不責衆”而已。

    要是勳貴們抱成團一個態度吃到死,朱由校除了直接翻臉,然後動兵強行將其拿下,似乎沒有任何辦法。

    今日這一出,就是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然後提出一個看似實在的條件,只要勳貴們交出了兵權,還不是任自己拿捏。

    朱由校坐於首位,靜靜等着勳貴們的反應。

    徐宏基滿頭冷汗,根本沒有想到皇帝會有這一招的他,一時之間,卻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場這些勳貴並非鐵板一塊,自己輕易和皇帝作對,萬一有人不跟,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要是完全服軟,於勳貴之中,定也是威嚴大損。

    徐宏基腦筋轉了片刻,突然欣慰一笑,老淚縱橫說道:

    “臣…替遼東的邊軍將士英魂謝陛下隆恩!”

    朱由校呵呵一笑,沒有回話,其意顯而易見,就是要他定個說法。

    在宴會的最後,天啓皇帝忽然攤牌,徐宏基心裏明白,現在的行宮周圍,只怕早已安排了勇衛營的精兵。

    自己要是敢說個不字,只怕回都回不去了。

    朱由校望着階下神色陰晴不定的魏國公,冷笑連連,這次叫他們過來,本就做着最壞的打算。

    萬一這幫勳貴死不悔改,仗着人多抗旨不遵,那“杯酒釋兵權”直接就會變成“鴻門宴”,讓他們有來無回!

    當然,一次殺掉如此多的勳貴後裔,朝裏朝外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但這些朱由校都不在乎。

    朝上無論怎麼波動,都有魏忠賢壓着,現在的朝廷局勢,其實已經動盪不起來了。

    朝外的市井之中,一開始會引起激烈的動盪,百姓會十分不理解自己爲什麼這麼幹,但這畢竟和他們沒有直接聯繫。

    時間久了,《京報》一樣能把勳貴的事情全部抖出來,讓黑的變成白的,讓自己繼續代表正義。

    這一次收拾掉勳貴集團不是目的,朱由校的真正目的,是藉着南巡,收回江南一帶早就失落的兵權。

    所以,不到最後時候,沒必要和勳戚集團撕破臉皮,他們還有可利用的價值,在地方上的影響力依舊不低。

    動盪不安就要用兵,用兵就要大量花錢,就要有兵力和人口的損失,現在的朱由校,是能省則省,以後有花錢的時候。

    這次最好的結果,是勳貴們服軟,順利收回兵權。

    當然,在這之後,朱由校給一部分真正要做事的勳貴加恩,以起到安撫作用,再把只會享受毫無能力的那批,溫水慢燉,一點點煮死。

    朱由校起身,走到徐宏基跟前,柔聲寬慰幾句,忽然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問道:

    “魏國公,你對朕,是忠心的嗎?”

    天啓皇帝冷然一問,不知緣由,使徐宏基心中一驚,以爲最後的時刻已經來臨,不迭辯白道:

    “臣祖上草芥之身,蒙太祖加恩,而今又受陛下及先帝厚恩,肝腦塗地,不敢辜負。”

    朱由校聽出徐宏基話中服軟之意,微微一笑,扶他起身,拍去身上塵土,拉着他來到御階之下,道:

    “諸位的意思呢?”

    連魏國公徐宏基都已表露心跡,諸勳貴無論心中怎麼想的,自然都不敢做這個出頭鳥。

    見事情再無回旋餘地,皇帝態度又如此堅決,諸勳貴再遲疑一陣,都是無可奈何,單膝跪地,齊聲稟道:

    “臣等皆願爲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朱由校哈哈一笑,命衆人平身,再坐回御座上時,已是春風拂面,連呼諸卿忠心。

    當下,朱由校再下一諭,命內監復宴。

    適才退下的隨侍們紛紛再入殿上,兩隊舞姬飄到安定殿正中,匯合在一起,然後便開始跳起舞來。

    她們忽分忽合,伴着戲班悠揚的笛聲,恍如將諸勳貴帶進了一個撲朔迷離的仙境。

    不多時,樂音一揚,又從兩邊各飄出來兩名紅衣女子,但見她們明眸皓齒,顧盼生輝,柳腰輕擺,舞步飛揚。

    諸勳貴都是有些見識的,一眼就看出,這兩名紅衣女子,必定是秦淮樓的頭牌豔姬。

    徐宏基眼神微瞥,發覺此刻殿前的內監們已盡數不見,心中躊躇。

    由此可見,上頭的那位天啓皇帝,今日的的確確是做了兩手準備。

    正想時,殿內白衣女子分而複合,忽如衆星拱月,忽如羣英繽紛,薈萃在兩名紅衣女子周身,似即似離。

    這次,諸勳貴十分沉悶,都沒有了方纔玩樂的心思。

    倒不是愁眉苦臉,只是經今日以後,他們總覺得眼前這位正滿臉大笑的天啓皇帝,實在冷靜得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