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帝不寡恩而患不安(求推薦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崛起的石頭字數:2943更新時間:24/06/27 12:55:10
    朱由校笑笑,示意王朝輔一眼。

    後者趕緊上前,俯身將劉元斌扶起,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天啓皇帝御前,一個心中忐忑,一個堅定無比。

    “朕說怎麼今日你要來面見呢…”

    話音剛落,御帳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聽見劉元斌消息的陳策趕來,於帳外請求召見。

    朱由校看了一眼帳外身影,心中自然明白,陳策這麼火急火燎的從南京城裏回來,是急於替劉元斌開脫。

    隨即,輕笑一聲,問道:

    “朕在你們眼中,是個刻薄寡恩的皇帝麼?”

    陳策雖然心急如焚,但還識得大體,懂得君臣之別,天啓皇帝沒有發話,他也只是跪在御帳外,既沒有硬闖,也沒有亂喊。

    帳內兩人,不明白皇帝忽然問出這話是爲什麼,對視一眼,卻是油滑些的王朝輔先說道:

    “陛下是聖明之主,於朝堂上乾綱獨斷,力保熊廷弼,這才有了遼地二載來的穩固。”

    “該殺的,陛下一個也不會放過。”

    “還是你機靈懂事。”

    朱由校看他一眼,王朝輔聽了,先是憨厚一笑,見前者眼神凜凜,又忙垂首下去,不復再言。

    “不過朕問的是你,劉元斌,你覺得呢?”

    劉元斌聞言渾身一震,復又行了一禮,拱手道:

    “非是陛下刻薄寡恩,臣不忍數萬生民受那俞任牽累,有事言事罷了。”

    “嗯。”

    朱由校起身,負起雙手,凝眸望向帳外,眼神掠過仍在路邊跪着的陳策,說道:

    “你看,朕叫這些人拔營進南京城,他們卻搞得手忙腳亂,連兵器都落了一地,要是沒點約束,又得亂成什麼樣。”

    劉元斌似懂非懂,神情變幻,倒是他身旁的王朝輔,一下就聽出皇帝這是含沙射影之意,繼而笑道:

    “聖主還在,怎麼敢亂。”

    朱由校展顏一笑,放下簾子,緩步走回帳內。

    “孝陵衛造反,歸根究底,是撫寧候朱國弼意圖謀反弒朕。孝陵衛指揮使俞任,世代累受皇恩,不思悔過不說,又要掘太祖陵寢地宮,渡海降金。”

    朱由校端坐着,目光飄到一側,淡淡地吩咐:

    “你,替朕擬個旨意。”

    “誅孝陵衛指揮使俞任九族。建陽、西江口等處守將,聽奉諭旨,及時悔過,未曾造成兵禍,傷及百姓,着從輕處理,革職爲民,永不敘用。”

    王朝輔點點頭,轉身剛走了兩步,卻聽天啓皇帝玉語綸音,開口說道:

    “等一等。”

    王朝輔心跳滯了一拍,回頭望去。

    朱由校兩根手指“嗒嗒”敲在御案上,垂眸看着那盞都勻毛尖,眼底隱隱流露出無奈,聲色倦然:

    “山水爲上,江水爲飲。”

    “這江山,就是爲朕這種殺伐加身、暴虐無度,註定遊不了山,也玩不到水的皇孫準備的。”

    說到此處,朱由校擡起頭,眼睛裏一片希冀。

    “孝陵衛營地的事,朕知道了,你去宣旨的時候也轉告田爾耕,與他說,舊茶不用送了,收些新茶。”

    王朝輔眼中一亮,旋即垂首又是一副憨態樣子。

    “奴婢明白,待尋司禮監的人擬了旨,就到督辦司衙門與田都督去說。”

    劉元斌聽得茫然,完全不懂天啓皇帝爲什麼說着說着,就說到這盞都勻毛尖上去了。

    他還在等天啓皇帝大發慈悲,饒恕紫金山的那些孝陵衛軍親屬。

    朱由校卻是忽然起身,整理一下身後紅色的大髦,然後拿上馬鞭,領着衆親衛魚貫而出。

    王朝輔嘿嘿笑着,跟隨走到了帳外,目送天啓皇帝翻身上馬,揚塵而去[新 ],才是返回御帳之內。

    這個時候,勇衛營的軍營也都被官兵們拆得差不多了,只是因皇帝還在御帳,這才沒有繼續。

    皇帝一走,御帳的上面就被人掀開,整理到一個大箱子裏,由宮裏出來的內監們擡着,一道奔南京城裏去了。

    “哎呦我的祖宗,您怎麼來了。”

    王朝輔見陳策還在那跪着,趕緊跑過去將他扶了起來。

    後者雙腿發麻,艱難起身,坐在一個大木箱子上,第一句話就是問:“公公,陛下怎麼說?”

    天啓皇帝走了,王朝輔漸漸放鬆了緊張的神經,然後嘖嘖稱奇,看着一臉木然走來的劉元斌,讚道:

    “這小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今日之事,連咱家都有些佩服他了。”

    “陛下…準了?!”

    陳策也沒想到,瞪圓了眼睛。

    “那倒沒有。”

    王朝輔重複了一邊朱由校的最後一句,連陳策也是秒懂,旋即哈哈大笑,望向劉元斌時,眼中也滿是驚喜。

    他實在沒想到,皇帝會如此看重這傢伙。

    這話要是別人去問,只怕屍體都已經涼了,劉元斌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居然保住了那些孝陵衛和親屬。

    殺葉向高全族的時候,滿朝文武都在勸,皇帝不一樣說殺就殺。

    “什麼意思,陛下最後在說那什麼茶,我一點兒也沒懂。”劉元斌見這兩個人笑着,更是蹙起眉,差點發火。

    “公公,你與他解釋吧。”

    陳策拍拍屁股,叮囑叫劉元斌以後行事不要這樣衝動後,便就站起來,說道:

    “陛下怕是在南直隸一帶還要有大動作,我還要調度兵馬,這就先走了。”

    “軍中事務重要,陳帥先去吧。”

    王朝輔一拱手,同樣是目送了陳策離開,才是衝着劉元斌道:

    “小子,你知道陛下方纔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舊茶不要,要新茶,難道是…”

    過了這麼久,劉元斌才姍姍反應過來,張大了嘴:“陛下是在說,可以不殺那些孝陵衛軍,但是要找個替死的,把罪名全推上去?”

    “是極——!”

    王朝輔得意洋洋道:“陛下是誰,那可是大明朝的皇上,諭旨下了怎可收回,但要是想不殺,那也有跡可循。”

    “不殺這種字眼,陛下不能直截了當的講出來,卻是可以從田爾耕或者咱家的嘴裏代爲說出來。”

    劉元斌點點頭,心中第一次知道了帝王心術的厲害,這要是沒有高人指點,自己只怕還不知道得了聖恩眷顧。

    隨即,他臉上笑容一滯,又張口問道:

    “那這個替死鬼會是誰?”

    “還能有誰,負荊請罪的那個孝陵衛指揮使——吳燁!”

    王朝輔沒管劉元斌聽見這個名字神情的變化,只管拉着他來到一處偏僻地方,正色道:“將軍要記住方纔大帥的叮囑,這次能成,那是上天護佑,陛下聖明。”

    “有一次就行了,以後切莫再犯。”

    “你是領兵打仗的,咱家呢,是在陛下身邊獻讒言的,本本分分幹好自己的事兒就得。”

    “將軍在朝堂上,除了報捷以外,別的事兒就算陛下問你,也不要輕易吐露真實想法。”

    “人言可畏,流言可殺人啊…”

    “戰策也不行說?”

    劉元斌啞然,第一次接觸這些的他,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覺得不可思議。

    “將軍,您見陳帥、戚帥他們,在朝堂上說過什麼?”

    王朝輔目光飄到一側的山水之間,淡淡說道:

    “領兵出去了,兩軍陣前,怎麼打仗那是你的事兒,可在朝堂上,戰策是陛下和那些大臣們決定的。”

    “文武殊途…!”

    劉元斌一想,這倒也是,陳策在西南戰時,兩軍陣前,說起戰策來那是滔滔不絕,調度大軍,也是有條不紊。

    可是在朝堂上,他一個堂堂的勇衛營大將,卻沒見發過幾次言。

    還有英國公張維賢,也都是按照天啓皇帝吩咐辦事,除了賣傻以外,從沒主動提出過什麼策略。

    這都是老奸巨猾啊…

    想到這裏,他連忙回去,奪過還沒來得及端走的那盞都勻毛尖,回來恭恭敬敬給王朝輔端上,拜道:

    “公公的教誨,元斌一字不落都記住了。”

    儘管茶早已涼了,王朝輔還是哈哈大笑,受到這位武將的尊敬,心中委實好受不少,便接到手上一飲而盡,將他挽起,頗有苦澀地道:

    “外人在時,將軍切莫和我拘泥禮數,叫一些人看了,怕是要斥將軍做閹黨,一些無知百姓聽了,總會喊罵。”

    “傳到親族之間,名聲不好。”

    說完,徑自離開。

    劉元斌端着茶杯,愣愣看他離去,不忍之時也在心中暗下決心,窮極此生,定要出人頭地,封候拜將,光宗耀祖!

    要叫那西虜蒙古,餓死不敢南犯,要叫那塞外建夷,見了自己的劉字將旗,就嚇得魂飛喪膽,高呼爺爺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