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且手【三更求月票】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美味羅宋湯字數:3166更新時間:24/06/27 12:54:02
    錢逸羣與陳監院告了假,借鄭元勳的名頭出了瓊花觀,.他倒不是去見錢衛,而是去見狐狸。

    陳監院剛纔那故事雖然真假難辨,卻說明了一個道理:活得久一些,總能聽說許多故事。

    在這個世上,恐怕也只有狐狸活得最久——雖然不知道換了多少肉身。

    狐狸許久沒有見錢逸羣了,整日裏宅在客棧裏,偶爾晚上出去散散步,留下些狐妖出沒的明間怪談。它見錢逸羣過來,十分意外,問道:“你是出來過年的?”

    “是有事請教。”錢逸羣開門見山,在桌邊坐了,問道,“觀音指、無且手,一朵瓊花下洞天。何解?”

    “聽着就是假道士的詞。”狐狸嘟囔一句,“‘一朵瓊花下洞天’說不通,哪有下洞天的?太不敬祖師了!”

    洞天福地都是祖師立門開戶,或者清修潛學之所,無論是不是在山上,都該用“上”這樣的敬辭。狐狸到底是老古董,切入點與錢逸羣完全不同,卻一針見血地找出了那個“下”字。

    “有玉鉤洞天在井下。”錢逸羣解釋一句,道,“這句且不管它,觀音指和無且手是什麼?”

    “觀音指就是無且手。”狐狸果然見識得夠多,“其實是先有無且手,後有觀音指。你知道夏無且麼?”

    錢逸羣腦子裏一搜,道:“很耳熟,記不得了。”

    狐狸吧唧吧唧嘴,錢逸羣自覺地讓錢衛去買條烤羊腿回來。

    狐狸這才悠悠講述起夏無且的故事。只聽了個開頭,錢逸羣就想起這人是誰了。

    他是一個著名故事裏的非著名龍套!

    說起來,那個故事離今日倒是不遠,諸位看官回去問問家裏老人,或許也都知道。

    在戰國末年時候,燕國太子丹請刺客荊軻以樊於期的人頭和燕國督、亢之地的地圖爲信,拜見秦王——日後的始皇帝陛下。荊軻此行的目的本是行刺,但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臨時改變主意想生擒秦始皇。

    結果兩人繞着柱子跑了半天,眼看就要抓到秦始皇的時候,秦國醫官夏無且,以隨身的藥囊擲荊軻,打落了荊軻的寶劍,救了秦始皇一命。

    重溫這個故事,錢逸羣卻是想到天下大勢的交關。若是有個穿越衆在場,只需伸手拉夏無且一把,那個藥囊就砸不中荊軻,秦始皇恐怕就得殞命當場。中國歷史也就徹底改道了,說不定直到兩千年後的天下仍舊是諸侯分立。

    “夏無且是扁鵲傳人,他從扁鵲《十三鬼穴刺》中領悟了一套鍼砭術,能夠逼遊魂離體。後來孫思邈將這鍼砭術作成歌訣,爲《鬼門十三針》。無且手就是行此針法的手法。”狐狸細細解說道。

    “那觀音指……”

    “有醫家弟子出家爲僧,便帶入了佛門。換了個名字叫‘大悲廿二針’,以‘觀音指’施之。”狐狸道。

    “多的這幾針怎麼來的?”錢逸羣好奇道。

    “因爲單穴孤針,雙穴復針。比如勞宮穴,那是兩邊對稱的,便是一穴兩針。”狐狸道,“禿驢嘛,你懂的,總要勝過人家才算自己本事。”

    錢逸羣喔了一聲,問道:“那麼這無且手跟瓊花有什麼關係?”

    “沒聽說過有關係。”狐狸道,“你想幹嘛?”

    “好奇。”錢逸羣老實道,“你看,張閣主莫名其妙不見了,又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個賊,我就想看看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

    “好奇心是葬命毒藥!”狐狸道,“以咱看,你還是回去洗洗睡吧,別惹事,過完年便該北上了。”

    “不能呀!”錢逸羣道,“日後要幫你重塑靈體,我得先積累一些江湖經驗啊!比如這玉鉤洞天,爲何會在瓊花觀呢?咦,對了,揚州人爲什麼這麼喜歡玉鉤呢?鄭元勳家也有個玉勾草堂。多不吉利?”

    “玉鉤喻新月,有什麼不吉利的。”狐狸不屑道,“你真要去也沒關係,有金剛珠保命,再帶上翠巒山,實在打不過人家,便耗死人家。”

    錢逸羣心中讚道:老叫獸果然有水準!我若是帶着翠巒山,打累了就進去休息兩天,出來繼續打。只要不被人秒殺,就絕對能耗死別人!

    錢逸羣掃視屋內,見自己的竹篋就在牆角放着,走過去打開門,見裏面翠巒山、白蓮花安然無恙,便將白蓮花放在了金鱗簍裏,就當普通的竹簍用。

    翠巒山大不盈尺,重不過半斤,錢逸羣找個青布褡褳便裝了進去,肩上一背,就如雲遊道士、走方郎中一樣。

    “對了,我去問問中行悅,看他知不知道。”錢逸羣正要回觀裏,突然想起了百媚圖裏的那個大漢奸。這廝能用匈奴人給大漢造成那麼大的麻煩,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輩。

    狐狸不置可否,反正它覺得中行悅靠不住。百媚圖之所以從法器淪爲邪術之器,天知道中行悅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錢逸羣用劍破了手上油皮,擠出一丁點血珠,抹在圖上。百媚圖就如長了小嘴一般,用力吸吮傷口,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了錢逸羣進去。

    這回錢逸羣出現的地方卻是一間漢室。地上鋪着地板,明顯打過了清漆,光潔照人。沿着牆壁有一排矮櫃,上面有劍閣,橫託一柄長劍。中行悅坐在堂屋首席,一旁有美女斟酒,十分愜意。

    “好久不見,錢君別來無恙?”中行悅見了錢逸羣,咧嘴笑道,用手一指,地上便多了一張矮幾、墊席。他道:“請上座。”

    錢逸羣心中暗道:這廝真是以前那個冒充女人求生的傢伙麼?怎變得如此從容?看來我終究還是錯了一步,否則這百媚圖怎麼會從監獄變成療養院呢?

    雖然心中這麼想着,錢逸羣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在席上坐了,道:“你日子倒是過得悠閒,這位不會是魅靈吧?”

    中行悅看了一眼身邊的斟酒侍女,爽快承認道:“正是歸圖的魅靈,看來有些人就算得了神通,也保不住命。”

    “說不定是因爲神通才喪了命。”錢逸羣道。

    “可惜她不會說話,否則倒是可以問問,其中或許又有什麼令人蕩氣迴腸的故事呢。”中行悅用太監的尖銳聲調大笑起來,就像是此間主人一般。

    “我是來問無且手的事,你聽說過麼?”錢逸羣懶得和他閒扯,直接問道。

    “當然,你想學?我教你。”中行悅出乎錢逸羣意料的痛快。

    “你會!?”錢逸羣半信半疑。

    “當然,”中行悅理直氣壯道,“夏無且是我師祖,我怎能不會?”

    “你是醫家傳人?”

    “唔,這個什麼家很難說。”中行悅道,“我活着的時候還算是道家門徒。後人說我們是醫家,雖然有些微微不爽,卻也無從反駁。活着就是好啊!隨便編排人。”

    “你爲什麼要教我?”錢逸羣忍不住問道。

    “抱歉,是足下想學在先啊。”中行悅放肆地指着錢逸羣,大笑道,“明明是你想學,爲什麼說我要教?”

    “一點都不好笑。”錢逸羣冷了臉,“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張百媚圖。”

    這話刺到了中行悅的痛處,收斂容貌,幽幽道:“你把百媚圖放在法寶裏,我就與世隔絕了。怎知道外面又有誰惹你了?”

    “我在尋找無且手和瓊花之間的關聯。”錢逸羣直言道。

    “瓊花……”中行悅眼睛上挑,“無且手只是用來施針的,從未聽說與花有關。”

    “我要學。”錢逸羣不與中行悅多囉嗦,這次進來之後總覺得氣氛有些壓抑,十分不爽。

    中行悅以爲錢逸羣是外面受了氣,神識外窺,只見化身狐狸的白澤犬坐地上,心中一怕,連忙收斂回來。他緩步走到錢逸羣身邊,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銀針。

    這針有毫針、棱針、膚針數種,各有用途。中行悅細細解說了各種針的用法,演示手型,傳授口訣,以及靈蘊運轉的個中關竅。

    錢逸羣悟性好,學得快,不一時便已經掌握了五六分,卻不如中行悅施針時的那般流暢自然。

    “匈奴有薩巫之人,喜歡以生靈附體。”中行悅道,“所以常有獸靈反噬之事發生,我這無且手還是到了匈奴之後才練至大成的。”

    錢逸羣想起當日那兩個金國薩滿的變身,倒是明白中行悅的意思。

    “若不是這一手,想要從一個陪嫁的奴隸博取大汗的信任,恐怕也不是一年半載的事。”中行悅苦笑着站起身,“《十三鬼穴刺術》你要學麼?”

    錢逸羣心道:反正藝多不壓身,既然中行悅提出來了,我學了也沒什麼害處。說起來,他既然是醫家傳人,不知道肚子裏還有多少貨色,以後有空倒是可以多掏點出來。

    見錢逸羣點頭,中行悅朝那侍女招了招手。

    那侍女緩緩走了過來,面無餘色,身上的衣裳如水般流瀉一地,轉眼間已經是一絲不掛。錢逸羣正要發問,中行悅已經走到了魅靈身前,手持銀針,口中道:“一針鬼宮,即人中,針入三分。二針鬼信,即少商,入三分。三針鬼壘,即隱白,入二分。……”

    錢逸羣看得心跳微微加快,中行悅卻絲毫不以爲意,將十三穴的位置一一點出,靈蘊流注絲絲道明。

    等施完最後一針,中行悅道:“男子先針左起,女子先針右起。單日爲陽,雙日爲陰。陽日、陽時針右轉,陰日、陰時針左轉。施針手法自然就是無且手,其他嘛……唔,尋常人等要‘問難’,也就是喝令體內陰魂生靈,不過你天賦言靈,隨便說就行了。”

    錢逸羣微微點了點頭,因爲看了“鬼藏”處施針,心上有些亂,心神一動便離開了百媚圖。

    鬼藏,在男身則爲會陰穴;在女身則爲玉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