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天狐一族

    這次的會談，終究還是以成功牽線搭橋爲結束。

    巫霖自覺完成了上頭交代的任務，暗鬆了一口氣，對李柃道：“真君，我等也告辭了。”

    李柃道：“請便。”

    待得巫霖離去之後，慕青絲看向李柃，詢問道：“夫君，你方纔爲何要那麼說？”

    李柃道：“巫霖終日打雁，終究還是叫大雁啄瞎了眼，根本不知此妖性情。”

    慕青絲道：“難道說，那個胡嫪並不待見那張狐皮？”

    李柃道：“此妖心機城府頗深，巫霖身處聚窟洲，本身對妖族之事司空見慣，竟然犯了想當然的錯誤。

    這實際上，是個情繫本族，身懷大志之狐。”

    李柃有此評價，着實是令慕青絲驚訝。

    李柃道：“你們且在這裏稍等，我出竅去看看。”

    說話之間，身軀輕顫，已然是神魂出竅，以常人難察的靈魄形態日遊而去。

    胡嫪離開了會館，乘上輿駕前往另外一邊的市場辦事。

    他任鷓鴣嶺大總管，也是要辦實事的，這趟往來此間，名義上還是爲了給山中大王採買各種用具。

    輿駕中有幾名侍婢模樣的女子，俱皆狐耳長尾，脖頸帶毛，屬於化形未完全的精怪之屬，唯當中年紀較長，看起來化形程度最高的女子殊爲豔麗，堪稱美女。

    她是胡嫪一窩同胞，相依爲命的親生姐姐，名叫胡姤。

    胡姤神色凝重，肅然傳音道：“那些人族究竟想要做甚？”

    胡嫪道：“我亦不知，不過想來應是爲了謀利。”

    胡姤道：“嫪弟，我們處境如此兇險，萬萬不可如此漫不經心！”

    胡嫪道：“我並沒有漫不經心，只是有些心煩。姐姐，你看……”

    胡姤見他從隨身寶囊之中取出一張狐皮，不禁吃了一驚：“這……這是天峯嶺那邊的雪姬姐姐……”

    胡嫪道：“聽說前段時日，雪姬觸怒妖王，被活剝了狐皮，沒想到這張皮子竟然會落在我們手上，呵，這可真是諷刺！”

    胡姤默然，好久才泫然欲泣，壓抑着聲音道：“這就是我們狐族的命！”

    胡嫪面現猙獰之色：“我不甘心，爲何我們狐族註定了就要爲人所凌虐？若得機會，我定要……哼！”

    胡姤聞言大驚，抹了抹眼睛，忙道：“嫪弟，小點聲。”

    她以眼神示意周圍，這座車輿雖然是堪比法寶的法駕，能隔絕神識與聲音，但卻難免還是擔心會被有心妖聽到。

    胡嫪道：“姐姐，這樣的日子，我早已受夠了！打自懂事起，我們孃親就被巨柱峯峯主霸佔，好不容易熬到他與其他大妖相爭戰死，奪了靈峯傳下給我，卻又被其他強者擄去，沒過一甲子就慘遭虐殺。

    其他兄弟，姊妹，一個個也都離散落魄，骨肉不得相見，有的爲獵妖人，捕奴者所掠，有的依靠大妖，傍上強者，就連我也不得不委曲求全，靠着伺奉禺闓爲生！

    姐姐你本是鷓鴣嶺禺闓的寵姬，我們姐弟共伺一主，成何體統？你知道那些自詡文明的人類是怎麼笑話我們的嗎？這是茹毛飲血的禽獸才有的行徑，我們明明知道羞恥，卻又還是如此作爲，簡直禽獸不如！”

    他說到激動處，眼瞳微赤，手中緊緊攥住那張雪白的皮毛，彷彿要將其撕碎一般。

    “就連那巫霖都認爲我們是禽獸，呵呵，竟然把這張皮子送給我！

    若有機會，我定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然後做成法器送給他的父母子女，看看那些人類如何個開心法！”

    胡姤忙道：“巫霖並非我等之敵，他送此皮也是無心的，嫪弟切莫遷怒，再說了，我們忍辱負重多年，活得已經夠艱辛了，萬萬不可將精力放在這等事情上面。

    至於這張雪姬的皮子，你就收着，留個念想也好，提醒自己也罷，不要與死物較勁。

    我們始終還是要向着還活在世上的本族同胞看，別忘了，我們可是天狐一族，肩負着復興本族，引領同胞的使命……”

    胡嫪的手終於鬆了下來，默然撫挲着雪白的皮毛，如同對待摯愛的戀人。

    幾名狐族同悲，好一陣後，才由胡姤身後侍女收起這張皮毛。

    她怕胡嫪年輕氣盛，每每看到此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爲禺闓所疑心。

    “有點意思，看來我還真沒有來錯，這個胡嫪真的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胡嫪和胡姤都沒有察覺到的是，虛空之中，人影穿梭，如同跨過浮游世外的混沌而來。

    他雖有形影，但卻希夷不見，與塵世現實隔着好幾層無以言述的距離。

    這個人影正是李柃，他本來只是好奇心起，想要藉着日遊的機會前來查探一番這個胡嫪的虛實，但卻沒有料想到，竟然得知不少真相。

    這個胡嫪身世坎坷，整個部族也顛沛流離，過得並不怎麼如意。

    他與姐姐胡姤共伺一主，雖知羞恥，但卻還是不得不忍辱負重。

    因爲那些妖國強者們並不在乎他們的羞恥，對於強者而言，狐族只不過是玩弄的對象。

    狐族似乎在圖謀着什麼，但卻因爲自身弱小，不得不一直隱忍着。

    這是巫霖也不曾告知過的內情，倒也不是說故意隱瞞，純粹只是不知罷了。

    巫霖與妖族往來多賴生意，交淺言深並不現實。

    他永遠都難以觸及胡嫪的內心，知曉他的真實情緒和需求。

    而李柃是大修士，擁有聞香識人和日遊出竅的手段，見面不到幾息功夫，就隱約有所察覺，再潛隱無形，往來一趟，聽到了這些東西。

    “天狐一族嗎？”

    李柃想到了一些此前聽說過的傳聞。

    “聚窟洲內，曾經有過九尾妖狐修煉至妖神境界，魅惑衆生，被尊稱爲天狐娘娘，又稱妖后。

    其他各族妖修擁有的都是偏向於五行靈氣和血肉筋骨的法則，道果，這只天狐卻是偏重於精神的魅惑之力。

    據傳聞，其不但仙姿玉顏，堪稱絕色，氣質更是一等一的過人，一顰一笑，盡皆牽動妖心，使得諸多妖皇，妖神都爲之神魂顛倒，接連爆發多起爭奪之戰，元氣大傷，一度還曾被人類趁虛而入，攻略諸多土地。

    後來，他們退守聚窟洲，對此進行了一番反思，得出的結論卻是紅顏禍水，那些強者大能之間的戰爭全是因爲天狐魅惑而引起。

    爲此，曾經爲了爭搶天狐而打來打去的妖族強者們聯手鎮壓了天狐和其族羣，不但把當時堪稱繁盛的天狐一族屠戮殆盡，還波及諸多其他血脈近屬，牽連所有狐妖。

    信奉強者爲尊的妖族從此對其嚴防死守，共同打壓，準備令其和相應的魅惑之力永世不得翻身。

    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狐族終究還是憑着得天獨厚的天賦能力繁衍下來。

    妖族強者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改爲針對狐妖當中的天妖貴裔，防範其再出元嬰以上強者。

    但，這只是廣爲流傳的說法。

    萬壽尊者他們告訴我的真相是，妖族武德充沛，素來奉行強者爲尊，天狐一族好不容易出個妖神，打破了傳統強族壟斷資源的局面，爲那些老牌強者所忌憚。

    妖后時運不濟，未能找到良好的崛起契機，便被針對，鎮壓了下去。

    她不但自身爲妖神強者們合力所擒，輪番玩弄，還累及同胞，上上下下小有稟賦的狐妖都被肆意凌虐，殺害，堪稱悽慘之極。

    不過，天狐一族的血脈最終還是得以流傳下去，因爲魅惑之力是法則層面的力量，融入本源，化爲法身之後，更是堪稱無孔不入。

    每逢狐妖即將慘遭滅絕的危險之際，總會有那麼一些妖族強者爲其所惑，輕易動起惻隱之心，網開一面。

    妖族強者們即便隱約有所察覺，還是難敵這種力量，只能留下祖訓，持續不斷進行打壓，更有意放縱馳蕩，鼓動蠻橫風氣，以敵天狐一族所掌控的魅惑之力。”

    如此一來，胡嫪與胡姤的艱難處境也就不足爲奇了。

    狐族自古以來就被妖族視作優伶臣妾，不但要爲那些強者所玩弄，還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凌虐，殺戮。

    但是在其當中，總是會有天狐一族的血脈流傳，覺醒妖后所曾擁有的魅惑之力。

    這就使得他們不甘這種身份地位，常懷復興之心，力求生存與發展。

    李柃並沒有驚動這對姐弟，而是返了回去，把自己的發現告知妻子。

    慕青絲得知，大爲驚異：“那胡嫪竟然還是個心懷大志的，還有他的姐姐胡姤……這也實在太悽慘了吧？”

    李柃倒是不以爲然，莫說野蠻落後的妖族，就是人族，也不乏這般的歪風邪氣。

    他現在思考的是，或許可以藉此作爲契機，介入聚窟洲的局勢。

    時間很快過去數日，在此略作逗留的胡嫪準備回去了，李柃藉着送行之機再度邀約，卻是準備藉着考察之名，與其一起前往鷓鴣嶺。

    胡嫪得知，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道友欲往鷓鴣嶺？倒也無甚不便，我家大王素來不善經營產業，若你能夠爲他帶來利益，還是可成座上之賓的。

    只不過，此去山高水長，萬里迢迢，各路大小妖修，魔獸精怪皆不可測，若你在那邊犯了什麼事，連我都不好打救，到時候可莫要說後悔。”

    過往的妖族與人關係不好，還曾有過戰爭，但多年以來，承平日久，雙方都已經逐漸淡忘過往的矛盾。

    本紀以降，商會崛起，更是有所往來。

    這是通商的基礎。

    但正如所有窮山惡水之地那樣，封閉之地總是難免一些蠻橫之輩的。

    他這是提前給李柃提個醒，莫要招惹了什麼不好惹的傢伙。

    李柃自然不會被他這麼一兩句話嚇退，只是道：“多謝胡公子提醒，我等會注意的。”

    胡嫪見他這樣，也不多說什麼，默許了他跟隨自己一起回巴山妖國。

    於是，李柃幾人把隨行弟子留在坊市，自己則開始跟隨胡嫪前往妖族國境，進入了十萬大山之內，羣峯連綿之地。

    此間是繼承自荒古的遺澤，十萬大山之內多靈峯根脈，靈泉福地，靈蘊的集中程度堪稱驚人。

    中央地帶，名爲巴山的主峯之所，更是傳說之中通天徹地的建木神樹生長之地，擁有着仙山福地的底蘊。

    以此仙山爲中心，環繞四周的，多爲一些上品靈峯，再往外環，是中品靈峯，然後越往外走，便是品級越低的靈峯福地，直至與人類接壤的普通山林和谷地。

    鷓鴣嶺地處二環以內，是爲結丹境妖王的居所，當任巴山君將其封賜給了自己孫輩當中的佼佼者禺闓，禺闓便以此爲根基，拉攏一批大妖，妖王，興建屬於自己的勢力。

    因此，往來這邊的一連串山嶺，峯頭，都已經歸附到其麾下，李柃等人跟着一路西行，途徑一個又一個大妖，妖王的地盤，盡皆暢行無阻。

    在此期間，胡姤和身邊狐族侍女根本不曾露面，胡嫪也不邀請李柃等人入其輿駕之內，顯然沒有充分信任。

    但一路上，李柃刻意展露才能，有意無意的顯示身爲一方巨頭的高明見識，還是引起胡嫪的興趣。

    狐族發展，缺乏的除了資糧，還有整體的局勢與環境。

    那些老牌的妖族強者們根本不會允許和他們擁有着血仇的狐族成長起來，除了怕其展開報復之外，更擔心魅惑之力現世，新生代的妖神們根本沒有抵抗之力，要爲其所掌控。

    曾經見識過這種力量的妖神們對此諱莫如深，但卻留下祖訓，萬萬不可輕忽大意。

    後世的強者們雖有幾分不信，但也終究不敢當成兒戲，因爲妖族歷史上明確有載，當年是幾位妖神強者聯合起來才成功拿下妖后的，若是單槍匹馬，恐怕誰都不是她的對手。

    那究竟是何等的實力，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因此，一直以來的壓制頗深，胡嫪作爲依附強者的寵臣，一時半會也想不到破局之法。

    又一日，路上休息時，他從輿駕下來，藉着閒談機會旁敲側擊打探一番，想要看看這位人族來的道友對這些歷史難題有何高見，卻見李柃神祕一笑，反問道：“胡公子，你可曾聽說過度化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