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燃指佈施饗食萬古

    逍遙仙尊等人向李柃看去，但見李柃指尖涌現金芒，如同一盞殘燈於夜空之中亮起。

    “他……他在燃燒自己的手指！”

    賓遠生和扶司馬等人詫異說道。

    “這到底是要做甚？”

    逍遙仙尊皺了皺眉，道：“燃指？這種法門似乎是在消耗自身的修爲法力，催動法則真意……

    常人若學此法，必是魔道邪修無疑，因爲它會損耗根基，消耗性命。

    然而大德大能燃燒自己，照亮他人，卻是超凡入聖之舉。

    李道友此法是效仿古之賢德燃指佈施，最大限度催發自己靈性智慧！”

    他隱約猜到了李柃此舉的深意。

    其實世間之事，正邪仙魔就在一念之間。

    凡人庸昏，一不小心行差踏錯，就會變成自損自傷的功法，墮入邪道。

    但是李柃使來，堂皇大氣。

    此刻他的身軀彷彿化身成爲一株大靈香，又似火炬點燃自己，照亮他人。

    孤燈暗壁，萬古如夜，漫漫歷史之中，光陰之河裏面，衆生大多愚昧庸碌。

    這並不是他們生來如此。

    天生萬物以養人，大凡智慧生靈者都是秉承天地之精，日月之華而生，靈性智慧富集與稀疏並非宿命不可違，只是因緣際遇不同。

    有人愚魯，有人聰慧，有人懶惰，有人勤勞，有人軟弱，有人堅強……

    這一切都是內在秉性和外部環境的共同作用所導致。

    芸芸衆生的差異造就了真我靈性的豐富多彩，也造就了這個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

    然而，代價卻是靈性智慧的不均，導致貪嗔癡怨，衆生皆苦。

    生具顯性智慧的人類猶且還能通過自身努力得到救贖，但是在這冥世淨土之中，喪失理性，淪爲貪嗔癡怨化身的幽靈鬼魅之流卻幾乎再無自行改變的能力。

    此即爲，地獄！

    在李柃指尖綻放出來的光芒照映下，四周的金色夢境起了變化，一些此前不曾顯現的奇景異象紛紛呈現在衆人面前。

    衆人看到了，蒼茫大地上，一輪血色太陽高懸，衣衫襤褸，如同難民的新鬼被此方的高階修士驅趕着來到狂野，一個接着一個，烤串似也插在木樁上，豎立着嚴刑拷打。

    又有鬼靈被抓起來，五花大綁扔在架起的油鍋裏，此鍋下方柴火燒得紅旺，熱油也冒起了青煙，一下嗞嗞作響，炸得外焦裏嫩。

    也有鬼修將一些新鬼剝皮拆骨，取其皮囊骨血，製作成爲各種器皿，用具，這些竟是冥界之中常見的日用商品。

    其他種種，或雪原冰窖，或刀山火海，或糞溺蛆坑，或巨石鍘刀，種種連修士都難以承受的恐怖折磨景象充盈於野，令人不寒而慄。

    “這些全部都是在這處萬方鬼國發生過的事情！”

    衆人看出幾分端倪。

    由於歷史之影的重疊，使得各個時間段的過往集中在了一起，看起來竟像是這處萬方鬼國之中，入眼所見的每一處都充滿着痛苦的回憶。

    這些精神之力化作濃厚黑煙，不斷注入冥界的土地，成爲其污穢力量的來源。

    這其實就已體現了道天地人，天人合一的世界運轉規律，此間“人”之一字，不能作狹義上的人類一解，而是要看做是一切擁有靈性智慧的有情衆生。

    鬼修之類，多與智慧生靈有關，絕大多數也是人類子民死後殘存精神墮落變化所形成。

    這就是冥界的人口，他們精神之中所寄存的種種負面力量，形成了冥世淨土許多自然規律的根基，亦決定了地脈力量的底色。

    濃煙滾滾，化作無窮的黑幕，籠罩了整個歷史。

    忽有一日，李柃於此燃指佈施，無窮無盡的智慧靈性之光照亮了漫漫長夜，渾渾噩噩的鬼靈們聽到了冥冥虛空傳來的莫名聲音，復又聞到了李柃燃指佈施所催發的優曇婆羅與清蓮之香種種香味。

    金色的煙霧隨着光陰倒流，傳入了更加久遠過去，一縷精神劃破黑幕，重開天地，薰染了歷史時空的每一個角落。

    冥界天空前所未見的光明聖潔起來。

    受苦受難的鬼靈之影頓住，旋即一個個如同豁然開悟，歡呼雀躍起來。

    歷史的虛影中，越來越多鬼靈顯現出了人的模樣。

    他們從鬼變作了人，似乎一下就獲得人類的智慧，勇氣。

    原本鬼靈都是沒有靈智的存在，種種苦難施加於身，如同天經地義。

    乃至於，常人都不會去想像，他們究竟是苦還是樂。

    就連在場的逍遙仙尊等正道大能，也不由得露出驚訝之色。

    對於那些鬼靈受苦受難的場景，他們司空見慣，本業以爲對方沒有情志，就沒有七情六慾，能夠默默忍受這一切。

    但直至現在才發現，原來他們也會痛苦，也會絕望。

    一朝覺醒，就不肯再回到那麻木不仁，默默忍受的狀態。

    “沒有想到，香道之法能夠化鬼爲人！”

    便是逍遙仙尊，賓遠生和扶司馬等天庭正道的強者大能，也不得不承認，那些表現出正常人類精神氣象的鬼靈，已經可以在某種意義上稱之爲人了。

    他們有了七情六慾，擁有悲歡離合，就不能再簡單以魔物而論。

    這一切，都是源自於他們所聞見的香氣。

    李柃燃指佈施，功效極大，金色的煙雲不斷隨着光陰之力倒流而回，去往更加古老的時代。

    不知不覺間，火焰燃燒到了第二指節，已是均勻分布到了整條支流的萬古歲月，使之彷彿從古至今都清朗通徹，無有愚昧了。

    他以無上大法燃指爲香，供養和饗食了萬古的鬼靈，使之從源頭開始就覺醒。

    自然而然，無盡苦難隨之消失，籠罩在折斷歷史上的因果業力終於被驅逐一空。

    就在這時，李柃忽的加大力度進行催發，整根食指被金色火焰吞噬，彷彿就要齊根而段。

    也就是這一下，金色煙雲倒流回了這一河段的分支源頭。

    逍遙仙尊遙望那邊，目光彷彿穿透歷史迷霧，看到了過去。

    “那是本紀元開闢之初！”

    從其抵達分支源頭的開始，煙霧又開始順流而下，重新回來。

    但這一次，它所薰染的不再僅僅只是衆人深處的這一時空分支了，還包括了其他各個分支。

    這種流動的速度極快，似乎還有莫名的蔓延和擴散效應，使得其一下涌入越來越多的支流。

    “竟然還能這樣？李道友把自己對香道的理解隔空投送至過往的時空，使得當初年代的淨土衆鬼修成了此法，掌握智慧之香奧妙！”

    逍遙仙尊等人不免爲之而震驚。

    因爲此刻過往歷史的淵源中，莫名出現了許多受到薰染的個體，一個個如同被點亮的星火，同樣照耀萬古。

    這些存在的個體修爲或結丹，或元嬰，才能勉強在歷史時空當中留下一個芝麻粒大小的星辰光點。

    然而就是這星星之火，照亮周身不足萬千丈的渺小範圍內的點亮，也因着積少成多而變得越來越明亮。

    在李柃的力量流經每一條支流後，那一河段所對應的歷史時空便像是完成了封神祭禮的靈性啓發，同樣變得通透明亮。

    上游如此，對應的中下游跟着被點燃，變亮，就水到渠成了。

    當中雖然也有一些反覆，譬如星火因着意外而覆滅，李柃香道力量所化的煙雲進入其中，也被莫名淤積阻擋，不得通暢，但大致上還是成功實現了其居高臨下處理光陰之河的意圖。

    因爲有些事情一旦形成規模，那就是滔滔大勢，無可抵擋了。

    些許的波瀾和意外，根本影響不了這股大勢。

    於是，浩瀚煙雲攜着瀰漫天地的氣勢倒卷回來。

    夜空之中，點點星火隔空投射，如同神國法域之中，無數信仰者的呢喃夢囈，匯聚成爲足以扭曲現實的奇異力量。

    這使得李柃的化身再次涌現出強烈的光華，腦後光輪和周身金光變得愈發熾盛，就連手指上燃燒的火焰也更加猛烈了。

    此時，經過多時的追趕，啓削，冥王宮主，高玄，孟絀等一行魔道大能也終於成功抵達這一段歷史時空。

    他們的身影憑空而現，看到的就是一座如同大佛的身影於大地之上盤坐。

    其身軀高聳入雲，一手下按，以平掌放鬆着搭在膝蓋處，另外一手卻呈指天之勢，食指上豎伸出，如同蠟燭，又似棒香高舉，正燃燒至指節的盡頭。

    整根食指，已然是徹底消失。

    “什麼情況？”

    幾名魔道大能不免有些懵然，眼前所見這場景，着實有點兒超出他們的預計。

    不過逍遙仙尊等人卻是預備着幫忙。

    他們還記得李柃此前的交代，一旦看到對方抵達自己所處的時空，就要想辦法將其分開，單獨處理。

    藉助這方世界億萬衆生的力量形成的夢境，足以形成堪比現實世界的法域，將其徹底封印。

    只要不是多位魔道大能合力，單憑一二人，是無法輕鬆脫出的。

    於是，他們果斷出手了。

    冥王宮主等人方纔擺出應對的架勢，就見各種浩瀚法則之力如同浪潮襲來，將己方同道打了個措手不及。

    轉眼功夫，兩名魔道散修就被星神將們合力逼退到了不遠處的另外一條支流所在時空，大峫鬼神，高玄被逼向另外一條支流所在時空，剩下冥王宮主，孟絀，啓削三個堪堪支撐住，沒有被擊退。

    但很快，他們就後悔了。

    這還不如跟着另外兩撥人共同進退呢。

    以他們力量，很快就要從隔壁的支流穿梭過來，重新出現在這處地方。

    但眼下三名修士在此，卻是反而暴露在了最大的威脅之下。

    因爲，李柃出手了！

    他舉着的右手巋然不動，依舊如同燭火聳立，左手卻提了起來，金芒閃耀之中，一掌推出。

    這是平平無奇的一掌，姿態鬆垮，力度全無，就彷彿只是伸個懶腰，隨意擺個舒展筋骨的姿勢。

    然而，隨着萬古光陰，無數靈性智慧和香火願力的匯聚，浩浩蕩蕩的歷史潮流伴隨着其轟出，卻是展現出了不可思議的莫大威能。

    它並沒有拍中任何人，甚至距離啓削他們足足十來裏遠，但卻彷彿無遠弗屆，一下拍在了啓削的腦門上。

    “我ㄑㄩˋ……”

    啓削剛剛來得及張嘴，就感覺一股沛然莫能御之的磅礴大力當空襲來，自己被其拍中，一下神魂出竅，五感顛倒了。

    下一刻，李柃身軀迎風見漲，靈慧法身迅速從萬餘丈拔高至十萬八千丈，居高臨下的將其按在了地面。

    此刻其法相展現出了長臂過膝的異象，端的是仙神佛陀，超凡入聖，剛好坐着按住前方大地，呈現金剛伏魔之姿。

    啓削感覺自己整個窒息了。

    獲得萬古靈蘊加持的李柃， 相當於同時在不同時間節點佈下自己化身投影，散佈出香道的意蘊。

    芸芸衆生的精神意念成爲了其借用香火願力的源泉，猶如封神祭禮的浩大盛典中，人如薪柴，香道催發其力量，終於成功調動此方天地大道的力量，將其整個傾注於其身之上。

    在這一刻，李柃短暫獲得了足以橫壓一世的無邊法力，直接就將啓削擊潰。

    冥王宮主和孟絀驚駭欲絕的朝旁邊躲去，然後帶着幾分驚魂未定看向被按住的啓削，但見其顯出了原形，赫然是一座通體呈現褐黃之色，上面佈滿腐屍與血肉的陰土冥山。

    但是此刻，整座山都被限制在了靈慧法身的手掌大小，根本逃不出其五指所化的牢籠。

    它在裏面掙扎，咆哮，發出陣陣憤怒的嘶吼，但是虛空之中，一根又一根的因果絲線還是毫不留情的斷裂，曾爲此方地界天生精靈，掌控地脈，持有本源的果位也隨之破碎。

    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在迅速崩潰斷裂，最終化爲一攤毫無聲息的爛泥，壓扁在了手掌下。

    隨着啓削精神意志的消逝，冥冥之中，原處似有一股力量涌了出來。

    原本爲其所擁有的地脈本源開始轉移至受到此方衆生信仰的靈慧法身之上，封鎮啓削處，如同蓮花的土臺憑空而生，靈慧法身呈現大佛像的形態挪身坐了上去，就此落地生根，開始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