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香緒引

    剎那間的失神，已然導致千面魔君陷入致命危機。

    李柃漸漸從虛空踏出，宛若金蓮的幽芒流光溢彩，一步步的隨着行走而綻放。

    他周身上下開始大放光明，腦後重重光暈如同虹芒浮現，衆妙化香，諸般意蘊如同繁花似錦般浮現出來，流轉方圓百里。

    這是李柃此前不曾在千面魔君面前展現過的形態，他的法相真身，終於在這一刻真正顯現在了這個魔道修士面前。

    “他只是以一縷神念分出化身降臨在此，我還有機會逃走，甚至滅掉他這一化身！”

    千面魔君給自己鼓氣，他是獲得過大能道蘊的奇遇之人，並不覺得自己會如同那些無名角色一般輕易被斬除。

    真要交起手來的話，或多或少，還是有幾分機會越階挑戰的。

    這也是奇遇主角所應爲。

    “你覺得我只是一縷神念降臨，所以還有機會逃掉？那可以儘管試試。”

    李柃神色穆然，突然開口道。

    千面魔君微怔：“他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是了，這是香道模擬他心通的手段！”

    千面魔君心中生出了忌憚，但很快就想到破解之法。

    他將一股奇異的氣蘊凝鍊出來，密佈周身上下，竟是以衆妙化香法當中的化香法門改變自身氣機。

    頓時間，濃濃的人煉香將其籠罩。

    緊接着，千面魔君催動此刻所展現的霍邏化身拿手本領，太虛化龍功，一道道強橫力量化爲斬破虛空的鋒刃，將前方數百丈斬得支離破碎。

    藉着周遭虛空塌陷之際，更是趁機鑽向李柃，來了個縮地成寸般的快速挪移。

    電光火石之間，神龍法相利爪猛抓而下。

    但李柃身影潛藏於虛空，恍若海市蜃樓，根本毫不受力。

    他不像池英庭和韓真等人，施展希夷妙法還有種種限制。

    他可以從此至終都保持這般的狀態，堪稱立於不敗之地。

    果然，這一擊徒勞無功，抓了個寂寞。

    但千面魔君餘力一收，竟然是個佯攻，忽的轉身朝另外一邊飛去。

    那是韓真的所在，此前李柃將其救出之後就順手扔到了旁邊，正在那裏抱手看戲。

    “只要將其掌握在手，就能佔據主動！”

    李柃靜靜看着這一幕，根本沒有絲毫阻攔的動作。

    韓真嚇了一跳，如臨大敵般準備應對，卻見千面魔君念頭流轉，鬼使神差的覺得這般行徑下作，實在不是自己這般奇遇修士所應爲，因此行至半途，竟然又生生的折返回去。

    韓真滿臉都是迷茫，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他並不知，千面魔君看着眼前恍若仙神，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李柃，早已冷汗涔涔。

    “又是這樣！

    這到底是什麼神通，竟然能夠控制我的行動！”

    連念頭都爲敵人所奪，一舉一動受其擺佈，簡直堪稱恐怖。

    千面魔君只感覺自己像像是提線木偶，正在眼睜睜的盯着自己走向深淵，卻又毫無辦法。

    他也隱隱猜測到了這是一種度化人心的香品，此前李柃就曾經展現過意和香和意可香，都是人香之中的極品，蘊含度化法則領域的力量。

    但即便是意和香和意可香，也需長久時間持續薰染才能扭轉意志。

    它們度化人心的功效，更多體現在深層次的思維和理念。

    而如今，它卻是作用於淺層的意識，影響當前正在活躍的思緒。

    這種影響，甚至達到了足以操控別人行動的程度！

    千面魔君充滿不甘，再度嘗試展開攻擊，但卻很快就發現，在李柃那賴以揚名的希夷幻身面前，各種手段堪稱無用。

    無論他所施展的是五行法訣，風火雷霆，還是仗着龐大的神龍之身抓撓撕咬，俱皆無法碰到李柃分毫。

    李柃分出在此的的確只是一縷神念，但是憑藉道高一尺的手段，已然立於不敗之地。

    這道化身所欠缺的，只是法力罷了。

    可是法力這東西，也只是在低階境界作用巨大罷了，越是高階，便越不重視蠻力。

    真正重要的，始終還是果位與本源。

    “這是我最近參悟度化之力有所得，利用意可香融合度化法則所推演出來的新神通，香緒引。

    香緒即香念，感通人心，入微闡幽，故而我擬將其收錄在《香緒闡幽》一篇當中，但是至今仍然還沒有完成。

    英庭，你好好看着我是怎樣運用此法。”

    “好！”

    池英庭的聲音從韓真所在的方向傳了過來。

    原來，他在方纔交戰的時候趕到了。

    池英庭默然看着李柃傳音之後，即刻動念化香，轉變成爲一股操馭念頭的氣蘊流轉於虛空，然後憑虛散發而去。

    千面魔君無來由的生出一股憤怒之念，發狂般主動朝李柃發起了猛攻。

    直至片刻之後，李柃好整以暇的催運索命香襲來，霍邏生機消融，剩下的半邊身軀都轉化成爲陰魂，方纔駭然退後。

    “我又中招了！”

    千面魔君幾欲抓狂。

    他過去只知李柃擁有着希夷幻身這一元嬰境界無法可解的手段，堪稱萬法難侵，無論遇到任何對手都能立於不敗之地，但卻沒有想到，竟然還修成這種法門。

    只是這短短十息不到的接觸功夫，這一堪稱主力的結丹巔峯化身竟然就已喪盡了生機。

    神龍頹然墜落，於半空之中血肉蠕動，再度變換，重新換回一個雞皮鶴髮的老者模樣。

    “他又丟掉一條命了，這法門似乎千人千面，擁有着對應的性命？這倒是與幽魂宗的替死鬼之法有着幾分相似之處。”

    池英庭默然觀望，忽的心生疑惑：“不過，這不是那個使着黃泉宗元煞獸鬼變的老者嗎？”

    他連忙把自己的發現告訴李柃。

    李柃一邊應付那老者，一邊迴應道：“之前你和他交手的情形我並未看見，可能確認曾經擊殺過這個老者的形態？”

    池英庭道：“可以確認，當時我是使着師尊賜予的銜錢金蟾斬落了他頭顱的。

    若說結丹修士生命力頑強，能恢復過來也情有可原，但銜錢金蟾並非普通寶物，它是擁有着金錢法則的上品重寶，發動攻擊之時，可是連神魂都能跟着斬殺的。”

    李柃道：“那是神通衍生的化身，本質上和倀鬼，殘魂相似，斬殺難度遠遜於正常結丹。

    但據我所知，閆不永的道法化身死了就是死了，需得另尋機會才能重新祭煉。

    而且他是玄洲的前輩大能，雖然草莽出身，亦正亦邪，但卻從未聽說過有戮害人命之舉……”

    這是他感覺疑惑的一點，以他瞭解到的千面法身，是感悟世理人情，通過自身修行得來。

    它更像是一種心靈感應的內在稟賦，從自身心性當中挖掘精神的力量。

    簡而言之，就是以自身力量演變多重人格。

    但正所謂陰陽和合謂之道，一個事物必然存在着其相反面。

    千面法身這種正道路數的法門被心術不正之人所得之後，難免被誤解誤用。

    李柃結合之前所見場景，猜測離膺得了此法之後，貪圖一時之便，加上劫氣迷心，靈蘊薰染，索性走上以人煉香，汲取靈蘊的邪路。

    再從當中嘗得些許速成的甜頭，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和巴山君的噬魂之法有些相似……”

    他暗自警醒道。

    其實自己也曾得了噬魂之法，但卻並未將其用在邪路。

    否則的話，專門獵取那些具有特殊天賦之人魂魄，甚至對自己門下諸多英才下手，很快就能湊足數百道蘊，成就諸多道果。

    就像巴山君那樣，對獅族皇者動手，對其他妖修動手……

    “只不過，就算是倀鬼，也沒有重複利用的。

    如若倀鬼被打散打殘，也要落個魂飛魄散的狹長。”

    無論如何，這個疑惑怕是得制住千面魔君才能得到解答了。

    李柃收起思緒，再度以索命香摧殺老者神魂，看着他變成另外一個陌生人的模樣。

    又是一條全新的性命！

    這個新的化身修爲實力明顯比之前的霍邏和黃泉宗老者弱上不少，片刻功夫就被解決，不得已之下，轉變成爲另一化身。

    緊接着，又是新的化身……

    一條又一條性命在李柃手底下失去。

    終於，在接連丟掉五十多具化身的性命之後，千面魔君按捺不住心的中恐懼，再度萌生了退意。

    這一回，他的思緒強烈得可堪突破李柃的影響，運用游魚變化遁行而去。

    池英庭見狀，連忙準備追擊。

    李柃卻不慌不忙，淡淡說道：“他會回來的。”

    果然，剛剛才逃出生天的千面魔君又再一次鬼使神差的折返回來。

    這是因爲強烈恐懼助他戰勝度化人心的力量之後，心神鬆懈，立刻爲其所乘。

    李柃施加於其中的香緒引轉化香念，正在持續不斷的發散着香魄，取代其思緒。

    千面魔君滿臉絕望，眼睜睜的看着李柃伸出手，一團黑煙糊了上來。

    “啊！”

    嬌弱的少年剛剛發出悽慘的痛呼，立刻就被索命香催生了生機，當場斃命。

    “竟然連築基境界的化身都出來了，看來你也沒有多少底蘊了。”

    李柃輕嘆一聲，旋即便見，千面魔君終於顯現出了離膺的形態。

    他帶着驚容，嘴脣翕動了幾下，終是開口道：“師尊，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池英庭面露複雜之色，上前一步，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李柃攔下。

    “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他已經不再是你師兄！”

    韓真聞言劇震，耳朵都豎了起來，一副八卦在聞的模樣。

    這到底怎麼回事，鬧了半天，這個人竟然是自家的同門？

    聽起來，輩分還挺高，是二代真傳級別的存在……

    可是這沒道理呀，師祖的諸多弟子當中，不是以舒門主爲首麼？

    他並不知道，這段歷史已然被隱去，平常凡人和煉氣修士活不上幾百年，當年的築基真傳也都快要老去，加之爲尊者諱，不敢主動向門下弟子吐露這等祕辛。

    久而久之，新一代弟子竟然都以爲舒長生才是二代真傳當中的大師兄。

    四代弟子，五代弟子修煉到了築基境界的，還有可能逐漸糾正過來，但後世之人，是越來越少機會接觸到真相。

    看着李柃仍然還是那副淡漠冷峻的神色，千面魔君再度求饒道：“您留我一命，也可以爲宗門所用，弟子願意重歸宗門，將功贖罪！”

    李柃輕嘆一聲，道：“其實從本質而論，你這一化身，還真的與我弟子離膺大有淵源。

    可你爲求晉升，不顧一切汲取靈蘊，已然徹底污染身心，連元神都被扭曲……

    這樣的你，又有何面目自稱是我弟子離膺？”

    池英庭面露難色，看向李柃。

    可李柃不待他開口求情，就出手了。

    隨着索命香蔓延，當中死亡法則真意瀰漫四周，這一化身的生機再度被摧殺。

    千面魔君生出了絕望的嘶吼，但這一回，終於再也沒有變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李柃伸手一拂，招魂之法運轉，便將殘魂攝了出來，丟進隨後掏出來的法界垂香爐中。

    直至做完這些，他才對池英庭和韓真解釋道：“如若離膺殘了廢了，甚至死而不僵，化爲殘魂，都沒有什麼，饒過他便是。

    但踏出這一步，連自我本性都扭曲，那就真的無可救藥了。”

    “本性……”池英庭遲疑道，“我曾聞古時有偃者唯物之辯，問人斷一指可活乎？

    答曰，可。

    然後又問，斷一臂可活乎？

    仍答曰可。

    但若斷身飛頭，凡人必死無疑。”

    李柃道：“不錯，由小及大，有少及多，此乃參變之理。

    一個人若是犯了些許錯誤，略改些許性情，仍然還是他自己，仍然可以原諒。

    但若觸及爲人底線，那就再不是他，不可原諒了。”

    池英庭立刻明白過來，只是仍然有些鬱郁：“那師尊收起他的殘魂是何意，打算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李柃道，“這個號已經廢掉，重練算了。”

    衆人都聽不懂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當中的決絕殺意溢於言表，卻是絲毫也不難理解。

    除此之外，重練二字，不免讓人將其與轉世重生之類聯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