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煙霞門

    三年後，長空海，支陵島。

    “郭長老，歡迎歡迎，您能來此參加本門的開山大典，當真是蓬蓽生輝啊……”

    一名相貌堂堂的東海名宿董海生身穿一襲嶄新的華麗禮袍，帶着幾名大羣知客弟子于山門前迎候各方賓客。

    仙門正道中，各方俱有結丹長老帶隊前來，所爲之事，是參加東海煙霞門的開山大典。

    東海仙盟盟主郭無鹽自然不可能沒有表示，他是代替自家老祖來此，爲積香宗開設新的附庸門派賀。

    “董道友，不曾想到，你一轉眼功夫就加入了煙霞門……”

    郭無鹽帶着幾分感慨，幽幽對眼前之人說道。

    “當初我東海仙盟極力盛邀，您都不爲所動……”

    董海生拱手道：“實不相瞞，我此番加入煙霞門爲供奉，也是爲報昔年積香宗高手拯救我嫡孫一家之恩，有負郭盟主盛情了，罪過，罪過。”

    郭無鹽哈哈一笑，對這種藉口，也不好置評。

    旁邊一名跟隨郭無鹽的仙盟之人出來解圍道：“郭盟主，東海煙霞門乃是積香宗名下新立門派，雖說立於東海本土, 一應體制和所得真傳俱與積香真君名下弟子毫無差別, 董道友此等名宿加入其中也是風雲際會。

    我看您老呀，就不用再總是惦記着了, 這是良禽擇木而棲呀！”

    郭無鹽搖頭苦笑，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笑嘆之中，其他賓客陸續而來，他們便主動對董海生道：“董道友, 那我們就先進去了, 稍後再來把酒言歡。”

    董海生道：“請。”

    隨即招呼了幾名知客堂禮賓弟子在前帶路。

    “喲，東方長老，歡迎歡迎，好久不見, 甚是想念, 這些年來可都還好？”

    又是一名熟悉的老友。

    山門內，張三等一批新晉築基也換了一身嶄新的法袍，俱是藍底銀紋雲羅錦衣, 各依院堂，品秩，改成不同的款式。

    其中藍底是用近似於碧海晴空的清素染料浸染而成，代表蒼天，銀紋勾勒出煙霧瀰漫的樣式，代表雲霞，合起來便是煙雲漫天，香滿人間的之意蘊。

    外邊知客堂在忙着迎接各方賓客, 他們也沒有閒着, 早已分成多批輪番巡視，確保各處地方安全無憂。

    暫時留在這邊歇息的, 也趁機抓緊時間閱覽賓客資料, 辨識各種信物和氣機。

    不過在這緊張忙碌之餘，每每念起此刻, 諸人也頗有幾分感觸。

    “不曾想到, 我等人間凡民出身, 也有拜入仙門, 登堂入室這麼一天……”

    一朝築基，壽元大增, 單單只是多出的幾百年時間，都是難以想像的好處, 至於長老名位，管事權柄那些，暫時還顧不上那麼多。

    以張三等人爲代表的這一批新晉修士，要說沒有那麼幾分對主宗和高層長老的感激之心，那簡直就是不當人子了。

    “聽說這些都是老祖親自授意，要在我們東海本土培養起一批真正的香道傳人，我等基礎較爲薄弱，當知恥而後勇，勤勉刻苦, 迎頭趕上呀……”

    “說得好，我煙霞門算得上是宗門幼子, 新立之初，百事待興，諸位都得共勉啊。”

    “共勉, 共勉。”

    真心誠意也好，逢場作戲也罷，至少在這一刻, 整個新立門派的氣氛都是和諧的。

    張三見此，微微一笑，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的經歷。

    三年前，他接到一封從北海寄來的密信，說是宗門打算扶持一批本土勢力在東海開立門派，發展香道，決定兌現其發明克蟲香之功，保個築基前程。

    旋即便有宗門的使者到來，暗授其一枚三寶浮香丹，以及智慧之香。

    張三不過凡民出身的記名弟子，哪裏享用過如此的好處？於是意得志滿，衝擊築基。

    卻不想，這枚三寶浮香丹下去，除了把一身元氣修煉得圓融飽滿, 達到煉氣巔峯之外，絲毫不見築基跡象。

    智慧之香倒是賦予了其清明腦力，飛快學會平常弟子需要多年之功才能掌握的香神觀想之法, 爲築基之後的修煉之途做好鋪墊，但不得晉升築基，這些進益幾乎毫無用處。

    很快，第二枚三寶浮香丹又送了過來。

    張三感激之餘，略作休養，擇日服丹，還是一無所獲。

    這一回，連他自己都有些心虛了。

    莫非自己當真爛泥扶不上牆，毫無築基資質？

    但宗門還是沒有放棄他，又再繼續送了一枚三寶浮香丹過來。

    三丹之後，張三仍舊未能成功築基，愈發灰心喪氣起來。

    他終於真正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沒有道體資質，難得築基。

    宗門給予自己的東西，兌換成爲靈石，符錢，都能值個二三百萬了，倘若換給資質優秀的人才，說不定能夠造就二至三名築基！

    然而，張三明顯還是低估了一方大宗想要造就築基層次中層幹部的決心，宗門決定扶持的話，區區三枚寶丹是不在話下的。

    不就是資源傾斜，額外優待？

    反正張三發明和進獻克蟲香香方一事早已獲得認可，高層授意酬功，乾脆一口氣再送十八枚築基丹過來，要他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接連服食，儘快築基！

    於是，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張三每隔一個月就服食一枚築基，簡直比世家大族的嫡子出身還要奢侈。

    足足十五枚築基丹下去，突然有一天，張三就自然而然的築就道基，順利晉升了。

    張三自己都有些麻木不仁了，只感覺就算是一頭豬，吃下這麼多對普通散修而言珍貴異常的寶物，都應該能夠築基才對。

    這當然是一種錯覺。

    但無論如何，宗門花費了大代價，硬是將本無晉升機會的他給扶持起來，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念及於此，張三面上帶着笑意，不動聲色打量着身邊這羣三五十歲的新晉築基，也有些明白過來：“這幾位新真傳，怕是也有和我相似的經歷啊！”

    果然，當張三假意閒聊，問及諸人經歷的時候，諸人也言及或多或少曾經有功於宗門，與其說是因爲德性或者天資受到重用，倒不如說，是因功受賞，被兌現了前程。

    幾名同僚都感激涕零：“每人都多花幾枚，甚至十幾枚築基丹的話，宗門花費的代價何其之大？

    這是垂憐我等修行不易，賜予機緣啊！”

    也有聰明人在感激之餘，看出了些什麼：“這已然迥異於平常宗門資源分配的邏輯。”

    “是啊，平常宗門都是以根骨悟性，晉升潛力等等爲參考，結合一些簡單的考評，比拼，決定誰能築基。

    拋開那些自行築基，不用浪費寶丹的天才弟子不論，大多數平庸築基，或多或少都要依賴這些資源的傾斜。

    如此施爲，才能確保宗門利益的最大化。

    但本宗注重一些其他依據，比方說，酬功給效，賞罰嚴明。”

    “從這一點來看，我煙霞門的立派理念就是根植於‘事功’二字，以利和義，不以義抑利。

    這也要求弟子門人更多注重實幹，同時鼓勵發明創造。”

    大家並不是笨人，相反，大家都十分聰明。

    若非如此，多年之前也不會從一個普通凡民一路過來，走到如今的地步。

    “倘若真是爲了鼓勵事功和實幹，這倒是有利於我等。

    因爲從仙門注重的根骨天資角度，我等這些平庸之輩都是無用之人，不配築基，即便偶有發明創造，也只不過是匠人的奇技淫巧，純小術耳……

    奇技淫巧，於宗門無用，與神通大法無關，自然而然，也不可能得到重用……”

    他們甚至感覺自己有些明白積香宗的立宗根基了。

    宗門在整個修仙界，可不也就是這樣的旁門小道？

    也有人道：“除了事功之外，傳統上的評估還是有效的，好比此前揚名東海的三真一仙，以及佟大全，林豐他們幾位師兄，當初何曾立功，但卻依然得到宗門大力扶持，各種資源都有意無意的傾斜。”

    “那就是公平爲主，兼顧效率……”

    “這就對了嘛，陰陽和合謂之道也，兩方面都要注重一下。”

    “將來我等若有機會坐上高層位置，執掌這個門派，也要記得這些，才能順應老祖之意。”

    說到此處，突然有人匆匆跑了進來，傳音道：“各位管事長老，老祖法駕即將抵達，速速出迎！”

    “終於要到了麼？”

    所有人一下騰的起身，前往山門前的大廣場。

    頓時間，整個煙霞門上下，除卻少數重要崗位實在走不開，其他所有人等都聚集起來。

    早有人在這裏準備好了盛大的篝火香柴，一方方香木，香料堆積如山，於鐘鼓齊鳴之中同時焚燃。

    碧海藍天之下，煙雲漫天，香氣四溢，頓時偌大個海島，方圓上百里都充盈着濃烈的香魄。

    隨着這些香魄的瀰漫，天空中似有金光投下，一尊高達千餘丈的少年天人相盤坐於虛空，腦子七色寶環層層交疊，顯現仙神之種的智慧靈性。

    “是老祖……”

    “傳聞老祖有化神之姿，真的是少年相……”

    東海諸人也是頭一回見到李柃的法相真身，知其很快降臨，齊齊俯首而拜。

    “恭迎老祖！”

    郭無鹽等人並非李柃的徒子徒孫，不必行三跪九叩之大禮，但首次拜見這麼一位負有盛名的正道大拿，亦是躬身行禮，極盡謙卑。

    “恭迎真君前輩！”

    片刻之後，天空中的千丈法相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盈盈有光的常人大小的方便化身降臨於此。

    “諸位免禮，今我是爲煙霞門成立來賀，不必拘禮。”

    “謝老祖！”“謝真君。”“謝前輩……”

    多方各有不同稱呼。

    李柃化身下來，腦後光環依舊流轉，那是萬香化虹篇修煉至爐火純青之後，自然而然在身上凝結出來的異象。

    這幾乎可以說是近乎法則的真意力量，更進一步，便是凝鍊法則，結出道果，真正意義上的與自身法相融爲一體了。

    在這自帶聖光一般的光芒照映下，衆人所感受到的卻不是輝耀四方，而是香氛四溢。

    李柃爲香祖，身上負有萬香之精魄，能凝鍊天地元氣，轉化成爲香品。

    而他時常顯露在外的法相和光環，多是以智慧領域的精神之力爲主，因而此刻散溢在外的也是智慧之香。

    衆人不由得聞之心悅，只感覺腦中清明，靈感大盛，即便只是站在他旁邊，都有無數的好處。

    一時間，只是久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東海諸人也盡皆傾心和折服。

    “當真不愧是積香宗的老祖啊……”

    “如此氣象，果真不是平常之輩可比。”

    李柃化身在衆人簇擁之下來到山門前，看到仍顯空檔的石制牌坊，微微一笑：“爲何沒有把門派名字刻上去？”

    時任煙霞門長老的董海生笑言道：“老祖親賜本派之名，何不留書於此，勉勵後輩？”

    李柃略作沉吟，當下答應道：“也好。”

    旋即便以法力凝鍊煙雲，凝於石中，當下，縹緲若仙的煙霞門三個大字便出現在了牌坊上。

    廣場前的這一山門，就此落成！

    衆人自是一番恭維，李柃也沒有在意，在這邊弟子們的帶領下拾階而上，參觀此方地界。

    這處地方原本是爲東海大族肖家所有的靈峯福地，因戰亂流離，徹底衰敗下去，整個支陵島也接連換了兩次主人。

    再後來，在天庭的擔保和調劑之下，東海仙盟與靈帝宗決定把這方地界連同周邊多個大型島嶼，靈峯福地割讓出來，交給積香宗作爲海外基業的駐所。

    於是，李柃決定在此成立一個新門派，容納積香宗治下的諸多記名弟子和香市中人。

    煙霞門遂在此成立！

    這其實是在效仿西海煙波國和煙波國中的香市分舵舊事，但有所不同的是，他更進一步，創立了這個新門派。

    因而，煙霞門所將擔負的，也將會是比西海分舵還要更進一步的功能，那就是把香道東傳，更加深入的融入此間的修仙界。

    它將不再只是一個商業上的組織，還將擔負着更加重要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