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正邪之戰也是生意

    浮雲臺上，童子奉茶，侍女焚香，兩名元嬰大修士相對而坐，談論起了西海時局。

    姜世羣給李柃帶來的是金源島上四海商會總會的意見，希望能夠儘快停止戰事，息事寧人。

    這並不在李柃意料之外，且先不提西海本身也是商會下屬的加盟成員，單隻憑藉西海出產和交通運輸上的地位，他們也要保證此間局勢平穩。

    西海出了事情，勢必波及各地產業，甚至對整個修仙界的供應鏈造成較大影響。

    但李柃亦有自己的主張。

    “我此番所爲，並非針對商會，而是玉琅山中那幫涉魔商賈。”

    姜世羣不以爲然道：“他們本非正道中人，並無必要遵守仙門正道的清規戒律。”

    李柃道：“確實如此。”他也承認這一點。

    姜世羣道：“既如此，選擇和誰交易，那是他們的自由，倘使做得過分了，有苦主追債，且讓他們自己了結那些因果就是。

    你積香宗要追查買兇行刺姚小友的真兇，總會也可以幫忙，定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李柃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淡淡一笑：“姜長老，此言差矣，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豈是一句自由就能揭過？

    若是按照這般說法，我攻打他們，也是我的自由，總不能他們採生折割，殘害人命是自由，我聲張正義，對付他們就不自由。”

    姜世羣神色微滯。

    李柃又道：“其實你我之間沒有必要說那麼多虛的，我們都明白，總會所推崇的自由，不過是爲金錢大道廣傳天下所樹立的理念，並非真正的自由。

    金錢至上，自然需要自由而又開放的市場，四海商會原本只是大海上的一方勢力，並無直接統治各方的法統，想要快速整合麾下部屬，也需要當地事務自決，這本質上是一種鬆散的草莽散修聯盟，許多事情，並非真的想要給予他們自由，而是總會也無能爲力。

    但玉琅山那幫人竊據要津太久，早已從交通西海的有利因素轉變成爲了盤剝西海的蛀蟲，有他們在，西海只會商道不興，百業萎靡，至於另闢蹊徑，專以邪魔外道之事爲業，只能肥了一批西海邪修，正道之士，凡民百姓，盡皆都受其苦，有何利益可言？”

    “就算如此，也不必大動干戈。”姜世羣有些語結，但卻還是嘗試勸說，“我們可以嚴令玉琅山整頓！”

    李柃聞言，淡淡一笑：“姜道友，言不由衷啊。”

    姜世羣心虛，無可辯駁。

    因爲在前些年間，煙波國發現的商會涉魔案件當中，已經出現了不少明目張膽戮害凡民甚至散修之事，因着西海地區道德水準跌落，過去曾經盛行的剪徑劫道，殺人奪寶之事再度頻繁出現，草莽江湖愈發兇險起來。

    許多惡人，惡事，也不是從誕生開始就如此興盛，而是在不斷的發展之中日益壯大。

    諸惡之因，不及時斷除，終究會開花結果的。

    眼下李柃就是要在整個西海徹底墮落入魔之前，將其扭轉過來。

    如若說，嚴令整頓有用的話，那還要正道做什麼，還要鎮守使，打更人做什麼？

    不過光靠這些，不可能說服總會。

    這幫人並非仙門正道，又唯金錢至上，亦正亦邪，靠這些理由是不可能說服他們的。

    以他們本性，才不會管西海變成什麼樣子，唯有西海所繳納的賦稅，以及西海豪強上貢的利益，才是真正的關鍵。

    什麼正道邪道，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的才上道！

    李柃祭出了自己的殺手鐗：“如果總會支持我收拾玉琅山，掌控西海，我將逐年提高供納賦稅比例至什一以上，並且清繳千年以來積欠！

    換言之，西海玉琅山給不了你們的，我李柃給你們，西海玉琅山欠你們的，我李柃來替他們還！

    因爲我想要做的，不僅僅只是攻打玉琅山，教訓一下那些與魔道廝混，勾結冥宗邪修之人，我還要經營西海，統御西海！”

    從法理上而言，總會對各方商會分舵擁有着統轄之權，實際操作之中卻是各方事務自主，本土豪強牢牢把握着一切大權。

    他們上供給總會的那部分利益，實際上是對各自地區出去的大長老和靠山的支持，而不是對總會的支持。

    掌寶使們對此也一直都非常頭疼，因爲真正的頂級豪強尾大不掉，根本難以從他們手中收取足額賦稅，而下層又難以壓榨出油水，只能從中層想辦法。

    但針對中層的過分收割，阻斷了修士們和小世家的發展之路，又將使得心向總會的勢力愈發孱弱。

    因此近代以來，總會勢力極其有限，早已從大一統的王朝轉變成爲了羣雄割據當中的最大一股勢力，佔據着中央之海，歸墟附近的黃金航線中段。

    李柃早在上次接觸的時候就瞭解過，總會內部也分成割據派與統一派不同山頭，各自因着理念利益的不同而明爭暗鬥。

    有人主張恢復昔日榮光，重整旗鼓，直轄西海，有人主張更進一步分裂，乾脆散夥，各自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既然玉朗山能夠得到總會的支持，他也可以收買總會，反正這幫人唯利是圖，暫時用利益牽絆住他們，誰管西海那攤爛事？

    當然，他收買總會也是沒辦法，以意氣而言，瘋狂打總會的臉會更直接，更爽塊，但，不是那麼容易做到。

    他只是一個元嬰，而總會有至少十六個以上的元嬰，還有祖傳的法寶重器，底蘊也非同小可。

    而且天庭委任他攻略大海，並非讓他意氣用事，爲天庭招惹麻煩，而是讓他爲天庭解決麻煩。

    天庭那邊的支持，肯定會有，但也同樣要見效益。

    所以，他選擇了金錢大道之人容易接受的方式來辦這件事情，也是踐行自己的有用之道。

    果然，姜世羣聽到，立刻就有所意動。

    修仙界中因人成事，他們與其說看重積香宗這個勢力，倒不如說看重李柃這個人的人品與能力。

    他找了個藉口暫停會談，與遠方某人聯絡，對方沉吟良久，道：“李柃這個人，我們還是信得過的，他自崛起以來，已經在實際上掌控北霄島的大權，但卻沒有因此驕縱蠻橫，霸佔此間的利益，反而循規蹈矩，帶來不少益處。

    整個北海的經濟，也因他有效治理而變得繁榮，最近這幾十年，北海供納年年增加。”

    又一人道：“如若西海也能變得與北海這樣，不失爲一個選擇。”

    姜世羣聞言，輕嘆一聲，積香宗在總會那邊，果然也有不少的支持者。

    再度回來，他的態度退讓許多，已經從要求李柃不要對付玉琅山轉變成爲了揍得輕一些。

    有些家族需要保留，有些人不能死，因爲他們都是前輩修士的血脈，大能高手的弟子。

    有些則是各大洲的聯絡人，承擔着利益輸送的功能。

    李柃道：“我這邊也不是不可讓步，但刺殺我宗三代真傳姚靈仙的幕後真兇，無論他是什麼高門大戶，都將得到嚴懲。

    除此之外，我積香宗將入主玉琅山，如同掌控北霄島這般重新組建長老會！

    到時候，我將允總會和金錢會更多權利……”

    姜世羣聞言，大受感動：“李道友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也是總會的大長老呀！”

    於是會談圓滿成功，姜世羣很快就讓李柃把幾項承諾白紙黑字落成文字，準備帶着回去覆命。

    他自己對這個結果其實是非常滿意的，因爲李柃李大長老是北霄島最後的良心，他能治理好北海，想必也能治理好西海。

    對於總會而言，讓他入主玉琅山，掌握西海的大權，並非不可接受之事。

    只要李柃一天還是總會的大長老，還願意與他們互利互惠，他們也願意支持李柃。

    至於不滿，甚至反對，那肯定也是無法避免的。

    至少玉琅山內利益攸關的勢力和大修士，肯定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到時候就讓他們自己做過一場，以戰爭的結果來重新劃分就是。

    打發走這位姜大長老，李柃若有所思。

    其實他早就看得明白，相比於西海那幫人總是要求總會介入，卻又貪戀財富，一毛不拔，總會更欣賞的還是自己這樣的新崛豪強。

    積香宗崛起，創造財富何其之多？

    他們自己享用一部分，北海跟着沾光，總會那邊也得供納，然後再用這些資源投入生產創造，帶動的整體利益可比妖魔四起，戰亂頻發的地區多得多了。

    甚至可以說，北海本身的治世環境就是最大的利益，比積香宗直接繳納的那部分都還要貴重。

    西海涉魔，撈偏門的勢力爲何是邪道？

    因爲他們只能肥自己，肥靠山，不能肥總會，肥廣大修士！

    他們的暴利，是建立在損害別人利益之上的。

    所以他們註定了就是邪道。

    ……

    李柃這邊與總會的祕密交易，很快也反映到了金源島上的諸位長老意見上。

    從姜世羣歸來，一改往日態度，變得中立謹慎，別人就知道，他們那一派和李柃談妥了。

    果不其然，三大掌寶使再次召集衆議，決定暫緩派遣特使介入西海爭端，仍舊奉行過去自主自決之原則，讓他們自己爭出勝負。

    但唯一點，那就是雙方之間都要維持築基修士不許下場的禁令，要把破壞和損失控制到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煉氣境界的修士，培養起來不過一二十年，就算再怎麼修爲高深，實力強橫，也不值一提。

    如若只是煉氣修士的話，說不定還有助於修仙人口增長，刺激法寶需求，促進靈材消費……

    而若築基修士死了，幾十年功夫，幾百年功夫都廢了。

    這份公文到了玉琅山，席元林等人看過之後，隨手就撕開，揉成一團，當成廢紙扔掉。

    “狗屁的總會，淨幫積香宗，根本不顧我們！”

    “沒有辦法，誰叫積香宗治理好了北海，而我們持續動亂，還拖欠供納呢？上次魔災以來，本埠形勢愈發艱難，已經多年沒有繳納應交賦稅，也沒有絲毫發展增長了。

    不過不要緊，黃長老，陽長老，韓長老他們那邊的孝敬，我們可是半點兒都沒有拖欠，他們名下的產業，各自的子孫後人也被照顧得很好，他們還是支持我們的。”

    另外一名玉琅山長老提醒道：“支持歸支持，他們又不可能出錢……而打仗可是要花錢的，花費太多的話，得不償失，還真不如投降算了。”

    說到這個，席元林也有些惱火：“那些草莽散修大多都被積香宗騙了，說什麼採生折割，勾結冥宗就是魔道，還不是忽悠他們白白給正道賣命？有個大義的名頭，至少也值一件法器，他們就省下了不少開支，當真好算計！”

    有人陰陽怪氣道：“正義還是值幾個錢的，有些仙門弟子遠道而來，斬妖除魔，還自帶乾糧，不花積香宗一分一毫呢。”

    “那是，斬妖除魔，行俠仗義的事情……怎麼好意思談錢？”

    “那我們乾脆就如他們所言，與魔道勾結到底！冥宗那邊的使者說了，可以幫我們……”

    “還有坊間的那些高手，大把人願意下場爭鋒，只爲搏一搏築基入道的機緣！”

    邪修路線，也很值錢的。

    因爲信奉了這一套，是以殺人奪寶，弱肉強食來踐行。

    他們爲其提供必要的庇護，非但不用花錢僱傭人手，還能從中分潤。

    比方說，組織一幫邪修屠戮某城，搶掠地方豪族，香市商戶……

    這種事情，等閒散修，甚至三五人合夥都做不到，非得有大勢力幕後支持。

    那樣他們就非但不用花錢僱傭人手，還能從中分潤。

    江湖規矩，是如過去龍老仙所做那樣，所有浮財，現錢歸劫掠者瓜分，但是商鋪，寶庫，礦山，工坊，園林等產業都由豪強勢力分配。

    但比龍老仙還要過分的是，他們連浮財部分都要按比例分成。

    因爲玉琅山比龍老仙強大，所能提供的庇護也更可靠，那些人想要下場撈一票，就得繳納入場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