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見蘭而悟

    李柃曾閱各方前輩高人典籍，知曉修煉至一定階段之後，最好要雲遊歷練。

    過去他還有所不解，爲何就不能閉關自證，一門心思修煉到了最頂級再來出關，爲何不能修士不出門而知天下事，光憑推演卜算就瞭解世間一切。

    光靠着了卻因果，不能解釋這一現象，反而躲起來修煉更不易沾染凡塵因果。

    而後知曉聻靈的存在，明確了物質輪迴和靈蘊運轉的基本原理之後，這一問題的答案也就不言而喻。

    原來，天地之間的資糧，靈蘊，道理種種，蘊藏在萬事萬物之間，雖然聰明智慧者可以以小窺大，證悟道果，但卻畢竟存在偏差。

    物質上的流通，效率更低。

    莫說那些無業散修，即便他這般坐擁一宗根基，產業遍佈北海的巨賈大拿，同樣只能說是不入流品的靈材應有盡有，入了流品，總會有所限制。

    更遑論，有些天材地寶可遇而不可求，有些則是採摘，貯藏方式特殊，不如親自到現場去摘取。

    除此之外，也是弟子們逐漸成長，他可以放心舍下一直守護的宗門基業，真正交給他們了。

    不過李柃畢竟位高權重，身在北海也牽扯着各方的利益，不可能說逍遙自在，隨隨便便就能成行。

    他向池英庭透露了這個想法之後，還是花費了數年的時間看着他們各自勝任，宗內宗外各項事情也安排妥當，方纔動身。

    ……

    積香一零五年，李柃和慕青絲召來衆弟子，先給池英庭賜下祕寶水月鏡，攝魂鏡，交代道：“此二寶爲我們早期所用，證悟無益，但卻可以護法衛道，現在賜給你，望你好生利用。”

    他已經提前從法寶上撤消了自己夫婦二人的氣機，因此池英庭得手，非常方便就能祭煉。

    然後又對衆人道：“你們用不着羨慕，這二物是用來守護宗門，征戰殺伐，英庭持之可以發揮最大效用，接下來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寶貝。”

    說罷，伸手一拂，足足七七四十九道虹芒飛出，安安靜靜的懸浮在衆人面前。

    這竟然是李柃以《萬香化虹篇》煉就的香韻虹光，他以自身法力爲根本，注入採伐而來的天外之寶元虹母，化爲百色流虹。

    此中蘊含着衆妙化香訣的真意，不斷散發出各自氣味，分別對應着《香道大典》之中記載的諸般重要香品。

    從早期的信靈香，茶蕪香，返魂香，無勝香，到後來的太乙香，神精香，意和香……

    所有李柃能夠以法力擬化的，同一系列的基礎香品都在這裏，但不包含衍生香品，變種香品。

    在衆人注目之中，這些流虹裏面幻化出了一尊尊的香神，個個栩栩如生。

    “此中蘊含着我香道真意，除太過高深，難以脫離我元神而煉就的無相香，絕塵香之外，其他重要香品都在其中，代表着我現階段香道造詣的總結。

    現在賜下給宗門共用，你們若有困頓，都可藉此觀想參悟，與此同時，也可以作爲衡量香品性味的標準衡器，以及香神觀想之參考。”

    他說着，示意聶英智用淨瓶將這些東西裝起來，妥善保管。

    池英庭困惑道：“師尊，香品放久了終究會變質，法力亦是如此，此物真的有用嗎？”

    衆人亦有同樣的疑惑。

    這種東西，短時間內供養參考沒有問題，但是時間長了肯定會壞，香氣也有可能變質竄味。

    李柃微微一笑，自信道：“不必擔心，我用了某種祕寶加以輔助。”

    這就不得不提到他在這座洞天裏面發現的光陰之石了，爲了給宗門留下足以超越光陰歲月的寶貴財富，他不惜把光陰之石的大部分力量分解切割，消耗在了製作這種東西上。

    如此一來，他用之於煉寶的法力也就擁有了對抗光陰的能力，能夠長久維持本質不變。

    這種東西甚至比他自己本尊還要更加可靠，對於香道宗門而言堪稱鎮宗之寶。

    只是這種事情不太好向弟子們解釋，他也說得含糊其辭。

    弟子們同樣並不知曉，但想着結丹修士的法力維持個上千年沒有問題，對自己這一代人還是頗有用處，也就欣然接受了。

    此間的良苦用心，或許得等到萬年，十萬年，乃至更久之後，後世傳人才能夠體會。

    正好光陰之石中還殘留着部分力量，李柃打算將其消耗在製作同一系列的香道真意上。

    如此一來，低階弟子有浮香訣，中階有萬香化虹篇，高階可以觀想香神，再得天地人三香證悟途徑……

    從凡人時期到元嬰境界，都將會是康莊坦途！

    至此，香道對於修煉資質的要求，也就能夠一低再低，真正做到通俗易學了。

    安排完這些，慕青絲也開口道：“今後你們師兄弟務必精誠團結，共襄宗門盛世，爭取爲香道創造更多法門與技藝，栽培人才……”

    這些都是普通的訓誡，但衆人怎麼聽怎麼就感覺不對勁，忍住疑惑道：“謹遵師孃教誨。”

    李柃揮了揮手，道：“既如此，你們都回去吧。”

    衆弟子皆道：“弟子告退。”

    說完，全部退出了內堂。

    離開浮雲臺，回到下方山門廣場，幾人面面相覷，宋陽忍不住道：“今日師尊師孃怎麼有些怪怪的，又是賜寶又是訓誡？”

    其實他心中已經有答案，只是未能確信。

    池英庭忽的道：“師尊氣息愈發縹緲，似有昇華之象。”

    聶英智點點頭，道：“師尊近些年來都在探索元嬰之道，但因要爲香道開闢地香途徑之故，壓抑着自己的修爲和感悟不予晉升，如今忽然交給我們這些東西，說不定有離宗雲遊之意……”

    洛英道：“那直接跟我們說不就行了，何必如此雲山霧罩？”

    池英庭道：“高人出行，雲遊不定，這種事情怎麼明示？我曾聽聞，甚至有元嬰高人爲了斬斷俗世塵緣，肉身坐化而神遊太虛，子孫弟子都以爲他已仙去，實際仍然還在暗中庇護。

    除此之外，也有遮掩天機，避免爲仇家猜測卜算的意圖，此事我們幾個心中有數就行，沒有必要到處宣揚，對外一如既往稱仍在閉關悟道，別人也探不清虛實。”

    “那看來，以後積香宗就要靠我們了。”舒長生幽幽嘆息一聲，“大師兄之事，師尊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想必打擊不小，我等定要要引以爲戒，不辜負師尊一番期待。”

    衆人聞言，心下凜然，皆道：“二師兄所言極是。”

    浮雲臺，含香閣中。

    李柃在衆弟子回去之後，忽的心神一鬆，感覺肩上莫名輕鬆了許多。

    這是冥冥之中的塵世因果被了結，不再對宗門勢力負責所造就，如今的他，才能稱得上是逍遙真修。

    但和那些真正的閒雲野鶴不同，他畢竟還留有弟子，留有道統，千百年間始終還是會有所聯繫。

    他拋舍掉的，只是俗務。

    李柃久坐無言，直至慕青絲幫他把香案和蒲團諸物都準備好了，供起寶爐，方纔幽幽一嘆：“我心血來潮，感應此番晉升機緣當爲地香，然而諸般天材地寶之中，含香寶物易得，蘊藏天地大道根源，足以參悟法則之力者難尋，還需借鈞天感應探問一番，卜算前程。”

    他收拾一番心情，面上重新變得古井無波，盤坐在蒲團上閉上眼睛，冥思入定。

    藉助夢境迴天之法，他的神魂跟隨着嫋嫋而起的幽夢香來到熟悉的混沌虛空中。

    此間一如既往的空曠寂寥，神魂沒於其中，如同微塵徜徉宇宙，遍處都是無垠。

    尋常人乍見此景，一下就要迷失，莫說探尋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就連能否回來都說不定。

    但李柃早已入夢問道多次，算得上是輕車熟駕了。

    他憑着心中的感應，不斷牽引元神。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似有呢喃夢囈傳來。

    “見蘭而悟……見蘭而悟……”

    旋即，夢碎，人醒。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夢境之中似曾見到的許多光怪陸離的虛影盡數消失不見，僅剩下那句如同夢囈的讖言。

    “見蘭而悟？”

    李柃若有所思。

    “夫君，如何，這次問道可有收穫？”慕青絲在旁爲其護法，見李柃醒來，投以關切的目光。

    李柃當即把自己所得讖言告知。

    慕青絲道：“見蘭而悟？這就對了，傳說蘭花爲百花之中最爲悠揚清遠者，夫君你的本色人香有又似蘭之韻，或許這句讖言就是冥冥之中的命運在揭示，需要藉由一類蘭花靈材參悟晉升。”

    李柃微微點頭，贊同道：“很合理的解釋。”

    他的本色人香的確有沁如蘭芝的特性，聞起來和自然界中蘭花香氣性質相近。

    恰如妻子，便有桂樹之香。

    這都是妙樹靈粹，天地之精所顯化。

    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來解釋，就是開天闢地之初，某些被稱作“聻靈”，“靈蘊”的東西從天地大道的本源之中析出，演化成爲世間萬物。

    其中部分組成了李柃的肉身，元神，甚至混入其真靈，成爲代表其個人特質的本色真意。

    同樣的，天材地寶之中，亦有蘭花一類獲得了相類的物質和靈蘊，獲得那些，便能“見蘭而悟”。

    “不過尋常之物必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必須達到一定品級。”

    “那想來，應是上品靈材？”

    “嗯，極大可能。”

    龍脈是上品，龍心石是上品，血蘭花，天風晶等物亦是上品。

    它們擁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蘊藏着大道本源衍生而來的法則之力，能夠賦予修士一些特別力量。

    中下品靈材則是以富含靈蘊爲主，能夠切實有效提升修士修爲，補益元氣，多爲結丹，築基所用。

    除此之外皆不入流，煉氣境界和凡人才會用到。

    能夠牽動他元神的，自然不會是凡物，所以，至少也得是上品級別的靈材。

    那麼，新的問題來了，它們會在何方？

    李柃對慕青絲道：“這樣的東西，往往是極其搶手的，一旦現世就要面臨着諸多大修士的爭搶，因而長久留駐者極其稀少，其他則要依各自機緣，際遇，全憑‘恰好碰上’四個字去湊。

    眼下無頭無腦，也的確不是那麼容易一下就找到，說不得還是要先去往北海之外的地方打探一番。

    至於北海本土，香市本身也一直都在收集各種香材香料，若有所得，必會報知，多加留意就是。”

    於是，李柃作多手安排，發動各種力量去打探。

    在這期間，也沒有忘記繼續以自身感應去卜算。

    這種關係自身機緣的事情自帶因果，多加留意，總不至於一無所獲。

    果然，麾下勢力還沒有查出任何線索，他就夢到自己去往一處熱鬧的所在，似乎是個海中坊市。

    各方異族，散修，世家齊聚，似乎在競拍什麼寶貝。

    猛然之間，洪水淹來，海樓巨獸殺上會場。

    那巨獸的頭頂還站着個朦朧的身影，似乎是個元嬰修士，完全看不清楚其面貌。

    他帶着狂笑攻破該處坊市寶庫，大行劫掠，該處主人欲哭無淚，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其滿載而去，留下遍地狼藉。

    李柃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這一驚天劫案上，反而蹲下去，拈着一抹泥土若有所思。

    即便身處夢中，他也能從中依稀聞到幾分令人魂牽夢縈的特殊蘭香。

    它似乎與自身元神靈蘊特別相契，即便處在夢中，遙感未來，亦能牽動心神，令得整個精神意志都產生莫名的悸動。

    他頓時明白，那就是自己要找的東西！

    醒來之後，李柃連忙趁着記憶尚有殘留，把夢中照映的場景畫了出來。

    卻見那處坊市無論擺設，佈置，還是拍賣方式，伺奉飲食都與北海大相徑庭，是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所在。

    再遍查資料，細細分析，終於確認，那處地方分明就是四海商會麾下的另一分舵之所在，位比北霄島的西海分舵，玉琅山！

    “居然是在那裏？也不知道我所見的場景究竟會在未來何時發生，如若是在近期的話，還真事不宜遲，得儘快趕過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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