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樂極生悲的龔茌

    “龔道友，你……你能剋制它們？”

    羅經緯等人看得呆住，這傢伙明明不久之前還只是一名普通築基，怎會如此厲害？

    這種人在凡民眼中或許還有幾分仙師體面，但在修仙界中卻是一抓一大把，充其量只能算個平庸之輩而已。

    但很快，他們又反應過來。

    這正是此前奇遇所得的力量，與那木孽同源所生的法則之力！

    龔茌無師自通，掌握了駕馭木道的力量，而這些草木，蔓藤所化的妖魔，全都是神通力量所變化，他自可以隨心掌控！

    對他而言，只需要撤去這些妖魔精怪體內的力量，甚至稍微干擾其運行，就可以了，再強的木孽孳生之物也經不起他隨手一擊，根本不必辛苦戰鬥。

    真正的大能也是這般運用道之法則的權柄，而不是靠蠻力。

    “呵呵，這次可真是運氣，幸虧龔道友擁有剋制這些怪物的力量，否則的話，我們一時半會還真難以進來。”旁邊的修老笑意盈盈，開口說道。

    他們解釋一番，的確是因爲這般，才有餘力趕過來。

    此前李柃給他們的命令是及時撤離此間，但還未等到徹底離開，就見此間的草木發生變異，而龔茌恰好能夠將其剋制。

    遍佈四周的神祕陰靈也在李柃燃起升霄靈香的時候被滌盪一空，或許還有些許漏網之魚，但暫時都不足爲慮了。

    因爲準備充分的緣故，各人手頭上的拒邪香也都還剩下大把，因而無所畏懼。

    “既然如此，我們過去幫忙吧。”羅經緯提議道，“眼下李長老他們正在對付的敵人似乎與此道力量有關，龔道友你得天獨厚，或許能夠成爲破局的關鍵。”

    龔茌道：“那當然，我們殺進來就是爲了建功立業的。”

    這也是個明智之輩，知道自己僥倖得了奇遇，並不一定能夠轉化成爲未來上進的本錢。

    在這座府邸之中，如此情勢之下，充分發揮其功效，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只要能夠在這趟探尋之中立下大功，李柃肯定不會虧待他。

    這是人的名樹的影，倘若換成另外一位無名散修帶領，他還真未必見得服氣。

    李柃在北海的財勢和地位，暫時不是他這種人能夠超越的，因此就算一時奇遇都不至於膨脹到不服統領的地步，反而想着盡力表現，藉以邀功。

    於是，衆人藉着龔茌的力量殺了過去。

    ……

    轟隆！

    轟隆！

    巨大法相交戰起來驚天動地，各處刀劍橫掃，城府崩塌，即便法陣禁制也很快崩裂瓦解。

    更爲奇異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此間的場景似乎也在變化。

    原本仙宮玉闕的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殘舊破敗的場景，殘垣斷壁顯現出來，恢復到此前所見的破碎虛空。

    這是時間到了。

    它又再一次進入到了光陰的循環。

    但和此前不同的是，這應該是最後一個循環的末尾，不會再回去了。

    那位中古大能身上的光陰之石已經被自己取走，如今正在自己身上。

    “這木雕鬼的實力着實不俗，但論修爲法力，只有築基水準！

    他應該是依靠着地下那些蔓藤枝葉汲取營養，轉化元氣才能與我交戰到這般地步的。

    接下來，只要慢慢將其磨死就行……”

    李柃雖然處在激戰之中，但一心多用的天賦本領給予了他觀察入微和冷靜思考的機會，因而牢牢把控住了戰局。

    經過一段時間的僵持之後，勝利的天平已然朝着己方傾斜，並不用擔心。

    “安道友，你不要再攻擊他了，全力破壞周圍那些木孽孳生之物！”

    突然，李柃傳音道。

    安慶龍有些不解，但沒有多說什麼，立刻照辦。

    這是一個合格的小弟，平常也是這麼給他羅大哥幹活的。

    安慶龍所主修的是一門源自古代宗門的雷法，本身也不算什麼神功祕法，但卻勝在易於掌握，和自身相性極其匹配。

    只見他以手爲鞭，揮斥之中，電涌如蛇，轉眼功夫就轟殺了一條又一條的木藤。

    這些東西雖然都擁有着強橫堅韌的特性，但在跨越兩個大境界的絕對實力面前還是脆弱不堪，紛紛癱軟下去，甚至乾脆整根化作焦炭。

    而在這時，遠處的龔茌等人也在斬殺木藤和草木妖魔，木雕鬼如遭重創，忽的發出淒厲慘叫，體型都縮小了幾分。

    “果然如此，你是在利用那些木藤吞噬此間天地元氣，以保證自身的供養！”

    李柃眼神一厲，察覺到了幾分端倪。

    “李長老，這是怎麼回事？他好像受傷了？”安慶龍驚異無比，他雖然是動手的那個，卻不知道原因所在。

    李柃道：“這不奇怪，任何力量和神通變化都有其脈絡可循，那些堪稱無解的，也不是真正無解。

    即便是中古大能的餘裕，也不可能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的……”

    李柃猜測這種力量可能和府中充裕的靈氣有關，那位中古大能所駕馭的光陰之力保留住了此間的靈蘊，幽恆又有意讓自己的殘魂附身於其中，藉助光陰之力保留自身的力量，以爲未來復活重生留下可用的憑依。

    如此安排之下，這一木雕鬼便作爲其化身，長久留存下來。

    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幽恆本尊，而是類似大粼江神和燭兀的關係。

    即便是化神大能，壽元上限一個元會，也不可能跨過中古，近古等等多個紀元，存活至當今的時代。

    因而這是相隔了數十萬年的佈置。

    李柃思來想去，這等大能的殘魂留存在此，也仍然要遵循人死爲鬼，鬼死爲聻的規律，慢慢喪失所有的神通與法力，甚至情感，記憶和意志……

    到頭來，唯道永恆，只有法則和道果，本源等物，才有可能對抗光陰歲月的力量。

    李柃忽的開口道：“中古以降，修仙界中人世巔峯同樣是化神大能，修煉至頂點之後欲求超脫，古今如一。

    但當時的修仙主流，還是在追求渡劫飛昇。

    巔峯大能將會在九九天劫之中超脫界外，進入到深藏混沌之中，無限遙遠的仙界，亦有彼岸之傳說。

    但隨着修仙界的進步，這一理論逐漸被推翻，超脫正途改換爲合道煉真！

    修士們基本已經認定，飛昇即爲古人諱言之死亡，因爲是否存在仙界，仙人們如何生存全憑想象，不可證僞亦不可探知。

    甚至仙界之上是否還有上仙界，上仙界之上是否還有上上仙界，一層層飛昇出去，將會陷入無限循環的困境，只要這裏存在着一個終極頂層，那仙路盡頭，仍然還是大道，多層嵌套毫無意義。

    所以修士們捨棄過往的飛昇理論，直接把現世所處之地就假設爲頂層，思考起如何直指大道。

    近古之法便是在這一思辨的基礎之下誕生，具體方法是捨棄道體與元神，一身法力與神識意志融入天地，迴歸到最初的原點。

    修士們早已觀察到，人死之後，靈性猶存，組成道體，精神的基本物質微粒，因果諸物也仍然還在。

    這便是冥宗大輪迴的沙盤理論，大致遵循着人死爲鬼，鬼死爲聻，聻死爲希，希死爲夷，逐漸崩解和消散的規律。

    莫說大能高手，就是凡人，死亡之後也不是立刻被抹去一切，而是依舊能夠留下屍首，影響。

    有些聲威隆重，陰德深厚之輩將繼續留存於人們心中，幾千上萬年不滅，再經香火薰洗，願力塑形，可能成神。

    有些法力高深，神通廣大之輩，則是留存於本源，法則之中，在天地大道留下自己印記，求長久不滅。

    更有甚者，生前就主動去做，將一切維持道體，精神的消耗削減至最低，換取全新的生命形式。

    此間玄妙，不可思議，具體起來當然也不是自殺那麼隨便，都有特定的規儀和感通天地的基本要求。

    而在這當中，又分天地兩道，其中天道者，是以祕法把自身融入天地，甚至寄託虛空，合道煉真。

    地道……又或者你們口中所稱的冥道，乃是還原真靈，重塑元神，法身，藉以轉世重生！”

    木雕鬼聞言一怔，驚異道：“這是我宗祕傳，你怎麼會知道？”

    李柃看傻子一樣看着對方：“昔日祕辛，今日常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連冥宗都已經破滅分裂，這等大層面的理論基礎又何來的隱祕？”

    木雕鬼呆了一下：“冥宗已經破滅分裂？”

    李柃道：“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現在應該是處在聻靈和鬼靈之間的狀態，如若能夠重新爲鬼，便能以冥宗之法找回過往逝去的自我，重新復活！

    這一切的關鍵，又在於北海！

    當年你想辦法讓自己殞落在了此間，準確來說，是北海與西海之間的卻羅域一帶，但卻怕時間過於長久，元會大劫來臨之際，沙盤之中的砂礫被徹底打散，自身靈性不復存在！

    所以，你做了兩手準備，一是讓仙府困住自己，在小洞天內保留大部分的主魂和意識，二是賦予了御下妖魔吞噬氣血的能力，必要的時候，能夠肆虐各方，最大限度廣撒羅網，捕回散溢的靈蘊與道果！”

    李柃說到這裏，自己也是恍然大悟。

    冥宗，輪迴，仙府，殞落……

    這一切的一切，果然都有內在的關聯。

    當年那位冥宗長老幽恆，爲了做到這一步，可真謂是煞費苦心！

    “不過你還是低估了時間的力量，數十萬年，數個紀元，影響的可不僅僅只是你自身。

    整個世界都在滄海桑田，即便你能以自身真靈爲核心重聚元神，又能如何？

    你的記憶，道果，法力，一切早已散落世間，流入天地大道的循環了，即便動用億萬卒子去尋找，也如同大海撈針，找不到的！

    沒有人能夠不死不滅，也沒有人該理所當然的佔據一切，像你這等大能高手，實在是過於貪心了，既然都已經死了，安安靜靜的老實躺着，難道不好嗎？”

    李柃說到最後，已然想通了此事的前因後果，幽幽嘆息道。

    木雕鬼如遭雷擊，顯然他也意識到了，事實的確如此李柃所言。

    “你說得沒錯，本座費盡心思，苦苦追尋……甚至不惜動用盡各種卑鄙殘酷手段，騙取雍道友信任，終究還是不敵此世的變化發展……

    原來他才是真正的明白人，他才是看透了真諦的智者啊！

    我一醒來就察覺到，自己的狀態極其不對，我已經丟失了絕大部分的記憶和力量，甚至都無法確定，眼下的這個我，究竟還算不算是真正的我！

    原本應該保留下來的道果和靈蘊，也早已消散殆盡！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沒能爲我所停留，它早已經不再是我所生活的時代……”

    木雕鬼喃喃自語着，似乎在爲自己機關算盡的一切深感哀傷。

    這不是李柃用嘴炮打敗了他，而是他真的意識到，去日不可追，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似乎真的毫無意義。

    自己只是一個丟失了自我的孤魂野鬼，復活什麼，重生什麼呢？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光陰，也不會真的倒流！

    可就在木雕鬼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人生時，一股似曾相識的氣息忽的傳了過來。

    他下意識轉頭看去，卻見龔茌等人砍瓜切菜，招搖而至。

    “嗯？”李柃皺了皺眉，他被這裏的特殊環境阻隔着，一時半會竟都沒有注意到。

    “李長老，我們助你來也！唔……”龔茌才來得及喊了一聲，就立刻閉嘴。

    那兩尊巨大法相，真的好大好大，看起來就有一種壓迫人心的氣勢。

    而且他並不識得少年天人相，心裏也不禁泛起嘀咕，那真的是李長老嗎？

    羅經緯等人看着這一幕，同樣滿腦子狐疑。

    “哈哈哈哈！”正當衆人沉默之際，木雕鬼突然一掃頹然，大聲狂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一道蔓藤從地底伸了出來，貫穿龔茌身軀。

    這突然的攻擊，乃是藉助府邸地勢和法陣禁制所發，端的是隱祕而又迅速。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這樁變化，不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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