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鹽城少年

    春去秋來，寒暑交替，新曆一零零零七零年前後，顥海域的草莽江湖都在熱鬧之中度過。

    動靜或許要先從新晉大匠的李塵處算起。

    他以大不敬之名，狠狠教訓了棋山一頓，掠奪土地，資糧，凡民人口若干，令坊間爲之側目。

    期間也有幾個大勢力在別處整肅附庸，敲打不臣，很是威風了一回。

    後又有人在顥海的虛空深處發現古代洲陸，以獲得大批虛空元晶爲開端，拉開了各方搶購戰略資源，積極囤貨的商戰序幕。

    結果輪到金陽門，卻是內部爆出泄密醜聞，有長老下臺，爲新晉大匠齊麥谷讓位。

    但各方並不關注此人的重用，只有李塵等寥寥幾個好友發去祝賀。

    坊間更加關注的，還是金陽門叛徒所帶走的熾陽神雷圖譜。

    也不知那叛徒有什麼通天本領，竟然以築基師匠之身，把一份完整度極高的機密圖譜帶了出去，最終爲草莽一個陽姓世家所獲得。

    周邊各家聞訊，迅速集中於其周圍，出策獻力，招納英才，在短短半年之內就吃透這份圖譜，當真把首枚熾陽神雷製造出來。

    如此一來，坊間又一豪強勢力誕生，陽姓世家所在的荒僻遠地，整體實力獲得極大提高。

    那叛徒憑着獻寶之功，以及對熾陽神雷的深刻瞭解，迅速在該地世家聯盟佔據高位，並且入贅陽家，成爲了一名執掌實權的外姓族老。

    金陽門對此是鞭長莫及，甚至連像樣的制裁都無法做到，只能徒勞的放了幾句狠話了事。

    有些勢力大出風頭，有些勢力低調調整，有些招兵買馬，有些悶聲發財。

    不知不覺間，顥海的草莽江湖又傳出各方勢力招納英才，僱傭門客的消息，就連一向奉行保守政策的小世家都對引進門客的條件放寬許多。

    這是廣大散修吃香喝辣的幾年，只要你有一手獵妖斬魔的本領，有幾分煉製機關傀儡的本事，就絕對不愁沒有人要。

    也不知道是誰首先開啓了這輪搶人大戰，職業門客，竟是水漲船高。

    廣雲峯也順勢簽下一批偃者學徒和偃者工匠，參與自己工業體系的建設。

    ……

    正當此時，棋山鹽城，原本爲棋山商盟所統治，如今被李塵奪去，轉化成爲凡人文明工業基地的城郊工廠中，一臺臺自動機械運轉，流水線上，零件成型，如同溪流從上一道工序匯聚向下一道工序。

    隨着機械手臂的運轉，不時有縫隙被焊接，螺絲被擰緊，昂貴的機牀在智能程序的操控下精確雕琢着構建的細節，如同寶石的感應儀探頭，偵察目晶被安裝起來。

    王鬥坐在傳送帶的一端，藉助儀器和自己的目測觀察情況，但連年以來，高度智能化的自動工廠從未出錯，就算出錯，也不是他這種普通工人能夠解決，這般的日子，更像是實施文明改造之後，救濟凡民的手段。

    廣雲不需要毫無價值的凡民，沒有武藝或者百工之術的王鬥，只能分配個看護機牀的工作，淪爲社會的最底層。

    不過很快，他就把注意從機牀移開，轉到了偷偷帶來的一本書上。

    封面是一臺精密得宛如藝術品，擁有着尺許屏幕和許多按鍵的奇怪造物，上面用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宣示着其內容。

    “彙編原理……”

    算法機，機器碼，指令集……

    王鬥沉醉於前所未見的知識中，深深爲之震撼。

    “這就是偃者的知識，這就是格物致知的程序之道嗎？”

    按照書中所述，運用最簡單的陰陽二相原理，能夠組成邏輯門電路，再推及計算器，計算機。

    無數的陰陽靈子，匯聚成爲浩瀚無邊的虛擬世界和信息時空，萬象森羅，無不容納於其中。

    這正是編程所通的天衍之道，算天算地，無所不能！

    王鬥不知爲何，一看這本書就着了迷，反正上頭要搞什麼普及教育，公共的書庫大把這種紙質圖書可以借閱，他這般的孤兒都能弄來。

    聽說上頭的偃者仙師們還打算大興教育，也不知道會不會教這些。

    “王鬥，你又在看這些偃道格物之書了，你又沒有靈根，看得懂嗎你？”

    正在王鬥徜徉於知識的海洋無法自拔時，一個鴨公嗓的聲音傳了過來。

    王鬥擡頭，卻見一個纖瘦的少年笑嘻嘻的站在前頭，那是和他境遇相似的同齡人。

    “不要看了，我們出去蹴鞠吧！”

    鴨公嗓說着就想拉王鬥出去玩樂。

    王鬥無奈合上書本，道：“現在可是當值的時間。”

    鴨公嗓切了一聲，不以爲然道：“切，這地方是仙師大人辦的偃者作坊，上上下下都是機關，自動運行，哪裏用得上我們，你這不也在偷懶摸魚嗎？”

    王鬥啞然，還真沒有什麼辦法反駁。

    鴨公嗓道：“話說回來，我還真不知道叫我們來這邊看着機器有什麼意義，不過正好，就當是仙師們大發善心，救苦救難吧，這日子是一天天安逸舒服了，想想過去連吃都吃不飽的時候，簡直如在夢裏。”

    鴨公嗓說到這裏，不免也有幾分觸動。

    廣雲之人來了，取代了城主，坊主的統治，對他們這般的平民是改天換地的大喜事，仙師偃者大發善心，供養他們，如今鹽城內外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頗有幾分天下大同的意味。

    真是頂天的幸運啊。

    王鬥聽着，卻是念及自身。

    他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一人艱難生長，所幸鹽城原本就富庶，有達者興辦公學，教授技藝，這才能夠以孱弱之軀生存至今，還識得了基本的文字和算術，否則今日連看書都看不懂。

    但自幼自卑的王鬥，遠比其他孤兒敏感和好強，他心心念的是孩提時候，那場分開自己和一個相依爲命的小夥伴的學徒選拔大會。

    在那場棋山商盟舉辦的選拔大會中，他毫無意外的被檢測出不具靈根，乃是平庸無奇的凡民百姓，小夥伴卻一躍成爲了偃者學徒，天之驕子。

    從此之後，命運就如同分叉的河流，把他們送上了截然不同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