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一瓶野蛇酒

    如今的要塞陰雲密布，那些雲朵並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天氣，而是轟炸導致的揮發，蒸發，形成黑壓壓的烏雲，在小行星要塞的人造天空中懸浮，並將爲數不多的熱量全部阻斷，這裏也迎來了數千年內第一次季節變換，也是第一次寒冬。

    人們膽怯的從防空洞小小的觀察窗向外看着，同時擔心宏炮再次落下，也看到了那些奇特，白色的小精靈緩緩地落地，覆蓋在死去的人七零八落的屍骸上，或一片狼藉的建築物殘骸中，給它們蓋上層厚厚的棉被，作爲帝皇給死者最好的禮物，也是給生者的考驗。

    那是什麼？這個念頭在大部分這輩子未離開這裏的人腦海閃過，許多人認爲那些是異端灑下的毒藥，那種寒冷也確實會讓人皮膚潰爛，他們不知這個叫做凍創，因他們未見過寒冬，只見過活人被餓死，打死，或勞累死，或病死，射死，失血…種種，太多了，卻唯獨不見過這個。

    無知的恐懼像疾病似的擴散，他們甚不知道應加緊多點衣服，如今，無知已是毒藥，少有點聰明或看過典籍的宗教人士或文員或甚有點良心的小貴族會“慷慨”，“善良”的告訴他們，多穿點東西把，穿什麼都好，拿東西抵在身前，用什麼都好，多吃點食物把，熱的最好。

    可這樣的善良何不是一種“不食肉糜”，當貴族用王座幣在戰爭時期僱傭人們看管他的酒窖和搬來的傢俱，這本應給活人留的地方卻成了他的安樂窩，還得驅散那些看起來惹眼的窮鬼和下層民。

    牧師或學者更喜歡抱團，那些掌握知識的人有更好的價值，也有更好的涉及團體，他們可以溝通軍官，可以和領主手下的管理這個地方萬物的“萬千星辰”們溝通，相反只有勞苦的工人，洗衣的婦女，或身無分文之人又一次失去了一切。

    又一次死亡在帝皇目睹的地方上演，這是次人爲的世界末日，可更可悲的是這樣的情況在這個人類文明的四十千年末期並不是特例，準確來說，僅這個對於帝國來說無比微小的地方，幾個光年內，就上演了數百次有餘。

    而對於這件事負責的官員只是在個人的地下保暖小屋，穿着厚厚的人造皮草，有一口沒一口的吐着菸斗燃燒並自己吸入又吐的菸圈，而他其全部權利來源和穩身的家底都是，信賴。

    領主託付了他，用沉思者陣列記錄了他的血液，庫房大門只有他和領主的心跳可以開啓，而以公謀私，在這個時間，太正常了。

    又一次像趕走跳蚤似的把飢腸轆轆或聽到貴族“友好建議”來領取衣服的難民攆走，他以此第一次品嚐到掌握他人名義的高高在上，雖然那些難民沒有油水，可領主貴族們顯然不在此列。

    王座幣，王座幣，金閃閃，會旋轉，在桌臺，轉不停，正面是帝皇，背後是國王，眼花繚亂，讓人忘乎所以，其持有者也會被蠱惑，認爲自己即是領主，或者，帝皇。

    他吞雲吐霧，思緒萬千，已想到結束戰爭，拿着錢遠走高飛，買一間別墅，成爲俯瞰衆人，位於巢頂的人上人，並拋棄自己全部假裝出來的虔誠，忠誠，以背叛回報自己的主人。

    直到一位領主僕人的呼喊打斷他的想法，那高高瘦瘦的信使喊到。“日安，大人，老樣子，三顆王座幣，三十斤穀物，送三斤肉類，不許以次充好，我家主子在行星衛隊，在pdf擔任少校！”

    幾乎賤賣，價格甚比在正常時期最充足食物時差不多，可人情亦是其長出翅膀的關鍵，如何，是做籠中鳥還是翱翔，全看其選擇，他自然來的勤快，一掃懶散，提着袖子把手掌伸進精金大門前的顱骨掃描器。

    滴滴，短促，確認，然後就是活塞齒輪，轉動奧妙，機魂發出聲音，那無窮無盡的食物金庫緩緩開啓，或是皮毛衣物，或是成山穀物，甚至凍的生鮮，冰封的好肉，只需要稍微烹飪，就能填好肚子。

    分門別類，依次儲存，那領主家的僕人走入其中，因陰涼緊了緊衣領，像螞蟻或蛀蟲將食物一點一點偷走，再用中間不容易被發現的那些填滿外表，依然碩果滿倉。

    他們輕車熟路，拿走食物，換出錢幣，唯有管理員再三確定數目，卻又在關門時停留，因不知何時因方便進出而必須空蕩蕩的小道上擺着一瓶充滿液體的玻璃瓶，下面壓着信封。

    是何人所做？他並不乾淨，膽怯撿起，只因爲這樣奇怪的東西絕對不能留在倉庫，他回到房間，拿出單眼眼鏡，鑲嵌金絲，好不華麗，又拆開那瓶東西，低着頭大膽聞了下。

    “酒水？”他老舊的記憶逐漸甦醒，曾作爲下人打拼時他經常品嚐這個，被其主人恩賜的，一種稀有的，獨屬於成功者的調配酒，俗稱野蛇酒，一般裏面會泡着一整條毒蛇，而這瓶沒有，並且清澈透明，不過他依然沒有喝，反而用自己在這個時期突然胖了許多的手指翻開酒瓶下面摺疊過的紙片。

    上面工工整整的文字寫着。【親愛的分配者，阿爾米隆先生，日安，我是您忠誠的僕人，沒有名字，只能用這酒代稱，它絕無毒，可就算其中沒有泡着毒蛇，我也依然保持了百分之80那種毒液苦澀的風味，只是很難說它可以叫做原本的名字，我覺得它是瓶新酒，又留有舊的風味，就和您如何對待倉庫那般。】

    分配官的手指輕輕顫抖，他左顧右盼，摘下眼鏡，又長吸了口氣，看着無人的天花板思緒了許久，才重新低頭。

    【不過我並不是對您是分配有意見，只是我覺得目前居民需要衣服，不然後續的重建工作會很困難，最好還有點肉，或穀物。

    而我瞭解您覺得此地沒有希望了，但我請求您，再等等，不要把那些食物給了饕餮之徒，而是給飢腸轆轆之人，而有一位會因您的行爲加倍報答您，與此同時，就如大部分人對於帝皇的教導所理解那般，獎勵足多，那背叛的處罰亦然同在。

    愛您的，忠誠的僕人留。】

    分配官手指顫抖的收下眼鏡，他把信件緩緩地放下，又看向那瓶酒，他的命運不在自己手中，這感覺他經歷了大半生，如今才曉得，這件事依然是正在進行時，他拿起自己房間裏的酒杯，把紙片放在玻璃杯裏，倒入那瓶透明清澈的烈酒，等待酒水溼潤了整個紙片，再囫圇吞棗一口嚥下。

    不知是酒烈還是什麼，汗水密佈他的臉頰，他捂着臉思考，像在緩解烈酒的感覺，或者恐懼，當他再一次醒來，一隊飢腸轆轆的難民卑躬屈膝的跪在他的門前。

    “神皇的使徒大人，請於我們一點點食物讓我們熬過異端的毒素，看，我的孩子已害了病！”婦人扒開自己孩子的大腿，凍創已成赤裸裸的疤痕並毀滅了肌膚，而這隊人依然穿着做工時的麻布短袖。

    此刻喝下那瓶酒的中年官員就像換個了人，他和藹的說。“天吶，這叫做凍創，快快，進我屋子，桌上有點熱水，溫熱的，用布匹溼了再覆上去，記得出門要擦乾，絕對的幹，還有能動的人，跟我去拿點衣物食物，還有，別怕，外面那個叫做雪，是自然現象。”他招呼人們進入，那些難民就如感謝帝皇似的感謝他。

    而如此景色，暗處卻有一個打扮成貴族僕人模樣的男人，拋着一顆王座幣，那金幣在半空旋轉，最後落在手掌，他翻開手，喃喃自語。“一面帝皇，一面國王，一面仁慈，一面懲戒。”

    只見粗糙的手掌心內是一顆鑲嵌帝皇頭像的金幣，然後他握住金錢，向暗處走去，這也是這個暗地裏的老鼠們可以給這個要塞最大的幫助之一，而有時決定命運的地方不僅僅是戰爭和犧牲，也有謀殺和審判。

    與此同時，一封信被層層疊疊，輾轉反則，經過知情者，不知的，愚蠢的，精明的人手中，固然領主宮殿固若金湯也瀟灑進入。

    事實證明，這個組織在這片地方深耕細作的日子比大部分人想象中的還長，要真的去研究，如不是大審判官曾經觸犯的罪孽，這個龐大的侍僧集團本可以安穩度日。

    其領袖原本也可以走入手持玫瑰結，代表聖潔烈焰的隊伍，成爲人上人，指揮帝國軍隊，學習靈能祕術，接觸真正的奧祕，可如今就算他再怎麼厲害，也只是犯罪者的棋子，註定兔死狗烹之徒。

    這個殘酷的人類文明四十千年，弱者和強者僅僅一字之差，一命之差，甚至僅是運氣，有運氣的人可從天而降，奪取原本努力之人的全部，而命運不好，未被帝皇所青睞者僅僅是活着就需要竭盡全力，可蛇野並不因此厭惡這個世界。

    如今寒風瑟瑟不停息，烏雲落下白精靈，厚厚的雪水如棉被覆蓋街道，屍體，遺骸，有人因此賺的得意忘形，有人被寒風擊潰，生不如死，有人享受爐火，血脈高貴，這個狹隘的地方亦然成爲了縮小的，微縮的恩吉利太空自由漫遊港。

    而整個恩吉利和其所屬的龐大要塞羣系何不是一個微縮的人類帝國，忠誠者，叛徒，投機取巧者，戰士，人類文明的千萬風格僅可以被壓縮在如此小的地方，然後激烈的，不斷撞擊着。

    因此，他知曉諸多陰謀詭計，邪惡門路，因此更加明白，他等凡人如想安度晚年，必須依附於巨樹根部，烏雲之下。

    在腐敗破敗的木屋，這個地方因爲偏僻未受到轟炸的青睞，這個陰暗潮溼的地方，如同老鼠似的蛇野先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一套帝國標準的懲戒服，套着劣質的防彈甲，穿着這個衣服的人要麼牢獄之災，要麼懲戒軍團，也就是臭名昭著的星界軍刑事軍團，犯人的最後歸宿。

    他打趣的向其他在木屋喝酒抽菸的兄弟們說。“如何，這套合身嘛？”

    其他人看了看，然後默不作聲，因爲這裏的每個人穿這套都無比的合適。

    此後馬格羅恩領主在某個早餐的祈禱結束後，僅僅吃了兩片麪包一杯清水和少量維生素藥品的虔誠者看到了他的臥室前擺着一瓶酒水，清澈透明，而他想着，恐是那個不信者留下的東西，卻發現其下方壓着什麼。

    他無視酒水打開信件，上面字詞清晰，卻讓領主冒了一身冷汗。

    【親愛的馬格羅恩領主，我說我是您忠誠的僕人，抱歉在此刻無法晉見，但因我們都效忠於某個偉大的軍人，雖是臨時搭夥，我卻依然需要爲您負責，我忠誠且可愛的同僚，我的名字就如那瓶酒水，只是您這樣的高貴者大概不清楚它的名，所以叫我野蛇即可。】

    【我本不應該如此大張旗鼓，冒險寄信，所以請在讀完後銷燬，而我留下信件理由僅有兩個，一爲戰爭，二爲未來。】

    【第一，切記，偉德爵士正在計劃一次背叛，他的力量來源並不是信仰，而是金錢，您的忠誠者團隊無法照顧數萬帝國子民的方方面面，比如暗港，它依然可以讓人登錄，並且大部分法外狂徒很容易收買，您是聰明人，我不用再說什麼，切記，一隻虛空鯨魚正在您的領空等待，它的側翼是無數的腐爛的蟲蠅，等待將您生吞活剝。】

    【第二，我並不清楚我們主人的動靜，可我清楚您的領地有什麼病害，我們不是殺蟲劑，但是也能物理滅殺，雖然爲此消費許多精神，但依然爲您勞碌，所以請將這段時間意外死亡之人的事情抹去或跳過，其次，請將大概3000王座幣在明天，也就是帝國歷的標準泰拉日，7.30號投入您的寢宮右側花園的噴泉中，用黑色的包裹裹起來。】

    【至此，祝您好運，還有這並不是勒索，我們都在收益，如不想您駐守的東西被掏空，就請您勞駕破費，畢竟我的朋友們也不是傳說中不疲不倦的鐵人。

    ———愛您的，忠誠僕人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