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滄海橫流（第四卷完）

    天壺洲北部的浩渺海域上，數艘巍峨壯觀的巨船猶如移動的島嶼，乘風破浪而來。

    大帆如雲翻卷，船身雕樑畫棟，龍首高昂，鳳尾搖曳。

    這些的巨船甲板上，站滿了嚴陣以待的北海國將士，神色冷峻。

    最令人震撼的，還是站在船頭的一個人，披頭散髮，一手持劍，一手捏出法訣，腳踏神祕步伐，口中唸唸有詞。

    在他的長劍指引下，烏雲天空中聚攏，盤旋不散，狂風呼嘯，風急帆緊，船行似箭，朝着前方那艘黑帆海船疾馳而去。

    此等手段，令無數將士大感震驚。

    這就是傳說中的玄術！

    據說，這位是東萊洲的凌雲真君。

    在玄門中，金丹境之上，爲元嬰境。

    此境界的玄師，又被稱爲元嬰真君。

    幾艘巨船之上，除了北海國的將士，還有一些身穿道袍的玄師。

    與北海國的這幾艘巨船相比，陳棠所在的這艘黑帆海船，顯得小了許多，像是在海面倉皇逃竄的魚蝦。

    而身後追擊的數艘巨船，宛如海洋中的巨獸，氣勢磅礴！

    叢雲京看向身前的那位老人，低聲說道：“爺爺，孫兒是敗給他了，但其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叢雲柴川看了一眼船頭的那位呼風聚雲的玄師，不動聲色，聚氣成線，傳音入密：“京兒，咱們擺出這個架勢，是爲了給東萊洲一個交代。”

    “楊盈兒將要與你成親，她被此人所殺，咱們叢雲一族不可能無動於衷。”

    “可楊盈兒她……”叢雲京皺眉，欲言又止。

    他想說楊盈兒身死，本就是咎由自取。

    但這話說出口，容易招來禍事。

    叢雲柴川繼續傳音道：“而且，我剛剛收到隱者洲長老會的密信，此人在隱者洲呆了不到一個月，便殺了數百位隱者，其中還包括幾位上隱，引得諸位長老震怒，讓我們出手，務必將他留下來。”

    “啊？”

    叢雲京被嚇到了。

    他深知隱者洲是什麼地方。

    即便他作爲叢雲一族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傳承者，輕易都不敢涉足那個地方，更別說在隱者的地盤上大開殺戒。

    如此說來，這個慕容海棠與他們交手的時候，已經算是留有餘地了。

    叢雲柴川道：“此人干係重大，將他攔住，不但給東萊洲一個交代，也算賣隱者洲一個人情。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親自出面。”

    叢雲京沉默下來。

    事已至此，他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

    至於那位慕容海棠，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

    另一邊，月夜一族的巨船之上，月夜倉蒼老的手掌，緊緊握住腰間的刀柄，站在船頭，目光冰冷。

    就算沒有收到隱者洲的密信，他也要將此人留下來。

    他的孫兒不能白死，必須要有人償命！——

    天壺洲的岸邊。

    天照森野、天照千鶴和一衆族人，還有不少來自天壺洲各地的武者，紛紛伸長脖子，眺望遠處海邊那幾艘追逐的巨船，神色各異。

    “看這架勢，那個慕容海棠肯定完了！”

    “我早就料到了，你想啊，他在天才戰上，得罪那麼多人，還想全身而退？”

    “月夜劍果然不祥，曾經的天壺洲主，昨天的月夜太郎紛紛橫死，這個慕容海棠也逃不過這個詛咒。”

    “呵呵，此人想要活下來，恐怕只有乞求神明庇護了。”

    聽着周圍武者的議論，天照千鶴輕嘆一聲。

    天照森野看着孫女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收到隱者洲長老會傳來的密信，他原本也打算派遣船隻追趕上去的。

    在天照千鶴的懇求下，他才作罷。

    但實際上，就算沒有天照一族出面，那個慕容海棠也難逃此劫——

    距離岸邊不遠的城主府內，除了明月散人，沈徹、沈鈺父女也坐船順流而下，剛剛抵達此地。

    “爹，散人伯伯，陳大哥他們怎麼辦啊？”

    沈鈺滿臉焦急，憂心忡忡。

    沈徹神色凝重。

    外面的情況，他已經聽說了。

    北海國、東萊洲的玄師，包括月夜國都出動了戰船，追趕陳棠等人，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

    沈徹搖頭道：“我也沒辦法，現在我若是出面救下此人，等於在海上與北海國、東萊洲、月夜國開戰，這實在得不償失。”

    “而且，咱們也根本敵不過三大勢力的聯手。”

    停頓了下，沈徹又道：“更何況，還有隱者洲長老會的密信，四大長老聯名發出的追殺令，算是空前絕後了。”

    “散人伯伯……”

    沈徹又轉頭看向明月散人。

    明月散人蹙眉不語。

    這種局面下，他也束手無策。

    沒有任何勢力，能與北海國、東萊洲、月夜國三大勢力正面抗衡。

    更何況，他若出手，與那位凌雲真君廝殺，勝負只是五五開，身份還極有可能暴露。

    到時候，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光是沈家，隱者洲的雲娘，可能也會受到連累。

    爲今之計，恐怕只有等陳棠被擒之後，再想其他辦法，將他救出來。

    “報——”

    一位侍衛快步跑進來，喘息道：“月夜國的戰船已經追上去，進入攻擊範圍，正在向那艘黑帆海船發炮。”

    “北海國的巨船艦隊也已經迫近，兩大軍主已經來到船頭，準備跨過海面，親自出手！”

    沈徹三人心頭一緊。

    “再探，再報！”

    沈徹揮手下令。

    侍衛快步離開——

    遼闊的海面之上，老路指揮船上衆人，努力駕駛海船，閃躲來自身後的火炮。

    他經驗豐富，短時間內倒是應付得來。

    但如此躲閃，海船的行進路線改變，速度就不得已降低下來。

    北海國的巨船列隊，已經是越來越近。

    照這個趨勢下去，不到盞茶的功夫，他們就會被追上！

    “老大，那個慕容海棠不會是害怕，獨自跳船逃命去了吧？”

    “就是啊，咱們在這拼死拼活的，吸引火力，他自己趁機逃走。”

    有船員看到身後越來越近的巨船，心中畏懼，有些撐不住了，忍不住抱怨道。

    老路面色陰沉，一語不發。

    他擡頭看向不遠處的葉雨時。

    此刻，葉雨時已經將夜雨劍抽了出來，摘下玉笛，迎風而立。

    她幫不上什麼忙。

    但她知道，陳棠絕不會獨自逃命。

    就在此時，北海國的幾艘巨船上，有兩道身影騰空躍起，橫跨海面，朝這邊疾馳而來。

    一位正是北海國軍主，叢雲柴川。

    另一位，便是那位手持長劍，呼風聚雲的玄師。

    凌雲真君腳下踩着飛劍，衣袂飄飄，長髮拂動，宛如仙人下凡，頭頂黑雲隨之壓迫而來，聲勢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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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月夜國軍主月夜倉，也同時踏空而來。

    只見那位元嬰真君袍袖一揮。

    嗖嗖嗖！

    七道白光破空而來，速度極快，橫跨千丈，幾乎是瞬息間便來到黑帆海船之上。

    白光懸浮在葉雨時、船老大等一衆船員的頭頂上，寒光凜凜，劍氣森森，吞吐不停，隨時都能將衆人的頭顱洞穿！

    葉雨時目光微凝，心神一凜。

    她曾聽說，玄門的元嬰真君，相當於武道宗師，能同時控制八口飛劍。

    相隔千丈，便能取敵首級。

    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境界差距太大了！

    這種對飛劍的掌控力，飛劍的速度，若是想要殺了他們，她都來不及出劍，就已經身首異處。

    “停船！”

    凌雲真君的聲音傳來，充滿威嚴，沉悶如雷，在衆人耳邊炸響。

    衆多船員渾身一個激靈，嚇到癱坐在甲板上。

    船老大此刻也是臉色蒼白，連忙大聲解釋道：“那個慕容海棠不在船上，他剛剛跳船逃走了！”

    兩位宗師和凌雲真君已經越來越近。

    凌雲真君御劍而行，速度更快，超出兩位宗師強者一大截。

    兩位宗師強者橫跨百丈之後，身形還會墜落，腳踏海面，借力才能繼續騰空。

    而凌雲真君，完全是在半空中疾馳。

    玄師與武者之間，高下立判！

    更何況，凌雲真君人還未到，便已經靠着七口飛劍，將那艘海船完全控制住！

    就在此時，凌雲真君突然感受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悸。

    “嗯？”

    凌雲真君微微皺眉。

    這裏應該沒有人能威脅到他，這種心悸感怎麼會出現？

    他散發神識，同時環顧四周，並未察覺到危機。

    平靜的海面中央出現了一絲異動，海水開始涌動，由緩至急，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迅速擴散開來。

    凌雲真君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嘶！

    凌雲真君瞳孔劇烈收縮，倒吸一口冷氣，一顆心瞬間跳到了嗓子眼兒。

    在他的身下，深邃的海底，正有一片巨大的陰影迅速浮現，那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龐然大物，整個海面都鼓了起來！

    宛如一座巨大海島，從深海中緩緩升起！

    這種壓迫感，連他都感到一陣窒息！

    “這是什麼！”

    凌雲真君瞪大雙眼，滿臉驚駭，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緊接着，他看到了那如山巒般起伏，寬厚無邊的脊背，看到了一雙如同星辰般的巨大深邃眼睛，看到了那顆碩大無比的頭顱，和周圍如同上古巨蟒般的長鬚……

    在這頭龐然大物面前，他渺小的如同螻蟻！

    是東海巨妖！

    凌雲真君意識到自己見到了什麼。

    可這頭東海巨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

    等等！

    這頭巨妖的頭頂上，似乎有一個人？

    沒等他反應過來，東海巨妖的背上猛地噴出一道巨大粗壯的水柱！

    這道水柱的攻擊範圍太大了，凌雲真君想要躲閃，都無法避開，被撞了個正着。

    砰！

    凌雲真君整個人瞬間被掀翻下來，神色茫然，身形不受控制，如同斷線風箏般墜入海中。

    原本懸在葉雨時衆人頭頂上的七口飛劍，失去控制，也紛紛掉落在甲板上。

    叢雲柴川、月夜倉兩大宗師看到這一幕，駭然變色，連忙止步！

    但東海巨妖迅速下沉，巨大的尾巴浮出海面，朝着兩人的方向抽了過去！

    這一下，簡直是遮雲蔽日。

    兩大宗師只覺得眼前一黑，彷彿整個世界都黯淡下來。

    砰！砰！

    兩人催動內氣，泥丸宮敞開，眉心散發出一縷縷精神力量，在身邊凝聚出一道道異象。

    可即便如此，仍是無法抵擋東海巨妖尾巴的抽打！

    兩人剛剛凝聚出來的異象瞬間崩潰，兩道身影被抽飛百丈之遠，在海面上連續反彈跳躍，激起一道道水花，口吐鮮血，狼狽不堪。

    “嗡！”

    東海巨妖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長鳴一聲。

    只有陳棠聽得出來，東海巨妖很是喜悅。

    剛剛兩大宗師，被它當成石子，在海面上打起水漂來，似乎還不小心創造了記錄。

    畢竟它之前打水漂，沒用過這麼堅固，充滿彈性的‘石子’。

    陳棠見狀，也很是興奮。

    有東海巨妖相助，什麼宗師真君，都不足爲懼！

    轉念至此，陳棠吐氣開聲，仰頭長嘯，發出一陣與東海巨妖相似的嘯聲！

    “嗡！”

    “嗡！”

    一人一妖的嘯聲，在海面上瀰漫傳遞。

    北海國、月夜國的幾艘巨船連忙停止前行，船上的衆人看到這一幕，彷彿見到了鬼神般，滿臉驚駭，全都看傻了眼。

    最初，衆人只是看到東海巨妖。

    隨着嘯聲的響起，船上衆人才注意到，在東海巨妖的頭頂上，還站着一道看似渺小的身影！

    就在此時，此人朝着這邊揮手一指。

    東海巨妖再度潛入海水中。

    眨眼間，龐大的黑影出現在幾艘巨船的下方！

    東海巨妖浮出海面，迎頭撞去，這些如同深海巨獸般的大船，在它的面前，猶如玩具般，瞬間被掀翻，撞得支離破碎！

    船上的衆多武者紛紛墜落海面。

    陳棠手臂又一指。

    東海巨妖朝着月夜國那邊游去。

    轟！

    一聲劇烈的撞擊之下，月夜國的戰船也紛紛碎裂。

    東海巨妖將這當成是陳棠與它玩的遊戲，極爲興奮，帶着陳棠在海浪中起起伏伏。

    在海水沖刷之下，陳棠臉上的人皮面具早已破碎不堪，他乾脆隨手扯了下來。

    “哈哈哈哈！”

    陳棠站在東海巨妖的頭頂上，望着支離破碎，潰不成軍的衆人，兩手叉腰，好不得意，不禁縱情大笑起來。

    可這一幕，落在北海國、月夜國等天壺洲武者的眼中，卻是不一樣的感受。

    滄海橫流，驚濤駭浪，只見那個高大的身形屹立在東海巨妖之上，仰天長嘯，氣勢凜然，如同神明戲弄衆生，俯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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