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凡塵 第145章 火併

    星落帝國天和二十五年十月十四日夜，夜黑風高，最適合殺人。是夜，海濱城王家家主王興平病逝，享年五十一歲。這位在位了二十七年的家主臨終前發出的最後一道指令只有短短四字：剷除孫家。於是海濱城三百年來最大的一次家族火併猝不及防地爆發了。

    事實上，在王家動手前，孫家就率先動手了。因爲這事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遍了全城，除了貧民區。孫林晨和王禕的大作被複製了多份，不僅城中張貼，兩人還渾身赤裸地被壓着遊街，雖然王禕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兩人的圖畫，孫家家主孫大忠第一時間也收到了一份，是由孫家埋在王家的眼線遞進去的。當然，這名眼線已經被王夫人找到並策反了。

    孫大忠手上畫冊的夾層中，還有王家從荒古森林裏跑出來的兩個人的口供，他們證實了王惡失蹤前跟孫家人在一起。與此同時，孫家各處店面遭到僞裝成王家人的楚家武者的襲擊。人證物證俱全，孫家還有謀害王惡的嫌疑，孫大忠被逼良爲娼，無奈之下，只能率先向王家大本營發動了進攻。

    孫王兩家先後投入上千人馬在城中廝殺，整條朱雀大街，中央廣場和王家大門口都是戰場。由於王振一直在禁地裏不肯出來，王家又派出不少人馬去荒古森林尋找王惡，所以雙方實力上，孫家暫時領先。王振不會出來，這也是孫大忠敢於主動出擊的原因之一。

    王家在動手前，先號召全族子弟。王家老四在戰旗下發表了慷慨激昂的動員演講，事關家族生死，諸君務必盡力抗敵，只要將戰局拖到老家主出關，屆時什麼孫家花家，均擡手可滅。

    孫家一鼓作氣將王家人馬一路殺退至王家大門口。關鍵時刻，王家啓用了這些從花家招攬過來的人馬，可沒想到這些人也是牆頭草，看王家示弱，他們就拒絕出戰，選擇坐觀成敗。這讓王家幾位高層惱火不已，若不是孫家已經打上門來，他們真想先清理了這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一時間，王家岌岌可危。

    王家和孫家在火併，而一些小型的流氓罪犯團伙趁機作案，打劫商鋪，強搶民女。有些平時就有恩怨的人也趁機打在一起，其中甚至包含了少部分平民。城中亂作一團，隨處可見驚慌失措的人羣，兵器的碰撞聲，男人的嘶吼聲，女人和小孩的哭喊聲交織在一起，城中繁華的地段，到處在流血，到處在起火，美麗的海濱城一時間成了人間煉獄。

    幸好在關鍵時刻，有另外幾隊人馬加入，共同維持城內秩序。在靠近主戰區的地方，巡城校尉石坤組織衛兵進行隔離保護，禁止平民和路人進入打鬥區域，避免誤傷。非主戰區，花初見騎着馬，領着一隊城主府的人馬，維持着城裏的秩序，遇到打架的就讓他們停下，不聽勸的就地格殺，打劫和強搶民女的則直接殺掉。他們所到之處，流氓罪犯團伙紛紛人頭落地。

    與此同時，王夫人的孃家楚家也出動了，他們組織男人們滅火，將靠近主戰區的老弱婦孺全部集中到一起保護起來，並爲受傷的人進行治療。令人意外的是，全城的乞丐居然自發出動，拎着不知從哪弄來的鍋碗瓢盆端水幫忙滅火。乞丐們奔走相告，陸長風小哥說了，在天亮之前如果將火全部滅掉，城中乞丐每人發三兩銀子賞錢。

    王家內院。

    王夫人在閣樓上，望着城中的大火，聽着外面打殺的聲音，默然不語。丈夫去世了，強敵殺上門來。外邊看守她的人已經自行逃命去了，王夫人一個外姓人，成了沒人管的存在。

    王夫人所住的這座院子不大，卻五臟俱全，假山池塘，修剪齊整的花草，四季常青的松柏，佈局精緻合理，看得出是用心了的。此刻，這座院子正靜靜地等待着主人的離去。

    曾幾何時，她很討厭這個牢籠，她在此耗費了歲月，蹉跎了青春，唯一的慰藉就是兒子。猶記得她當初被逼嫁給喪偶不久的王興平的時候，被人強押上轎，娘家人對此敢怒不敢言。平心而論，婚後王興平對她還可以，可是……

    除了王興平和王惡，王家沒有一個人真正看得起王夫人。她在王家的地位，都是靠自己費盡心機爭取來的，當然，其中一大半的功勞得歸功於王惡的特殊體質。如今兒子沒了，丈夫也去了，這一切該還給王家了。

    寧虹玉無聲地出現在王夫人身後，恭恭敬敬地道：“夫人，走吧！他讓我來接你！”

    “以後沒有王夫人了，我本名楚冰雲，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楚姨。”

    “是，夫人……不，楚姨。”

    楚冰雲心內五味雜陳，掃視了這座宅院的一切，輕嘆一聲，跟隨寧虹玉離開。從此刻起，她不再是王家主母，這座宅院的一切，已經跟她沒有了關係。三百年的豪門望族，已經到了末路。過了今夜，海濱城王家將會成爲歷史上的一個符號。而身爲王夫人的楚冰雲，也註定成爲王家不可饒恕的罪人。

    寧虹玉帶着楚冰雲翻牆離開，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兩人穿過鬧市區，悄無聲息地向貧民區趕去。

    別的地方打得熱鬧，貧民區卻比較安靜，繁華地段的喊殺聲根本傳不過來。有些貧民瞧見火光，爬起來看一看，發現自家這一帶安然無恙，就回去了睡了，明天還要幹活呢。有些好事者爬上房頂看看，明天好給身邊的人爆猛料。

    陸長風的小院格外的寧靜。趙大一家四口受驚不小，陸長風剛剛給他們每人服下一劑安神藥，他們安然睡去。一家四口在臨睡前千恩萬謝，直把陸長風當祖宗拜了。陸長風心中暖暖的，竟然無意間保全了一個家庭。一個溫暖的家，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

    此刻陸長風站在房頂上，凝目望着遠處的火光發呆。爲了所謂的家族之爭，挑起幾方人馬火併，致使海濱城陷入如此境地，他也不知道此舉是對是錯。雖說王家和孫家爲禍海濱多年，剷除他們算是爲民除害，可今夜許多無辜之人被牽連。等此間事了，陸長風決意遠離此地了。城主府的事情，就聽天由命吧。

    天邊出現魚肚白，院門外有人靠近，看身形比較熟悉，陸長風躍下房頂，將門打開。來人將陸長風擁入懷中，輕輕地啜泣着。

    陸長風輕輕拍了拍楚冰雲的玉背，柔聲道：“娘，別哭了。寧姑娘還看着呢！”

    楚冰雲緊緊抱住陸長風，哽咽着道：“娘知道，可娘控制不住自己，嗚嗚……”

    母子二人就這麼相擁着，足足站了兩刻鐘，而寧虹玉就在兩人身旁，一言不發。天要亮了，楚冰雲才放開了陸長風，輕輕擦拭着淚痕道：“抱歉，娘讓你們笑話了。”

    陸長風微笑道：“沒事的娘，很快就過去了。你一夜沒睡，先休息會吧。”

    “嗯。”楚冰雲順從地點點頭：“你和虹玉也歇會吧。”

    “不，孩兒得去一趟王家禁地。不知怎麼的，孩兒這心裏，總感覺不踏實。”陸長風說罷，扭頭對寧虹玉道：“寧姑娘，我娘的安全，就勞你費心了。你哥哥，我們會盡力救他的……”

    寧虹玉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吧。娘這裏也需要人保護，再說屋裏還有趙大一家呢！”陸長風說完後，走出了院門。身後傳來楚冰雲關切的聲音：“小鬼頭，注意安全，娘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