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凡塵 第7章 醫道（中）

    落霞峯雲藥堂。

    “弟子陸多福，給師叔祖請安！”

    決定要跟溫老頭學醫的第二日，陸多福一大早就趕到此處拜見溫老頭。此時溫老頭正拿着一壺藥酒，徐徐斟入一個青色小瓷杯。酒香四溢，呈暗紅色，也不知道泡的什麼東西。溫老頭小心翼翼地擡起酒杯，湊近鼻子深深嗅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陸多福神色一動，平日裏一絲不苟的溫師叔祖，居然也喜好這杯中之物，一大早就喝上酒了。

    見到陸多福來，溫老頭放下酒杯，點點頭道：“嗯，不錯，你這娃娃來的倒是挺早的。吃過早飯沒？我這吃的簡單，你隨意用些，別餓着肚子，學不到本事。”溫老頭指了指桌上的小米粥和鹹菜。

    “回師叔祖，弟子吃過了。”陸多福答道。還在天水城的時候，陸多福是沒有吃早飯的習慣的，鄉下人一天兩頓有的吃就不錯了。後來當乞丐，一天有一頓飽飯已經燒高香了。但是自打進了雲隱門，在白雲溪的監督下，陸多福徹底改變了不吃早飯這種“惡習”。管你餓不餓，白雲溪都會抓着南宮月和陸多福一日三餐按時吃，而且吃不完不許走，還不準浪費。

    “那行！別餓着就行！”溫老頭也不是個囉嗦的人，跟人三番五次客套這種事他是幹不出來的，指着酒道：“一起喝點？”

    陸多福愕然：“師叔祖，這……”

    “呃，算了！我交代你事情，你去忙吧！”溫老頭自己也覺得不合適，陸多福才十歲，未成年人還是要好好保護。溫老頭輕咳一聲，指着牆邊櫃檯：“看那，小娃娃，這一個月內你啥都不用幹，把那三本書給背熟記牢了。”

    那三本書，記載的都是醫術藥理方面的粗淺知識，每本都有兩寸厚，其中一本陸多福已經看過。這麼多內容，一個月內，好像挺難的。陸多福信心不足，杵在櫃檯邊上，有些手足無措。

    溫老頭斜眼看着陸多福：“怎麼，一個月時間還不夠？你這不行啊，既然決心跟老夫學，就要肯下苦功夫，想當年老夫……”

    “不，一個月夠了，師叔祖，我一定會好好背的！”陸多福道，但這話有點口不由心，他自己也沒有十分把握。可若是當面表示爲難，未免讓溫師叔祖瞧不起，萬一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後不好好教自己怎麼辦。

    溫老頭哈哈一笑，點頭道：“這還差不多，小娃娃記性好，背幾本書不費吹灰之力。去吧，到裏面去好好讀，有不懂的就來問老夫！”

    雲藥堂裏面還有一座小院，主要供溫老頭生活起居用。陸多福依言拿了醫書，走進內院，找了把椅子就坐着看起來。書裏內容很雜，什麼人身之五臟五行，肺屬金、心屬火、肝屬木、腎屬水、脾屬土，又是什麼藥有五味，酸、苦、甘、辛、鹹，還有什麼溫熱寒涼四氣……

    這不是看故事會，書裏的東西還大都看不懂，對於陸多福這麼大年紀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枯燥。陸多福之前來雲藥堂扎針的時候，因爲是要排隊，拿本書裝裝樣子，看一些內容。要是旁人見了，還會誇上兩句，誰家孩子這麼愛讀書，真是勤奮好學等等……小孩子都喜歡被誇的，有人誇，陸多福看的也認真，就事半功倍，隨隨便便就記住百十來個穴位了。

    可這會靜下心來一個人看，就實在太乏味了，陸多福看的犯困。一個多時辰後，兩眼一閉，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夢裏啥都有，陸多福過目不忘，短短半個時辰，記住了三本書裏的全部內容，驚得溫老頭直呼祖宗，從此陸多福學了一身傳神醫術，飛黃騰達……

    “醒醒，吃飯了小鬼！”

    陸多福睜開眼睛，見溫老頭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馬上意識到打瞌睡了，不由得漲紅了臉，囁囁嚅嚅地道：“師叔祖，我……我……”

    “行了，不就是打個瞌睡嘛，意料之中。”溫老頭笑了笑，一副我很懂你的樣子，看來這老倌當年也沒少瞌睡。溫老頭引着陸多福到廚房，給他添了一碗飯，遞到他手上。陸多福受寵若驚，趕忙致謝：“師叔祖，我自個來。”隨後反客爲主伺候起溫老頭來，端茶遞水不在話下。

    午飯吃的還是不錯的，四菜一湯，有雞有魚，看得出來溫老頭很在意陸多福這個後輩，每樣菜都做足了分量。他自己確實吃得很少，每樣都是淺嘗輒止，剩下的全部進了陸多福的肚子。不過溫老頭照例喝了一杯酒。

    吃完了飯，陸多福搶着收拾碗筷去洗，並且不讓溫老頭插手，溫老頭倒也沒有堅持，點頭含笑，面露嘉許之色。

    “小子，看累的時候睡下無妨，但我要你記下的東西，你還得按時完成了。”溫老頭留下這樣一句話，慢悠悠地出去散步去了。

    所謂響鼓不用重錘敲，溫老頭這看似漫不經心的提醒，陸多福卻是牢牢記住了。爲了克服打瞌睡這個壞習慣，他弄了兩根小木棍，困的時候就拿來撐住了眼皮。接下來的幾日，陸多福再也沒打過瞌睡。

    爲了充分利用時間，陸多福白天黑夜都帶着這些書，連上茅房的時候都沒有撇下。某日聽南宮月說，看書的時候大聲朗讀出來，有助於加深印象，更容易記住。於是陸多福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只要是在看書，都會大聲念出來。最後溫老頭實在讓他吵得受不了了，直接把他趕出了雲藥堂，命其在吃飯時候再回來。

    “主傷中，五勞六極，羸瘦，崩中，脈絕，補虛益氣……”

    第十九天，陸多福自信滿滿地站在溫老頭面前，將書本歸還給溫老頭，之後流暢地背誦了下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一開始陸多福見到這三本書就感覺信心不足，可等正式開始背了，才發覺並沒有想想中的那麼難。

    這些醫書都是先輩們經過幾萬年的積累，去蕪存菁留下的經典之作。對於醫術作出系統的歸納，藥材也根據藥性做了分類，這樣就更容易記住了。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書裏的字挺大的，其實內容沒多少，有些地方還畫着插圖。最關鍵的，十歲上下的小孩子，正是記憶力最好的時候，哪怕陸多福不是過目不忘的神童，但多讀幾遍後，還是能記住。

    “嗯，不錯不錯，十成倒是記住了九成九，看得出來是下了苦功夫了。”溫老頭滿意地點點頭，可接着臉色一轉：“但是小子，剩下的那一分，老夫還是要提醒你。可要記住了，寒是寒，冷是冷，不可混爲一談。氣和味要分開，不可記混了。還有……”

    溫老頭喋喋不休，將陸多福背誦有誤的地方給一一指出來，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陸多福聽是聽進去了，但心裏卻有些不服氣，溫師叔祖是不是太刻板了些。溫老頭似是看出了陸多福的心思，只是笑笑就沒再說。

    既然會背了，溫老頭就要教他。先將幾本書裏面的內容一一講解，讓陸多福記住。在此環節，陸多福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發問。每隔幾天溫老頭都要抽一些出來考考陸多福，有時候陸多福沒記住，感覺很不好意思時，溫老頭都不以爲意，這讓陸多福心下稍安。

    對於藥材，溫老頭不但每一樣都要親自帶着陸多福瞭解，從氣味，藥性，藥效，再後來還要親自培植照顧，最後到製成藥，都要親自監督陸多福來完成。

    足足學了八個月後，陸多福將那三本書每一處都記牢了，每一種藥光靠鼻子聞聞就能分辨出來，並且準確的說出生長習性，藥性，藥效和忌諱，製作，存儲方法等等。溫老頭這時候才告訴陸多福：“好了，老夫可以正式傳授你醫術了。”

    陸多福一頭栽倒在地，敢情這八個月下來，才堪堪摸到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