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刷子貓字數:2435更新時間:24/06/27 12:29:59
林丫頭特別知趣,默默地看了他一陣,就開始幫神逸鋪地鋪,然後大大方方一個人把牀佔了,毫無邀請神逸更進一步發展曖昧關系的意思。
天有點冷,夜有些涼。
林文瀟默默卷緊了薄薄的被褥,她上次大致也是這般睡姿,神逸能從熟悉的角度看到她的肩膀曲線,但今天卻覺得她看起來格外脆弱。
神逸坐在林文瀟給自己鋪的地鋪上,苦笑這丫頭是真不跟他客氣。不過他也憐惜這個姑娘的遭遇,尤其他心知肚明,林文瀟這次有此遭遇,多半是被自己連累,少半才是遇人不淑劫數難逃。
枕着狗熊玩偶,神逸擺了個和上次不太一樣的姿勢,準備在修煉內丹篇的狀態下入睡,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完全習慣了這件事了。
大概過了兩三個小時,神逸耐不住性子,問了句:“還沒睡嗎?”
林文瀟沉默了片刻,小聲開口:“沒有。”
神逸索性坐起身來,築基之後,五感靈敏,他僅從呼吸節奏就能聽出林文瀟是醒着的,關心則亂,搞得他也無法安心修行。
看了看月光,神逸提議:“既然睡不着,一起看看夜景吧,怎麼樣?”
林文瀟又沉默了一會,說:“好。”
二人來到陽臺,廉價的出租屋能有陽臺已是意外,兩人並立就難免有些逼仄。
神逸看着遠方和天空,林文瀟垂頭看着樓下。
看着樓下空曠的街道,時而不時飛掠而過的汽車,她有一種飛身而下的衝動,不過已經熬過了最難熬的險境,她的精神並沒有那麼緊繃。
書本上的知識足以讓她知道自己怎麼了,她也大概知道一點處理的方法,但那需要時間。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不必說她自己險死還生,單是死在她房間外的那幾個守衛和戚應暉斷頸處噴出的沖天血霧,就足夠在她心底留下巨大的創傷了,更何況,神逸還在救她時,噴了她一臉血,讓她幾乎以爲神逸也要死了。
彼時在極度緊張的場景下,腎上腺素的大量刺激之下,她尚可支撐,甚至能給神逸講笑話,笑對生死。
可隨着身體裏那些的化學刺激逐漸消退,創傷事件對她的影響顯現出來。
現在想來,在虛玄子離開前,她不肯說話,倒未必全然是覺得自己不該插嘴,而是想起當時在血雨中撐傘的虛玄子,她心中有一種極爲深刻的恐懼,即便,血是敵人的血,虛玄子是救命恩人——
原來真的有人會如此輕描淡寫殺人,而這殺人者,甚至還是個開朗和善的“好姐姐”。
林文瀟試着開口,但喉嚨裏彷彿有些乾澀,試了兩次都沒能發出聲音,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神逸。好像在那場驚心動魄之後,“大叔”這個詞就很難說出口了。
神逸轉向她,和善的面容一如既往:“怎麼了,丫頭,想說什麼呢?”
林文瀟有被這種熟悉感鼓勵到,於是發問:“原來,你是仙人啊?”話一開口,莫名自慚形穢。
神逸笑道:“什麼仙人啊,就是不久前有個老爺爺突然教了我一點特別的功夫而已。要相信唯物主義。”
師姐這句話是真好用,現學現賣張嘴就來。
這句話給了林文瀟許多的親近感,彷彿這樣,前幾天與神逸的交集就不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林文瀟向他靠了靠,張張嘴,總算把那句稱呼叫出口:“大叔,這幾天……我很害怕。”
神逸笑着摸摸她的頭髮:“我知道,所以我已經儘快趕來了,可惜還是來得有點晚,對不起哦。”
林文瀟點點頭。
神逸又問:“說起來好奇怪啊,明明沒到七天,爲什麼戚應暉像瘋了一樣,對你下那麼狠的手,發生了什麼?”
林文瀟看着神逸好奇的樣子,突然想逃避神逸的目光,於是望向遠方。說也奇怪,做下那事的時候她都毫無障礙,眼下被大叔問起,她反而羞於啓齒了。
神逸被她的表現搞得更加好奇,伸出指頭戳了戳她。
林文瀟想了想,轉身往屋裏走:“到屋裏我給你講。”
神逸回到屋內,開了燈,林文瀟坐在單人沙發上,抱着雙腿,靠在靠背上,覺得舒服了些。神逸就坐在她面前的地鋪上,靠着牀。
林文瀟娓娓道來:“那天,被他抓走前,我看到他把你凍在冰裏,以爲你死了。再後來他又說你會去救我,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可無論你能不能來,我都想給他找些麻煩。”
神逸有點吃驚,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然能給築基期的修士找來那麼大的麻煩,越發好奇。
林文瀟隨着回憶,有些咬牙切齒:“總之,我不能讓他……傷害了我們兩個,卻不付出任何代價。”
“我試探了兩天,發現那家夥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林文瀟不急不緩地講述着自己的所作所爲,神逸聽了既感到驚奇,又有些難以置信,林文瀟便隨之向他講解,自己如何把“仙人掌”和“曾遭傷害的弱者”建立強聯結,使其成爲怨恨的象徵,又講解了如何激活人內心的恐懼,使其進行自我攻擊。
神逸聽明白之後不覺對這個小丫頭心生敬畏,他突然想起某位關中大俠的成名之戰,以及那句總結——“知識就是力量”。
彷彿是不小心帶入了戚應暉的角色,神逸下意識去思考如何破林文瀟的局,問道:“既然你說他是這麼傲慢的人,那你怎麼肯定他會收下你的仙人掌呢,如果他說你不配送他東西,就不中你的激將法呢?”
林文瀟說:“我不是用激將法讓他收下的,我故意先問了他是不是真心想要招攬你,他說是,這會使他暫時陷入一種‘與我們合作’思考定勢裏,那麼收下仙人掌,就是他對自我行爲合理性認同的一種延續動作,這樣的場景下,他不太可能拒絕。”
神逸似懂非懂,稍微有點懂,又問了句:“那他的真心如果是不想合作呢?”
林文瀟:“那你剛纔提到我用了激將法,就是對對抗可能性的補充。”
神逸沉默了,他突然有點憐憫戚應暉,林丫頭竟然給他編織了那麼一張到處都是陷阱的網,然後一把將其推下了深淵。
他自忖換了自己,只怕也得老老實實把仙人掌收下,這簡直就像是精神控制一樣。怪不得戚應暉最後把林丫頭叫作“妖女”。
“其實我只是想給他點罪受,這樣能拖住他,不使他有機會佈置怎麼對付你。”林文瀟看出了神逸對自己的那一絲絲忌憚,心中難過,繼續說了下去,“但沒想到好像用力太過……你來的時候,他突然就崩潰了,說什麼毀了他的道心,然後就殺了好多人……”說到這裏她聲音扭曲,停了下來。
林文瀟掩住嘴巴,眼睛突然紅了,隨即掩面痛哭。
神逸不知所措,只得上前抱住小丫頭,輕輕拍打着後背安撫。
林文瀟泣不成聲,幾乎喘不過氣……
“我…我真的沒想……害死他們啊——大叔,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想把那些人害死啊——”
戚應暉闖進房間時,屠殺自己手下的景象,像一個夢魘,在林文瀟心頭揮之不去,讓她彷彿覺得,那個在血雨裏撐傘,談笑間殺人的女子,長着自己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