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誰竊谷稻（上）

    隨着糧倉大門的打開，一陣穀物特有的氣味，從永濟倉的糧庫之中傳來。

    永濟倉的糧庫位於一處山體之中，高手匠人將其內部全部掏空作爲糧倉，只留一前一後兩道庫門。

    前門負責陸路的糧草運輸，後門直達涇河，負責水路的糧食進出。

    除此之外再無他路，一前一後守住糧倉，雖萬人，難破矣。

    在龍武軍的兩個隊正親自搜身確認身上沒有任何有威脅的物品之後，楊清源三人進入了糧倉之中，當然葉劍寒的斷劍並沒有被解下，畢竟一把斷劍也做不了什麼。

    步入糧庫，一座座高逾兩丈的筒倉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筒倉全身木質，外層由土牆包裹，甚爲密封，只餘上方一個進糧口，和下方一個出糧口。

    一個筒倉便可裝糧三千石。

    而這樣的筒倉在永濟倉的糧庫之中一共有五百個，共可裝糧一百五十萬石。

    一石爲一百二十斤，換算成糧食便是九萬噸。

    在糧庫前門門口處，還停放着許多運糧車和數臺大型機關，看這機關的架勢應該是用來裝入糧食的，估計是墨家的手筆。

    天下機關之法，墨家佔其六，公輸得其四。

    一旁的龍武軍隊正取來了兩根鐵製的長杆，杆長約三丈，杆頭處有一個小鬥，可以由杆尾端的機關控制開閉，這是朝廷驗糧的制式工具。

    每年朝廷驗糧之時，由內閣、都察院、戶部三司代表各持一根驗糧杆，每人隨機挑選十座筒倉，取其中之糧交農耕司官員驗看糧食的品質。

    原本心中惴惴不安的孔主簿，在進入糧庫之後，心中反而慢慢冷靜了下來。

    三月初三，朝廷驗糧之日，三司官員也沒有從這糧倉驗出什麼謬誤來，難道這楊清源就能看出來，想到此處，孔知唯的心中甚至升起了一絲期待。

    若是最後沒能驗出糧倉的問題，我看你如何收場？！

    想到此處的孔知唯臉上又換上了殷勤的笑容，“大人永濟倉此刻正是滿倉，庫中的左側還堆放着一些袋裝的糧食，合計十萬石。”

    孔知唯說着還從一旁的龍武軍隊正手中接過驗糧杆，走到楊清源的身旁，遞上驗糧杆。

    “還請楊大人選倉驗糧？！”

    楊清源看着突然變臉的孔知唯心中不屑，此人的心態他大概瞭解了，無非就是覺得之前騙朝廷驗糧官的那套也能騙過自己。

    楊清源沒有理會孔知唯，只是徑直走到了中央的一座筒倉邊上。

    “先看這個筒倉吧！”楊清源左手貼在土牆外壁之上，真元一運，然後拍了拍中間部分。

    一旁的孔知唯看到楊清源選定了筒倉，立刻遞上了手中的驗糧杆。

    看着眼前殷勤如小丑的孔知唯，楊清源的嘴角掛着一絲笑意，笑意之下藏着的是譏諷。

    不知道爲什麼，原本已經安下心來的孔知唯，看到楊清源的笑意毛骨悚然。

    “本官不需要這個。”

    楊清源說完後退兩步，負於身後的右手並指如劍。

    一招斜切，斬聞霜聲。

    糧庫之中似乎因爲楊清源的劍氣，冷了幾分。

    凌厲的劍氣自左下向右上斜切而過，筒倉的左上角緩緩滑落，切口平整光滑，足見劍氣的鋒芒。

    筒倉一角緩緩地脫落，落於地面，土質外牆激起一陣煙塵，原本正因爲楊清源這個胡鬧般行爲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兩個龍武軍隊正傻立在當場。

    不是因爲楊清源指尖劍氣的凌厲，而是因爲筒倉空了。

    永濟倉中的筒倉高達兩丈七尺，但原本應該裝滿糧食的筒倉被木板隔成了三層，最上層約有四尺高，裝滿了雪白的大米。

    其最下方約兩尺，也裝滿了糧食。

    但是中間是一個中空層，有兩丈高，被上下兩塊木板完全隔開，中間沒有一粒大米。

    這一座筒倉只有兩成略餘的大米，其餘的八成大米不翼而飛。

    看到這一幕的孔知唯再無任何喜色，面色發白，跌倒於地，兩股戰戰。

    “這就是永濟倉中滿庫的儲糧？就是這麼個滿庫法嗎？！”

    楊清源面色如霜地看着在場的永濟倉中的官兵。

    “卑職死罪！”

    兩名龍武軍的隊正立刻單膝跪地。

    “死罪！”

    後方跟着入庫的三十名士卒也跪地謝罪。

    不論他們是否參與偷竊庫糧，不論他們從中獲利，單就護糧不力的瀆職之罪，就足以將他們處以流刑。

    “現在還不是你們謝罪之時，立刻給我檢查所有筒倉，隨後統計有多少糧倉！？”

    這般看似滿倉，實則已被蛀蟲蛀空了！

    楊清源有條不紊地開始發佈指令，眼前一幕他昨夜潛入便已得知，並沒有太過驚訝。

    “再着手通知永濟營校尉，除永濟倉大門守衛所部外，全軍於糧庫門前集合！”

    “卑職領命！”

    兩名隊正此刻對楊清源的話不敢有絲毫的違逆，立刻遵命去辦。

    楊清源、李尋歡、葉劍寒三人卻沒有在庫中停留，而是朝着糧庫的後門走去。

    “楊兄，你莫非知道，這庫門需要三把鑰匙才能打開？”

    李尋歡邊走邊傳音問道。

    “我昨夜來時確實發現了三個鑰匙孔，但是我怎麼知道鑰匙在哪？！”

    “那你是如何進入這糧庫之中？”李尋歡有點好奇。

    “我昨日上到這糧庫正上方的山嶺之上，找到了一個小洞穴直通山腹，我以縮骨奇功縮小身形進入，並以劍氣將最後的石壁擊穿，才來到這糧庫之中。”

    楊清源語氣平淡地傳音道。

    但是李尋歡臉上卻顯示出莫名的笑意，這就是自己的楊兄，在朝廷之上瀟灑大氣，但有的時候也會有些小偷小摸的手段。

    三人來到了後門之處，對着身後跟着的五名龍武軍精兵說道，“將這扇門打開。”

    “轟！！咯吱……咯吱！”在一聲聲響之後，令人牙酸的機關齒輪聲再度響起，糧庫的後門也被緩緩地拉開。

    刺眼的陽光照入，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我說！？今天沒有運糧船隊吧！你們開什麼後門……什麼人？！”

    守衛後門的百人隊隊正走過來正在奇怪間，就看見了楊清源這三個陌生人，立刻出聲示警。

    負責後門守衛的龍武軍將士也立刻反應了過來，盾手立刻圍住了被打開的後門，弩手第一時間張弩搭箭，瞄準了後門處的楊清源三人。

    “本官文華殿行走，大理寺丞楊清源，這位是京畿監察御史李尋歡！奉命前來，還不收起兵器退下！？”

    說着楊清源將自己官憑令牌拋向了爲首的隊正。

    李尋歡也將自己的官憑取出，拋了過去。

    隊正在看了兩人官憑之後，一擡手，原地戒備的龍武軍士卒都收起了兵刃。

    “卑職龍武軍永濟營隊正張乙參見二位大人！！”

    楊清源點了點頭，不愧是大周主戰部隊，雖然只是二線守備營，但是動作迅捷，紀律嚴明，確實是一支強軍。

    楊清源示意張乙免禮之後，便走出庫門，觀察四周。

    這糧庫的後門位於山嶺的背面，皆是峭壁懸崖，其險峻遠勝前山，只有一條小路通向山上。

    “張隊正！”楊清源朝着張乙招了招手。

    “大人有何吩咐！？”

    楊清源指着山嶺上略顯崎嶇的小路問道，“你們是通過這條路走過來的吧！”

    “正是！這是永濟倉中到此的唯一一條山路，我們每日換防來回都是從此路走的！”

    “哦？！你們從這條路到營地大概需要多久？”

    張乙不假思索答道，“估摸着要半個時辰！”

    楊清源看着這條崎嶇的小路，車輛難以通行，庫糧不會是從這裏被人運走的，只可能是走水路。

    “你們多久換防一次？”

    “啓稟大人，我們兩日換防一次！每次來時，都會帶上兩日的糧草乾柴。”

    楊清源點了點頭，隨後將目光投向營地。

    營地雖小，但一應俱全，而且很整齊。

    楊清源隨後和李尋歡二人穿過營地，來到涇水河畔，在這山嶺之間，正好有這麼一處地方可以停靠船隻。

    這座糧倉的設計者卻有大才，佔盡地利。

    楊清源觀察了一下這個渡口，失竊的庫糧應該是從這裏被人運走的。

    楊清源仔細勘察了一陣，沒有發現之後，便和李尋歡走回了糧庫之中。

    “楊兄可有什麼發現！？”

    “發現都是沒有，但是有了個簡單的推測？！”楊清源和李尋歡繼續傳音道，一旁的葉劍寒繼續充當背景板，很有一個打手的自覺，涉及智力的活動，幾乎不參與。

    “楊兄請講！”

    “安家應該是買通了主簿孔知唯，永濟營校尉，以及永濟營中十個百人隊中的某一個百人隊！然後挑選這個百人隊的在後面值守的時間，通過鑰匙打開倉門，運走糧食。”

    在楊清源看來，這個糧倉失竊案沒什麼詭異之處，這就是最簡單高效的辦法。

    永濟倉糧倉一般無人檢查，一般情況下一年開的次數屈指可數。

    無非就是三月三朝廷驗糧，秋收新糧入庫，以及給龍武、御林、長林三軍供應糧草，只需把握好這幾個時間節點糧倉失竊短時間內就不會被發現。

    “所以楊兄認爲，此地的大部人並不知情！？”

    “竊取國糧，這是重罪！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真的想要買通整個永濟倉的人，上千人如何能做到保密？！？”

    兩人正閒聊之間，門外傳來了兵馬列隊的聲音。

    楊清源三人從前門走出糧倉，就看見數百士兵嚴陣以待，一排明晃晃的弩箭正對着他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