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年前的約定與鑄造神機之人

    極限星域，崖山星區。

    崖山星區最著名的那個世界。

    白色疤痕的戰團母星和徵兵世界。這顆星球大氣層內水汽充足，風暴雲層常年積蓄環繞，從太空中看去猶如一顆白色圓球，因而常被人們稱作“奶白色的巧格裏斯”。

    今天，衆多戰艦齊聚空港。

    幾乎要把每個星艦泊位佔滿。

    遠遠超出了戰團艦隊的數量。

    對於這顆蠻荒星球上的部落民們來說，這是個百年一遇的偉大日子，大汗散落在銀河系的子嗣會在這天返回白色疤痕的發源地，回到巧格裏斯，參加一場令人心潮澎湃的盛會。一輩子生活在地表的部落民，將會有幸窺見那些馳騁星海的浪子們的容顏。

    百年一次的忽裏勒臺大會。

    那些被改造的帝皇天使，在這爲期兩三個月的時間裏，他們羣聚草原，他們舉杯痛飲，他們放肆大笑……他們展現自己最精妙絕倫最無與倫比的武藝，彼此分享尋找大汗時發現的片段線索。同時，更爲重要的是，重申並且再次強調一千年前那個約定。

    那個名爲“金帳協議”的誓言。

    今天，天氣尤爲晴朗，天空之中沒有一絲雲彩，空氣的能見度很高。牧民站在距離泉州不遠的草原上，擡頭便能看見空港在湛藍天空中的巨大朦朧輪廓，仔細觀察甚至還看見星艦穿行停靠的微小模糊身影。

    多麼令人着迷令人嚮往的天空啊。

    牧民收回目光繼續揚鞭驅趕牲畜。

    片刻之後，當他再擡起頭，忽然發現，空港輪廓周圍的那些細小朦朧的星艦，就像灘塗邊上受驚了的白鷺一樣，突然一齊離開空港，然後紛紛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

    巧格裏斯，軌道空間。

    各個戰團的艦隊進入了戒備狀態，它們紛紛調轉艦艏脫離了太空港的接駁臂，組成陣型朝着星系外的方向飛了過去。

    就在剛剛，星系外的曼德維爾點旁的深空觀測站傳來預警：一支未知神祕艦隊突破現實屏障降臨此處。這個消息瞬間就驚動了空港裏的各個戰團艦隊，星際戰士集體返回各自戰艦，然後朝着星系外圍開拔。

    “接到通訊准入請求。”

    坐在戰略臺面前的船員開口說道。

    站在他身後的星際戰士沉吟片刻：

    “准許接通。”

    此時，雙方已經進入彼此偵測範圍之內，戰略臺上投射出了對方艦隊全息投影，黑金配色的戰艦塗裝和風格獨特的戰團標誌，隱隱提醒着這名星際戰士，那個一千年前的古老傳說——那個曾經召集衆多子團創立“金帳協議”卻又莫名失蹤了的一代子團。

    “鐵浮屠戰團？他們還活着？”

    這名星際戰士難以置信說道。

    “通訊鏈接建立成功。”

    身前技術船員再次開口說道。

    戰略臺前浮現一個半身人像。

    一個相貌俊朗、神色平靜的黑髮星際戰士，他的鼻樑中間有一道疤，左邊肩甲上的鏽紅齒輪顱骨標誌頗爲引人注目。

    技術軍士擔任戰團長的古怪戰團！

    果然和傳說中的細節對上了。

    星際戰士盯着對方的臉心裏一跳。

    “你好，毀滅者的戰團長。”

    對方語氣平淡朗聲開口說道：

    “我應千年前的那個約定，前來參加忽裏勒臺大會。抱歉，我來晚了。”

    ……

    夜晚，星空下的科爾沁大草原。

    潔白的帳篷錯落地支在草甸上。

    帳篷中間是熊熊燃燒着的篝火。

    鐵浮屠戰團艦隊的突然造訪，打破了這屆忽裏勒臺大會的節奏，各個戰團的星際戰士忙於確定這支千年前的失蹤子團的身份，加上艦隊停泊空港轉運物資也花費了不少時間。等到一切安頓就緒，天色已晚。

    “噼啪…噼啪……”

    篝火裏時不時傳來細微爆裂聲音。

    星際戰士分成幾派圍着篝火而坐。

    氣氛安靜得有一些壓抑。

    “我見過你！”

    一個戰團長終於忍不住打破這份沉寂，他站起身，手指着傅青海大聲道：

    “我回想起來了，我見過你，我確實見過你，我在一千多年前親眼看見過你。那個時候我還只是一個普通士兵，跟在我的連長後面。就在這裏，科爾沁大草原，一樣的火塘，一樣的帳篷，一樣的星空……可是，爲什麼你的臉，也和一千年前一模一樣？”

    他的聲音充滿認出時的激動。

    但也透露出了一個巨大疑惑：

    爲何你的樣貌一點沒變？

    周圍星際戰士聞言紛紛疑惑起來，他們仔細打量傅青海的臉龐，彼此對了一個眼神，都能看出眼睛裏的懷疑還有不解。

    確實，傅青海實在是太年輕了。

    且不說作爲一個戰團長，哪怕作爲一個普通星際戰士，他的樣貌也年輕得有些過分，更何況他還自稱是一千多年前的“老兵”，配合這張帥臉確實沒什麼說服力。

    “如果你不介意你的這根手指成爲我的盔甲上的一個新裝飾品的話……”

    卡拉曼達面色陰沉緩緩起身，把手輕輕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冷漠地道：

    “那你可以繼續這樣指着。”

    “我只是在表達我的懷疑。”

    戰團長聞言收回了手說道。

    “區區一千多年……就讓白色疤痕的子嗣們忘記了什麼叫做禮貌嗎？”

    喬士達也站起身陰沉說道：

    “你有什麼資格懷疑，小子？”

    “小子？”

    戰團長聽到這個詞怒其反笑：

    “我是風暴領主的戰團長，我在……”

    “你在你媽個逼。”

    喬士達毫不猶豫地打斷他：

    “我在參加大遠征和平定大叛亂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巢都的角落裏撿垃圾吃呢，你算什麼東西敢來質疑我們？”

    “嘩啦！”

    風暴領主戰團長身後也站起了一羣星際戰士，他們刻滿疤痕的臉龐上充滿憤怒，瞪着眼睛盯着一臉不屑的月狼戰士。

    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兩撥星際戰士紛紛起身對峙，就差拔出武器開始決鬥。而傅青海始終盤膝坐在衆人身前盯着眼前這堆篝火一言不發，躍動着的火焰在他臉上映射出晃動不停的黑色陰影，忽明忽暗。

    “好了，諸位。”

    一個沙啞聲音出言打斷。

    衆多星際戰士轉頭看去，那是一個外貌極其蒼老的星際戰士，黑褐臉龐上的皺紋猶如乾裂了的河牀一般縱橫交錯，他的動力盔甲外面披着花白稀疏皮草還有骨串。

    “青山·可汗，好久不見。”

    蒼老星際戰士轉過頭來欠身說道。

    “你好，風暴先知。”

    傅青海微微頷首迴應道。

    “我也曾見過你，我還見過你身後的那位。”風暴先知偏頭看向坐在傅青海背後的丹珠爾，臉上露出微笑，“好久不見，丹珠爾，你的靈能天賦還在困擾你嗎？”

    “你是？”

    智庫館長臉上露出疑惑。

    接着疑惑變成恍然大悟：

    “寶術立格，是你！”

    丹珠爾沒想到，自己年輕時的同學，當初那個還在爲了晉升星際戰士而努力的少年，如今已經成爲白色疤痕戰團首席風暴先知，一千多年果然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我以我的人格擔保。”

    風暴先知轉身面向衆人說道：

    “青山·可汗以及他的戰士身上沒有任何混沌污染跡象，諸位可以放心。”

    “請坐，塔爾古金·可汗。”

    風暴先知擡手示意說道。

    “哼。”

    風暴領主戰團長冷哼一聲坐下來。

    兩撥星際戰士這才紛紛坐回草甸。

    “亞空間風暴。”

    傅青海這才淡淡開口解釋道：

    “亞空間風暴籠罩了我所在的星區，時間陷入錯亂。如果你們有幸去過銀河系最大那個亞空間裂隙——恐懼之眼，就會知道，恐懼之眼裏的混沌叛徒同樣不會衰老，哪怕萬年時間也不會改變他們的容貌。”

    他用恐懼之眼裏的混沌星際戰士來舉例子，但是在座衆人沒有問出那個愚蠢問題：那你怎麼沒和那羣叛徒一樣遭受腐化？因爲剛剛白色疤痕首席風暴先知已經說了：戰團衆人身上沒有任何混沌腐化跡象。

    “我來遲了。”

    傅青海緊接着沉聲開口說道：

    “我們遲到了整整一千年，對此我感到很抱歉。身爲風暴之子，身爲大汗和白疤的後裔，我們理應參加塔裏忽臺大會，我們想要參加塔裏忽臺大會……畢竟我就是這場盛典的提議者和發起者。儘管當初見證那場月下篝火誓言的人，很多已經不在世了。”

    傅青海的目光掃過篝火邊的衆人。

    不知爲何，明明他的樣貌非常年輕，比在座的任何一個戰團長都要年輕，但是被他眼神輕輕掃過，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得一凜。在座都是身經百戰的星際戰士，他們見過無數兇殘異形和邪惡叛徒的眼神，然而青山·可汗的眼神……給人感覺難以形容。

    彷彿直視恐懼之眼。

    畢竟是放逐過五個混沌大魔的男人。

    “我見證過那場誓言。”

    首席風暴先知撫須頷首說道。

    “我沒有親眼見證過那場誓言。”

    掠奪者的戰團長沉聲說道：

    “但我始終記得，我們的戰團長臨死之前在我耳邊交代的話。他說，青山·那顏汗還有他的鐵浮屠戰團終將歸來，屆時將會帶着失傳已久的噴氣摩托，還有可以輕易毀滅帝皇之敵的強大武器。我們白疤子嗣也能成爲暗黒天使那樣掌握禁忌武庫的人。”

    “沒錯，我也記得。”

    狂暴者的戰團長插話說道：

    “我的戰團長曾經告訴我，青山·可汗是基因原體欽定的‘鑄造神機之人’，是手藝最厲害的鐵可汗。他的盔甲，他的刀劍，還有他打造的種種武器，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絕品。爲了當初那個承諾，這一千多年來，我們始終都在孜孜不倦收集這個東西。”

    說着他從身後拿出一個東西。

    一個小型靜滯力場發生裝置，機械圓臺上面託着一個正立方體玻璃罩子，罩子裏面則是一個水晶瓶子，裏面泡着一枚綴滿肉絲、脂肪和結締組織的不規則的肉塊。

    基因種子。

    在場的人都很熟悉這個東西。

    “來自叛徒的基因種子。”

    狂暴者戰團長開口說道。

    “我們也有收集。”

    “我們也是。”

    其他星際戰士紛紛點頭附和。

    “哈哈哈哈……”

    傅青海見狀不禁笑了起來。

    笑得非常開心非常滿意。

    “很好。”

    傅青海兩掌撐在膝蓋上用力點頭。

    嘴裏卻是忽然話鋒一轉正色說道：

    “我聽人說，本屆塔裏忽臺大會已經進行到了最後階段，角逐忽裏勒臺冠軍的環節已經結束了。真是遺憾，我一直都很想參加這場比試。我認爲缺少了鐵浮屠參與的‘忽裏勒臺冠軍’，着實有些不夠份量。”

    “你想挑戰忽裏勒臺冠軍？”

    風暴領主的戰團長眯起眼睛問道。

    傅青海笑了笑，有些答非所問地道：

    “我確實是很想參與。但是爲了不浪費大家的寶貴時間，我有一個提議。”

    說着，傅青海緩緩站起身。

    他把手掌按腰間動力長刀的刀柄上，想了想又放下了手——無論青之牙還是青之刃，使用真·艾德曼合金所打造的武器進行決鬥，對於其他星際戰士來說太不公平。

    傅青海轉而抽出旁邊武器架上的一把長刀型的訓練武器，隨手甩了一個刀花，掂量了一下武器的重心，然後轉身擡刀指向篝火邊的衆人，刀尖逐一掃過，開口說道：

    “你們一起上吧。”

    整個火塘周圍忽然靜得落針可聞。

    只有不時的噼啪聲和細微的蟲鳴聲。

    衆人全都難以置信地看着傅青海。

    “我沒說清楚嗎？”

    傅青海挑了挑刀尖淡淡問道。

    “啪！”

    風暴領主的戰團長塔爾古金·可汗率先拍地而起，隨手抽出武器架上的一把長柄斧，斧柄別在背後拖着越過火塘大步衝來，然後一個踏步躍起，怒喝一聲揮斧斜劈。

    “喝啊！”

    長柄斧自上而下的斜劈，覆蓋範圍極大，幾乎不可能被躲開。傅青海卻在對方即將躍起來的瞬間提前預判啓動，腳掌踩地向前竄了一步，直接撞進塔爾古金懷裏。

    “嘭”地一聲，盔甲相撞的沉重悶響在草原迴盪。傅青海只是側身肩膀向上一靠，就把塔爾古金震得四肢發顫門戶大開，幾乎握不住手裏的武器。傅青海沉肩撞完還能順勢轉身，刀柄在掌心裏轉了一圈，換成刀背狠狠砸在塔爾古金裸露出的脖頸上面。

    “噗啊！”

    風暴領主的戰團長吐血倒地。

    傅青海毫不停滯地甩了一個刀花。

    再次擡起刀尖指向身側衆人：

    “繼續。”

    “我來試試千年前的戰士有多厲害！”

    又是一個星際戰士用力拍地而起。

    “唔啊……噼裏啪啦！”

    說完隨即被一個過肩摔扔了出去。

    傅青海故意把他扔向火塘，星際戰士動力揹包砸在篝火裏面，“啪”地一下就把數根原木搭起來的高高火塘撞得支離破碎火星紛飛，火焰瞬間騰起並向四周席捲，熱浪以及火星，薰了周圍所有星際戰士一臉。

    挑釁意味已經非常明顯。

    “可惡！”“欺人太甚！”

    他們不再遵循什麼一對一的公平決鬥原則，一個接一個地站起身來，紛紛拿起武器大步衝向站在火塘外的那個傢伙。

    一個人手持一把刀獨自站在那裏，皎潔月光在他身前拉出長長黑影，四面八方都有星際戰士揮舞各種武器猛撲過來。

    “叮噹！”

    “嘭啪！”

    “鏘啷！”

    傅青海在刀光劍影的包圍中輾轉騰挪，眼角餘光一掃就把周圍形勢盡收眼底，一瞬之間就在腦海裏面勾勒出了最完美的移動路線，腳下步伐前後進退左右橫移令人捉摸不透，閃過無數襲來攻擊同時，在一個恰到好處的絕妙時機裏面，遞出手中長刀。

    “啊！”

    “唔！”

    “呃！”

    包圍者們一個接一個地飛了出去。

    越來越多的星際戰士也加入戰局。

    傅青海在密集的圍攻之中愈戰愈酣，逐漸進入了一種玄妙而暢快的境界。人眼視野終究有限，人耳聽覺終究有限，戰至後來，傅青海乾脆閉上了眼睛，屏蔽五感，全憑原力感知告訴自己哪有敵人哪有刀劍。

    周圍星際戰士見此一幕都懵逼了。

    懵逼之中更感受到一種極致羞辱：

    他竟然把眼睛都閉上了！

    閉着眼睛都能打敗我們？

    “啊啊啊啊！”

    衆人感到羞惱更加賣力投入圍攻。

    卻被更快擊倒在地或者打飛出去。

    “哈哈哈哈！”

    風暴先知寶術立格撫掌大笑：

    “青山·可汗不僅容顏依舊……”

    “風采更是不減當年！”

    作爲親眼參與見證千年之前那場誓言的人，首席風暴先知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隱祕。比如青山·可汗早在一千年前就能打遍整個軍團沒有敵手，比如基因原體曾經想讓青山·可汗擔任怯薛之主。所以他才發出“青山·可汗風采不減當年”這番感概。

    最終，參與圍攻的星際戰士們接二連三倒下，傅青海的身邊躺了一圈受傷失去行動能力的人。本來他秉持着傳統功夫點到爲止原則，刀刃打到要害部位就算結束，但架不住個別戰士情緒實在太過激動，非要被他揍到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才肯罷休。

    “呼——”

    傅青海輕輕呼出一口氣。

    平復了一下兩顆心臟的心率。

    他邁步跨過了腳邊東倒西歪痛苦呻吟着的星際戰士，提着長刀走回倒塌散落了的火塘旁邊，還有零星火焰附在木材上面燃燒。他把訓練武器隨手扔到地上插着，俯身撈起了一壺馬奶酒，仰頭猛地灌了下去。

    “咕嘟咕嘟咕嘟……”

    傅青海的喉結蠕動着。

    一口氣喝乾了一整壺馬奶酒。

    “嗝！”

    傅青海把空酒壺扔到一邊。

    轉身指着滿地星際戰士說道：

    “記住，回去告訴你們戰團的人。”

    “我不只是‘擅長鑄造神機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