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流水淘沙不暫停 前波未滅後波生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妖道乞魚字數:6122更新時間:24/06/27 12:19:32
    林婉怡見他爲難,道:“快吃罷。”

    衛凌羽躊躇道:“這個……”起身向劍琛抱了抱拳,道:“小弟衛凌羽。劍琛兄過來一起吃些。”劍琛冷哼了一聲。

    衛凌羽頗覺尷尬,不知所措。

    林婉怡瞪了他一眼,道:“師兄他不餓。”

    劍琛本來強自忍耐,聽了這話,氣悶不已,道:“誰說我不餓了?”折了兩根樹枝來坐下,夾起羊膏大快朵頤。

    他有心跟衛凌羽過不去,是以嘴裏的羊膏還沒嚼爛,又往夾起幾片送了進去,腮幫子填得鼓鼓的。

    林婉怡冷笑道:“師兄,慢點吃,小心噎死了你!”向衛凌羽使個眼色,意示他趕緊動筷,不然羊膏非得被劍琛一個人吃光不可。

    衛凌羽因有內傷,這幾天的確沒什麼胃口,此刻傷勢初愈,倒還真覺得餓得很了,夾起羊膏往嘴裏送。

    劍琛哼了一聲,把樹枝一丟,也不吃了。

    衛凌羽吃了八分飽便不再吃,起身背起竹簍,道:“林姑娘,我要去西陵縣殺賈大同。你們去哪裏?”

    林婉怡道:“左右無事,隨你一起去,給你掠陣。”

    劍琛道:“什麼左右無事?咱們要去尋那老蛟!”

    林婉怡點頭道:“師兄說得不錯!”劍琛臉上一喜,正要再說,卻見她左袖一蕩,手心裏多出六枚黑黢黢的鱗片,每片均有嬰兒巴掌般大。

    她將鱗片遞向劍琛,道:“誅殺老蛟畢竟是大事,這件事只好着落在師兄身上了,恕小妹不能奉陪了。”

    劍琛一怔,不悅道:“是你要對付那老蛟的!”也不去接那六枚鱗片。

    林婉怡冷戰起來,道:“嘶——我瞧師兄比我更在意這檔子事!”見劍琛不答話,冷着臉續道:“我自去降那老蛟,可沒教你跟着!”

    劍琛給她這一頓搶白,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衛凌羽心想:“那老蛟盤踞襄水多年,作惡多端,是該除了它。”便道:“林姑娘,你還是先同劍師兄去除那老蛟罷。”

    劍琛道:“照啊!衛兄弟說……”

    林婉怡喝道:“你閉嘴!”一言喝止劍琛,又冷着臉對衛凌羽道:“怎麼?這就要過橋抽板了?”

    衛凌羽聽得背後冷汗涔涔,心想:“林姑娘性子太烈,翻臉快過秀才翻書,還是不要惹她着惱,順着她的意思爲妙。”當即話鋒一轉,道:“那麼咱們一起,待我親手結果了那奸賊的性命,就同你們一起去對付那老蛟。”他一心要親手斃了賈大同,是以那句“我親手結果了那奸賊的性命”十分得堅決,那是不希望她插手。

    林婉怡知道他如不能親手手刃仇家,難免抑鬱不快,柔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適才聽說賈大同武功並不高明,但此人狡獪狡詐,堅持要跟着去,也是擔心他中了敵人的詭計。

    衛凌羽和林婉怡均不會御劍,劍琛也不好獨個兒御劍,怕被師妹嘲諷他顯手段倒在其次,主要還是擔心自己走得過頭,兩人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只要他在跟前,兩人總要避嫌,不會太放肆。

    其實這就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衛凌羽是個至誠君子,心底對林婉怡有意,也不會直說出來。林婉怡雖是武林中人,於男女之防究不如一般人家嚴苛,但也不會輕賤自己。

    衛凌羽適才問過林婉怡近些日子的經歷,但她只說“沒事”,覺得沒那麼簡單,這當兒又問了起來。

    林婉怡正好不想搭理劍琛,便從頭說起。

    原來那晚她在客棧謹守庚申,察覺到有妖氣,又聽到小兒啼哭,追出客房,見一道黑影往鎮外去了,知道是有妖物盜人嬰兒,便即去追。

    那妖物速度不慢,她追出了幾十裏,進了一處山谷,那妖物突然駐足,擔心中了妖物奸計,當即止步。卻見那妖物目光呆滯,神情渾渾噩噩,暗自心驚:“這畜生是中了攝魂法術!”立即反應過來,自己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不等那妖物回神,猱身撲上,搶過那妖物懷裏的嬰兒,一掌擊在那妖物頂心,那妖物立時倒斃,現了原形,原來是一直活得久了的黃鼠狼。

    當即就要原路返回,但那嬰兒不哭不鬧,心中存疑,藉着月光一瞧,只見那嬰兒面色發白,脖子上一個血洞十分顯然,血跡已經結痂。原來那黃鼠狼早在半道上齧開了嬰兒的喉管,吸乾了血。

    她又急又氣,拋掉死嬰就要往回趕。突然間谷內震動,腳下大地龜裂,鑽出一條水桶粗的怪蟒。那怪蟒妖氣之濃異乎尋常。她即知其道行不淺,心驚肉跳,暗暗叫苦。

    那怪蛇當時向她一撲,她還了一劍。她那柄劍也是口削鐵如泥的寶劍,但斬在那怪蟒頭頂,卻似劈中了鐵石,只砍得火星四濺,那怪蟒毫髮未傷,反而一頭向她撞來。她當即一個縱身飛起。那怪蟒一頭落空,卻將谷中一塊巨石撞得四分五裂。

    她那時更是驚惶,只想着速戰速決,因此收起寶劍,就要施展雷法。雷法乃是萬法之王,大凡妖物無不畏懼,但偏偏修持起來十分復雜,要配合冗長的真言和繁瑣的指訣才能建功。施術到一半,那怪蟒突然轉身,尾巴抽中了她,打斷施法。

    也幸虧她施法到一半時,已經結成了護身罡氣,因此身子雖然撞上了谷中巨巖,除了被震得眼冒金星,倒沒受別的什麼傷。

    那怪蟒又張開血盆大口向她噬來,她那時自忖雷法是施展不成了,眼見就要落入蟒吻,立即施展法天象地,身子晃一晃,變成了近三丈高下的巨人。

    那法天象地是古時候就傳下來的神奇法術,施展後不僅能教人身軀變大,更兼刀槍不入、力大無窮之能,只是消耗尤其厲害。她所修乾坤無極功乃是絕頂的內丹法門,真氣儲量較持外丹、修尸解的道人要多出倍蓰,也不過能支持法天象地一盞茶的功夫。

    趁那怪蟒巨吻大張,右手托住它上顎,雙腳踩住了它下顎,左手胡亂一抓,正好揪住了分叉的的信子,先給它口條摘了。

    那怪蟒吃痛起來,想要將她甩脫,一味地胡亂翻滾,也不知撞碎了多少巉巖巨石。她被顛得葷七八素,卻不敢鬆手,只雙手託緊了那怪蟒上顎,一個勁兒地往上撐,終於將那怪蟒兩顎撐了個稀巴爛。

    那怪蟒當時還沒死透。她真氣耗盡,先撐不住了,恢復了本來大小,情急之中拔出劍來,在那怪蛇上顎中一刺。那怪蛇全身鱗片雖然堅硬無比,但口腔之中都是軟肉,委實抵擋不住,給她這一劍刺透,又一頓亂攪,連腦漿都攪成了漿糊。

    那怪蟒逐漸不動了,她才拔了劍,從蟒吻裏爬出。那時真氣耗盡,累得大汗淋漓,記掛着衛凌羽,不敢多耽,只歇息了片刻,就往回趕。回到客棧,忙忙地闖進他的房間,卻見鳴鴻劍扔在地上,那只小貔貅在牀角酣睡,獨獨不見了衛凌羽的蹤影。

    她頓覺手足冰涼,伸手在被褥中一摸,沒有絲毫溫度,衛凌羽已給人擒走多時了。不禁又氣又急,拾起鳴鴻劍,抱上小貔貅,離開劍閣縣,四處明查暗訪。

    不一日到了巴郡,在一間茶樓聽兩個江湖人士亂團春,無意間聽他們說日前圍追一個少年,最後殺出一個道人來,先是打退一個什麼癩蛤蟆跟老狐狸,本來就要得手,又被一老一少兩個和尚從中作梗,給那小子逃了。

    她聽得心驚,尋思那少年十九是衛凌羽,於是等那兩人饜足了,出了門,便跟了上去,等到了無人處,點了那兩人穴道。一番刑訊逼供下來,終於問明了情狀,得知他們口中的少年正是衛凌羽,至於那道人卻是誰就不知道了,而他們所說的癩蛤蟆、狐狸精即是指哈打雷和萬榮枝。

    得知那日衛凌羽是往東走的,於是一直往東尋了兩日,沒有追上。忽然想起那兩人說過,當日萬榮枝被那道人打得落花流水,也是往東逃的,猜想衛凌羽十停裏有九停是給萬榮枝捉去了。

    她於萬榮枝的惡名也略知一二,曉得它是峨眉山的公狐狸,於是又去了一趟峨眉山。尋了幾日,究是無果,心想他也許未給萬榮枝抓到,說不準早就進了兩湖地界,自己南下荊州,或可能遇着他。

    後來到了襄陽,在那裏滯留了一段時日,終於到了上個月十五,找人問明了老蛟以往出沒的大致地點,就去降妖。

    她胸中一直存着一個疑團,那就是老蛟爲何只到每月望日夜間出來作祟,是夜,在那老蛟出沒的地方得以開解。

    當時那老蛟弄出妖法,江面上扯起了大霧,她縮在岸邊的蘆葦蕩中,什麼也看不清,忽而聽那老蛟發出陣陣牛哞也似的怪吼,附近的大霧竟然蕩散了,只見它巨大冗長的身軀盤在江心中,對月長嘯。

    她登時心中雪亮,故老相傳,有些鱗蟲修行中遇到瓶頸,如要更進一步,要麼靠正法點化,要麼就是自行聚斂月華化龍。聚斂月華也只能是在每月望日,月華最盛的時候。看那老蛟的情況,它正屬於後者。這才明白,原來那老蛟平日裏蟄伏江底淤泥之中,只有望日才出沒汲取月華,噬人於它而言只是捎帶爲之。

    當時藏身不出,在蘆葦蕩中默誦真言、掐手訣,施法降下雷霆,本擬殺那老蛟一個出其不意,沒想到那老蛟道行比她想得要深許多,接連數道雷霆竟未能將它劈死,反而激怒了它。它發現林婉怡躲在蘆葦蕩中,立時飛近。

    林婉怡與那老蛟一通好殺,施展了幾項霸道法術,好不容易將那老蛟打成重傷,自己也受到了反噬,遭了重創,可謂是兩敗俱傷。自忖再鬥下去,不免與老蛟雙雙死於襄水,只好暫時退避三舍,回襄陽緩傷。臨走前撿走了老蛟身上掉下的六枚鱗片。

    這六枚鱗片於她而言大有用處,可爲誅滅那老蛟添幾分贏面,饒是如此,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於是繼續打聽衛凌羽的下落,昨兒個在安陸縣一間酒樓打尖,聽幾個要到北方的茶商坐一起閒談,說西陵出了大事,有人行刺太守未果,殺了不少官兵。

    起初聽了也未在意,但越聽越心驚,聽那幾個茶商描述,西陵全縣的通緝畫像上畫的刺客,可不正是衛凌羽?教她既喜且驚,喜的是多日查訪,終於有了他的下落;驚的是他竟會殺傷官兵,而且爲數不少。在她的印象中,衛凌羽宅心仁厚,別說是殺人了,連妖物的性命都不願意去壞。

    匆匆付了飯錢,即往西陵趕來,半道上又碰上了劍琛。

    劍琛師門禹明宮也在崑崙山,與玉虛宮毗鄰。此人是玉清教下翹楚,內修已達九四青正之境,師門絕技斬妖劍罡訣更是給他練得登峯造極,達到了身劍合一的地步。

    那斬妖劍罡訣與三陰戮妖刀齊名,也是玄門三大劍術之一,古往今來,禹明宮的前輩在二十來歲將此劍術能練到如此境界的,堪說是寥寥無幾。

    劍琛聽到林婉怡話裏捧他,也不禁得意洋洋。衛凌羽心下大是汗顏,他修爲倒是不亞於劍琛,卻也沒將三陰戮妖刀練到身劍合一的境界。

    林婉怡見他神色,明其心事,拉着他走開了幾步,附耳低語:“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他內功走的是內丹一途,更兼外丹相佐,修行起來自然順風順水,有餘暇在劍術上多下功夫。龜息術是粗淺的呼吸法門,常人憑這個,窮其一生也不過九二、九三之境。”衛凌羽默然點頭。

    劍琛見林婉怡挽着衛凌羽的手臂,避開老遠,不由得大爲喝醋,叫道:“走那麼遠幹麼?”

    林婉怡道:“你管得着嗎?我說你斬妖劍罡訣很高明,很了不起,可是拳腳功夫、劍招可就一般了。”

    這句話倒是實情,劍琛脹紅了臉,不好反駁,忍了半晌,終覺不快,將矛頭轉向衛凌羽,大是不以爲然地道:“這小子的拳腳只怕也不見得有多高明!”

    衛凌羽給他多次針鋒相對,早就不快得很,聽他存心尋釁,臉顯慍色,但念林婉怡叫他一聲“師兄”,也只好按下火來,不予發作。

    林婉怡冷笑了一聲,也不去睬他。劍琛討了個沒趣,悻悻然作罷。

    衛凌羽道:“林姑娘,內丹、外丹什麼的,這些都是什麼說法?”他自來只知道按班就部的修行,殊不知煉氣一途也有這麼多門道。

    林婉怡更不以爲奇,道:“外丹就是燒茅打鼎,採集靈藥,配比五行,練成補氣丹丸服食,以此來增傷內功。如用一些天地靈根煉丹,更能得仙人修爲,白日飛昇。我道家古時皆是以外丹爲主,吐納爲輔。不過八百年前,因爲一件大事……”

    劍琛冷笑着插言:“什麼大事?師妹你不妨說明白些!”

    林婉怡橫了他一眼,道:“那是前朝的一些事,不載於史書。嗯……八百年前,玉清和上清二教會戰盟津關……”

    衛凌羽“啊”地一聲,心想:“三清同氣連枝,怎麼會彼此大戰?”此刻是俗家裝扮,因此不敢多問,怕給劍琛發覺。

    只聽林婉怡繼續往下說道:“那時二教紫初及以上的高手,泰半聚集到了盟津關,有五六百人。上清宗擺下一個大陣——紫初別稱‘人仙’,因此這個陣法就叫作‘萬仙陣’。雙方道人鬥法,全仰仗補氣丹丸補給,鬥了十天十夜,最終二教門人傷亡泰半,玉清慘勝……那一戰之前,那些名山大澤以及一些海外島嶼中的靈藥靈根,幾乎被採摘殆盡。”

    衛凌羽驚得撟舌難下,道:“二教那一次爭鬥,幾乎耗盡了天下靈根?”

    林婉怡點了點頭,又道:“天下道人沒了靈藥煉丹,光憑呼吸吐納,修行是很慢的。且煉丹需要用汞水爲引,容易煉出毒丹,所以就有些人就開始另闢蹊徑,鑽研其他的法子啦!”

    衛凌羽道:“然後就有了內丹術?”嘴上這麼問,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玉清、上清素來不睦,恐怕也與八百年前那場大戰有關。

    林婉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後來有些人就鑽研出來屍解成仙的法子,如兵解、水解、火解等,均屬於尸解。但尸解一途,成就止於地仙。地仙者,天仙之半,不悟大道,不得長生;已尸解者稱鬼仙,陰中超脫,神象不明,鬼關無姓,三山無名,雖不入輪迴,又難返蓬瀛,多爲山神、土地、城隍之流。因此上除了玄陰觀的太陰煉形術,尸解術並不高明。”刻意提到“玄陰觀”三字,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要他不要多言,言多必有失,以免暴露了身份。

    續道:“那太陰煉形術雖是尸解術,但玄陰觀有幾位前輩曾憑藉此術修成天仙,因此是極高明的了……”衛凌羽恍然大悟,難怪有那麼多人覬覦太陰煉形術,由頭原來出在這裏。

    只聽她繼續往下說:“還有一些人,借鑑異類凝聚內丹的法子,悟出了內丹術。修內丹術者於體內結成金丹,真氣浩瀚,遠勝煉丹、尸解,只要陽壽未盡,最高更能成就金仙。”

    衛凌羽怔了一怔,想起自己當初給王趙二人擒住,二人誤把他當成異類,逼問玄陰觀絕學不果,就要殺了自己取內丹。他一直想不通,二人爲何會把他當成異類,這時想請教林婉怡,但礙於劍琛在旁,也不便開口。

    兩人說說笑笑,全不理會劍琛在一旁黑着個臉,不覺到了西陵。城門處戒備鬆散,衛凌羽心下覺得奇怪,天一道人被劍琛斬了元神,賈大同應該派人嚴密把守各個進出城關才對,怎會如此懈怠?但想此人陰險,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城中一切照舊,市肆興旺,茶肆、酒樓、飯鋪、米鋪、雜貨鋪正常經營,販夫走卒往來吆喝。街上既無街卒,更無公差官兵。直到了太守第,四下裏也無官兵把守,大門更是敞開着,內外寂無聲息。

    衛凌羽躊躇片刻,當先走進門去,穿過天井到了大廳,只見賈大同好整以暇地端坐椅上,臉上沒戴那張人皮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衛凌羽疑心有詐,冷冷地道:“惡賊,你耍什麼花樣?”刷的一下,鳴鴻劍出鞘。

    賈大同道:“媽了個巴子,龜兒子要給你爹媽報仇,現在動手罷!

    衛凌羽正感詫異,只聽林婉怡道:“他沒搞鬼。”當下不再猶豫,長劍往前一刺,便即刺穿了他心臟。

    賈大同悶哼了一聲,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道:“很好,你這輩子,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衛凌羽一驚,忙揪住他領口,喝道:“知道什麼?”賈大同見他這副神情,笑意更濃,嗓子裏發出幾聲低沉的聲音,便即嚥氣。

    林婉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多想,他這是故意裝神弄鬼,要給你心裏留個疙瘩。”環視了宅子四周一眼,續道:“這惡賊想必是聽說了師兄的本領,自忖逃不出去了,又擔心你趕盡殺絕,索性遣散了家人,獨自領死。”

    衛凌羽道:“不對!”突然憶起那日在竹林精舍,劉憲章曾問過明惠老和尚的問題,明惠當時只顧搪塞推諉,並未正面回答。明惠在臨死前也告訴過自己,殺了賈大同大仇便即得報,不要追查別的。

    他讓自己不要追查什麼?他是如何得知母親是前五兵尚書之女的?難道說,當年父親遇上水賊並非巧合,而是有人蓄意指使賈大同等人的?

    大仇得報,他心裏沒有一點快活,反而覺得無比沉重。殺了仇人又如何?雙親終歸是活轉不過來了。賈大同臨了還往他心裏拋了老大一個疑團,讓他好不痛快。

    呆立良久,忽然揪住提起賈大同的屍體,到一間廂房扯下一張牀單,套住他的脖子,拎着屍體躍出宅子。

    林婉怡叫道:“你幹嗎去?”見他不應,只好跟上。劍琛皺了皺眉,臉上現出一抹厭嫌,也跟了上去。

    衛凌羽提着死屍,徑在鬧市中狂奔。市裏行人見他提着一具滴血的死屍,嚇得哇哇大叫,紛紛讓開道路。

    他直奔上鼓樓,吊起賈大同的屍身。百姓自來好事,圍到鼓樓跟前指指點點。

    他等湊熱鬧的人百姓多了,提氣喊道:“江洋大盜賈大同,於乾符元年五月十六日子時,在襄水戧殺朝廷命官衛耀宗,奪其告身,假冒衛將軍走馬上任,多年來盤剝百姓,江夏民怨沸騰。此賊惡貫滿盈,今日終於伏誅!”話音甫歇,梟了賈大同首級,拋下鼓樓,又將其屍體踢下,腔子裏鮮血泉涌。

    百姓先是惶恐,緊接着歡聲如雷。一擁而上,對那死屍拳打腳踢,以泄私憤。

    林婉怡這時才明白他的用意,原來賈大同冒名頂替衛耀宗多年,江夏百姓對其恨之入骨,他這是藉機爲父正名。

    衛凌羽躍下鼓樓,向林婉怡一招手,展開輕功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