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鬥妖道誤中邪毒 遇憐釵暫棲綠竹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妖道乞魚字數:7212更新時間:24/06/27 12:19:32
轉念恍然,衛耀宗昨夜應當通過劉憲章的身形認出其就是日前行刺的刺客,他與劉憲章一路,自然被當成了刺客一黨。
衛凌羽本就答允幫劉憲章行刺這狗官,既被認作刺客,也不惶恐,只是昨夜與劉憲章分別匆忙,忘了約定碰頭時機,這幾日無處下榻,本月十五如何與他會面?
原擬到買一頂斗笠戴上,但像這樣藏頭遮尾,反而引人注目。趁着天剛亮,市肆不旺,早早尋了家酒樓吃飯。
本以爲這時候應該不易被人發覺,不意一碗面吃到一半,幾個官兵就耀武揚威地闖將進來。趕緊埋低頭,遮住了五官,心想:“怎麼如此晦氣?”
幾個官兵掃視一圈,目光在他身上定住,叫道:“你,把頭擡起來!”
衛凌羽感覺要遭,左手一按桌角,身子騰地拔起,喀喇喇巨響聲中,破窗而出。那幾個官兵魚貫追出門,見衛凌羽竟奔出十餘丈,急得哇哇大叫。
這一陣動靜,驚動了左近街道官兵,紛紛來援。衛凌羽奔出一陣,見迎面來了一隊官兵,立即裹足不前。再看左右亦有官兵,只好施展輕功躍上屋頂。
官府通緝衛凌羽的賞錢不菲,衆官兵均想拿了他領賞,見他竟有飛檐走壁的功夫,雖然驚詫,卻不肯放走了這嘴邊的鴨子,搶佔街道,圍追堵截。
衛凌羽昨晚吃過弓兵的虧,見城內壁壘森嚴,四下裏官兵涌如潮水,擔心再有弓兵,不敢久耽。展開御風追電,於屋頂上疾走,奔逸絕塵。四下裏冷不防射來幾支冷箭,他抖開劍勢,左右格擋。
放眼望去,見官兵越來越多,暗暗叫急,尋思非得施展三陰戮妖刀不可。動了這一念頭,真氣運動起來,左手拇指、中指、小指指尖凝出三支長約寸許、細如牛毛的白毫。
正要甩手發出,驀地一驚:“他們畢竟是奉命辦事,又是普通人,如何抵擋我這刀罡?還不得把命都送在這裏?”三陰戮妖刀最重殺伐,這要衝散官兵,不知得殺傷多少性命,立時息了念頭,收了刀罡。
這時,一陣飛蝗箭雨來到。他舞開劍勢,護住己身,躍下屋檐,進入左近一條狹窄的巷道。忌憚弓兵箭矢凜冽,巷道只有三人並排那麼寬,若非忌憚弓兵箭矢凜冽,憑他的武藝,要守住巷口自非難事,倒也不必手忙腳亂。
官兵魚貫而入,衛凌羽倚仗長劍犀利,將來犯之敵兵器紛紛斬斷。衆官兵見他不傷人性命,衝得愈發狠了。
衛凌羽見他們得寸進尺,把心一橫,刺傷了居首的幾人。受傷的官兵往後擠,後排的官兵往前靠,巷道裏人頭攢動,刀劍難展,官兵互相誤傷,滿地斷刀殘劍,兩壁血跡點點,狼藉一片。
衆官兵拿他不下,又恐他突然暴起傷人,一名百夫長下令步卒退出巷道,調來弓兵,想將他射成篩子,拿了屍體也能換賞錢。
衛凌羽心下一凜,心想今日怕是難以善了,說不得真要動用三陰戮妖刀。緊隨衆官兵衝出巷道,進入人羣,好教四周弓兵投鼠忌器。
鬥過一陣,許多官兵被他給刺傷了肢體,但這些官兵訓練有素,陣型並不散亂。
衛凌羽正要思慮是否要施展三陰戮妖刀,突然聽得一人叫道:“天一真人留步!行刺太守大人的刺客同黨在此,我等戰他不下,還請真人出手!”
衛凌羽循聲眺去,只見東南角百步外一道人負手而立,正望向他。那道人約摸四十來歲,頭戴一頂偃月冠,內穿天青得羅,外套黑色法衣,橫髭短襞,容光煥發,眉宇間透着一股邪氣。
那道人聽到求助聲,原地待了片刻,突然闖進人羣,喝聲:“爾等退下!”不分敵我,凡有官兵阻路,一應揪住後領拋飛出去。
衛凌羽聽他那一聲喝,中氣十足,悠揚四野,內功造詣着實不淺,不免心裏打鼓。正此時,那道人已奔近,一記劈掌勢若奔雷,直奔他天靈蓋襲來。
衛凌羽察覺天一道人掌風凜冽,左掌倏迎,與他對了一掌。兩人身子同時打晃,各自倒退出幾步,腳步所過之處,青磚盡碎成了齏粉。
衛凌羽只覺得手掌發麻,一股陰寒真氣順着勞宮穴衝入闕陰心包經,忙運真氣,才堪堪化去了這股真氣,心想:“這道人什麼來頭?好精湛的內功,準是渡過了雷災!”適才那一掌使上了“五丁開山勁”,五重勁力疊加,居然也只是跟對方鬥了個旗鼓相當。
天一道人臉上閃過一抹訝然,適才這一對掌,他已探明衛凌羽的內功底細,真氣顯是不及他的,但衛凌羽瞬間接連發出的五重勁力教他大爲驚奇,這等運勁法門漫說他不曾見過,更是聞所未聞。
見衛凌羽面貌稚嫩,不過十七八歲的光景,竟有九四青正的修爲,驚疑不定,道:“你是哪一派哪位高人門下?”
衛凌羽不答反問:“你是三清玄門哪一宗的朋友?”他跟天一道人年紀相差不小,這句話問的頗爲無禮,只因對方一身道人裝束,想必就是劉憲章說的太守相請的妖道。
此人既是三清教下,既不在叢林恬淡清修,出山亦不濟世度人,反而助桀爲虐,與那狗官沆瀣一氣,教他心生鄙夷,瞧之不起。
天一聽他語氣不恭,哼了一哼,道:“你師父沒教過你走江湖的規矩麼?你該說‘不敢請教足下高姓大名’才是。”續道:“我瞧你的武功路數,似是上清一脈,但不知令師是上清宗的哪一位高人?”他畢竟老練許多,懲羹吹齏,衛凌羽內外功俱是上乘,來頭只怕不小,萬一結下大梁子,日後可不好過。
衛凌羽自是不敢暴露玄陰觀弟子的身份,道:“小可師門籍籍無名,不足掛齒。”心中卻想:“這人好老辣的眼光!”
撥雲見日掌和碧海潮生劍法雖是集上清武學之大成,但經胡升泰幾次修正,推陳出新,已經少有上清武學的影子,此人竟能看出端倪,這份眼光可是不賴。
玄門三教道袍形制各有細微差異,他仔細打量天一道人,道袍與三教制式均不相同,又想:“遮莫這人非正教出身,是個左道旁門?”
天一道人將信將疑,尋思:“我再試他一試,總能瞧出他的師承來歷。”拱了拱手,道:“貧道武藝殊淺,要請小兄弟指點,還望小兄弟不吝賜教。”生怕衛凌羽來歷非凡,因此這句話說得十分客氣,只是衆目睽睽之下,不免有些折了自家威風。
衛凌羽一拱手,道:“有僭了。”將劍還歸鞘中,猱身而上,左掌裹着排山倒海的掌力,當胸劈向天一道人。
天一道人擡手去架,只覺得衛凌羽掌力雄渾剛猛,尤似一方磨盤,壓得他胸中氣鬱,竟然難以化解。便即抄出左拳,擊衛凌羽膻中。衛凌羽左掌回撥,擋住來拳,運動龍虎二勁,一個“玉環步”縱到天一道人左側,斜出右掌,再攻其左肋。
這正是一招“推波助瀾”,左掌借回拉之勢以助右掌威勢。天一道人“噫”了一聲,將身子一收,不退反進,向他中門闖將進來,右肘挑起。衛凌羽猛地抽身,右手使“清風拂柳”,在他肘下一託。
天一道人那肘上本藏着千斤巨力,被他這一招化解開來,心想:“這小子好高明的拳腳!我今日若是討不得便宜,傳揚出去可不好聽!”肘勢已老,上臂乘勢下劈。
衛凌羽這時身子疾轉了一圈,左掌往上一託,龍象功運動起來,又埋藏上了“五丁開山勁”,與他對了一掌。
天一道人的手臂被彈回,心中詫異:“好剛猛的真氣,似是真容院的龍象功!”
衛凌羽覺得左臂經脈受一股陰邪真氣侵襲,森森刺骨,大有侵略心肺之跡象,忙運功化解,暗道:“好邪門兒的功夫,可不曾聽說玄門三教有這種陰森的功夫,果然是個左道妖人!”
兩人心思迥異,聚精會神,誰也不敢怠慢,拳腳往來快捷無倫。天一道人內功高出衛凌羽一籌,但衛凌羽掌法奇特,兩人各有千秋,工力悉敵,鬥得難分難解,百十回合不分勝負。
天一道人自恃見多識廣,準擬五十招內必然看出衛凌羽的武功家數,豈料衛凌羽掌法之中雖有上清路數的痕跡,卻非他所知的任一上清掌法,且內功路子更不具道家以柔克剛的特性,反而像極了佛門絕技,百十招下來,教他愈益的糊塗了。
他想佛家內功雖然剛猛,但用勁勢老,畢竟不耐久耗,叵耐衛凌羽兼備道家煉氣精髓,真氣悠遠綿長,似長江大河,滾滾無盡,想要分出勝負,非得鬥到五百招之後不可。
天一道人是來自天南蠻荒的高手,聲名雖不顯於荊州武林,但自忖功力卓絕,兩湖一帶鮮有敵手,百招竟還戰不下一個毛頭小子,老臉上早有些掛不住,驚怒交迸,使“雀躍步”跳將起來,蹬向衛凌羽胸膛。
衛凌羽使一招“日月同輝”,雙手變爪,在他左腿上一撓,將天一道人左腿撓出數道血淋淋的口子,同時也被天一道人踹中胸膛,肺腑一震,嘴角溢出血來。
兩人各自退開數步,這一下卻是天一道人佔了上風,他所受畢竟只是皮外傷,衛凌羽肺腑受創,氣機業已有所遲緩。
一衆官兵不明就裏,只當他兩個誰也奈何不得誰。早有人按捺不住,突然放出一支冷箭,射向衛凌羽後心。
衛凌羽聽得身後破風聲響,斜身一閃,那箭卻疾飛向天一道人面門。天一道人冷哼一聲,歪頭咬住箭桿,再一甩頭,將箭倒射回去,人羣中一名官兵慘叫一聲,左眼已被箭矢射中。
天一道人提氣道:“誰敢橫加干預,這便是榜樣!”這時好勝心起,非要挫一挫衛凌羽的銳氣不可,旁人干涉只能徒惹他不快。
有了那被射瞎眼的倒黴弓兵的前車之鑑,餘下官兵噤若寒蟬,自是不敢擅作主張。
天一道人縱身一躍,到了衛凌羽身前,當頭劈下一掌。衛凌羽受了內傷,知道再與之白打,決難抵敵,便即運動真氣,身後好似生出一股拽力,倒躍出去,腰身一躬,長劍抖出鞘,順着肩頭滑出。擡手持劍,起個“丹鳳朝陽”,迫得天一道人回招自保。
天一道人早見識過他與官兵動手時所使劍招,自是精妙之極,不敢大意,拔劍一格,兩腳一縱一跟,俯低了身子,使一招“黃鵠沖霄”,直取衛凌羽頜下十二重樓。
衛凌羽大起敵愾之心,叫聲:“來得好!”將劍一繞一顛,黏住了敵劍,平帶出去,退步轉身,忽而一個箭步衝上,一招“螳螂穿林”抽向天一道人小腿。
天一道人吃了一驚,往後一跳,叫道:“枯槁真人胡升泰是你什麼人?”適才衛凌羽那一繞一顛,看似是劍招,實則是大槍裏攔拿二法。
江湖傳言,南北劍術林林總總,各有奇妙,但用劍不離基本十三勢,唯獨上清宗玄陰觀的劍術糅合槍術精髓,學劍往往從槍術攔拿扎練起。
胡升泰業已銷聲匿跡多年,但早年在江湖上闖下老大名頭,傳言曾殺廢玉清宗多名高手,威震天下。
衛凌羽心下一驚,暗道天一道人眼光老辣,竟爾被他瞧出了端倪。當下更不答話,展開七十二路劍勢,殺了上去。
天一道人疑心他是胡升泰的傳人,但見他所用長劍寒光閃閃,顯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不像是傳言中曠古絕今的鳴鴻劍,心中稍安,抖劍迎上。
他內功真氣陰寒,劍術也走陰毒路子,招數十分刁鑽,變幻莫測,往往一劍使來,看似運上了十成勁力,可臨近敵身,卻突然一變,攻之一旁,大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韻味。只是相比於其他劍術虛實各參其半,他的劍術反而十招中七八招中是虛的,有時候一招使盡了,也不見真正的殺着。
衛凌羽與他鬥了百十個回合,每覺得他劍招厲害,使力抵敵,卻偏偏給他溜走,比泥鰍還要滑溜,反而白費真氣,真個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鬥到兩百招之後,衛凌羽兀自摸不着頭腦。天一道人的劍勢忽而變得沉重起來,虛招逐漸少了,實招增多。這一變化更教衛凌羽措手不及,漸漸落了下風頭。
衛凌羽這時只覺得敵人劍招凜冽,藏有無盡殺機,被迫得大汗淋漓,呼吸漸重。天一道人覷見一個破綻,將劍一蕩,取他腰肋。衛凌羽斜身去格,天一道人將劍一揚一點,使個“鳳點頭”的路數,朝他眉心點到。
衛凌羽吃了一驚,舉劍去架。天一道人趁機縱將上來,兩把劍劍格互相別住,轉身使一記肘槌,衛凌羽擡起左手擋住。天一道人手臂一彈,蒲扇似的手掌直往下蕩,掌風涌起。衛凌羽只覺得會陰冷颼颼的,忙伏掌去擋,不意天一道人突然變招,一記實打實的肘槌栽中他心窩。
《大智度論》言:“複次那伽或名龍,或名象,是五千阿羅漢,諸無數阿羅漢中最大力。是以故言如龍如象。水行中龍力大。陸行中象力大。”佛家向稱諸阿羅漢修行勇猛、功力最著者如龍如象,龍象功之名既以此而譬。
衛凌羽修行龍象功時日雖短,但本身內功根基深厚,業已有所成,真氣可遍佈全身,幸而抵禦下這一記肘槌,被打得氣息紊亂,卻再未受重傷。
天一道人這時愈發肯定衛凌羽所練的是龍象功,這時也無暇去想他緣何身兼佛道兩家絕技,一縱身躍開,轉身再將劍遞來。
衛凌羽劍招施展不出來,已有些山窮水盡了,恍惚間憶起恩師當年教誨,說碧海潮生劍法盡破天下武學,其要旨在一味搶攻,如犯了守禦之過,便失了神髓,不是碧海潮生劍法了。
他自下山以來幾逢敵手,縱有功力著者,也不過與他拼個伯仲,鮮有蓋過他者,故而他無所畏懼,能夠從容搶攻。所謂“功大欺理”,目下天一道人功力勝過他一籌,心裏生畏,因而處處謹慎,步步小心,一來二去掣肘起來,自然不復劍法神髓。
一念及此,豁然開朗,情難自禁,發出一聲激昂長嘯,舍了周身要害不顧,遞出一劍,刺了過去。
天一道人一時佔了上風,正沾沾自喜,尋思再鬥百十個回合,定能教衛凌羽敗下陣來。忽聽得一聲綿綿長嘯,蕩着真氣發出,竟教他一個失神,再回神時,見敵劍刺到,距咽喉不過尺許。
心頭震動,忙忙地向後跳將出去,尋思:“這小子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剛要出劍,卻見衛凌羽已經猱身欺來。
天一道人將劍一挑,擋下劍招,一躍而起,在半空中打個筋斗,展開身子,長劍直貫而下。他功力卓著,這一劍若是刺到實處,非得刺穿衛凌羽百會要穴,給他頭顱攪個稀爛不可。
衛凌羽這下也不如何驚懼了,一個“鐵板橋”仰身,將劍向上迎出,兩劍劍身平貼在一起。運起勁來,黏住對手長劍,左手撐地,身子一擺,帶劍斜揮,給天一道人拖下地來。
天一道人手上加重了力道,意欲抽回長劍,但衛凌羽長劍繞起圈兒來,給他長劍黏得死死的,根本脫不開。他驚得撟舌難下,真氣灌上長劍,想要磕開敵劍。
衛凌羽這時心無旁騖,劍上勁力綿綿,兩柄劍絞在一起,難分難捨,任天一道人如何使勁,總是如泥牛入海,無法掙脫。
天一道人怒上心頭,大吼一聲:“豎子欺人太甚!”漲紅了麪皮,運起畢生之功抽劍。
乍聽得一聲刺耳脆響,他一個踉蹌後退出去,手裏只剩下劍柄,劍身已經碎成幾段,鐺啷啷地落地。
衛凌羽劍勢蕩開,劍光繚繞,真個潑水不進,風雨不透,綿綿如滄海,巍巍似太華,鋪天蓋地,勢不可當,往他頭頂蓋落。
天一道人躥高伏矮,狼狽躲閃,叵耐碧海潮生劍法連綿不絕,如跗骨之蛆,教他應接不暇。一個不備,左肩中了一劍,登時血如泉涌,染紅了半邊衣裳。
衛凌羽乘勝追擊,天一道人驚懼交加,怪叫着跳將出去,左手捏成拳,拳心快速在眉心碰了三下,“哼”一聲從鼻竅中擤出兩道黑氣。
衛凌羽不知他使什麼妖法,心下存疑,再不敢冒進。只見那兩道黑氣纏繞起來,迎風見長,化作一條長約三丈的黑蟒,騰空飛來。
他不知厲害,揮劍就斬。豈料長劍斬過那黑蟒頭頸,黑蟒頭頸分離,化作一團黑氣飄近,復又變作,竟無所創傷。那黑蟒張口噴出一團無比腥臭的毒霧,他一個不備,吸了一口,登時感到目眩耳鳴。
天一道人又怪叫一聲,那黑蟒飛回,化作兩道黑氣,從他鼻竅中鑽進。他撲將過來,起腳直踹。衛凌羽揚劍去斬,叵耐頭暈眼花,失了準頭,被天一道人輕鬆躲過。他胸前挨了一腳,肺腑受創,噴出一口血來。
天一道人正要再出厲害殺招,忽聽耳側破風聲起,暗道:“不好!”忙忙地向後跳開。
只見兩隻黝黑的圓球飛來,在他面前劃出兩道弧線,撞在一起,發出霹靂聲響,生出一股黃色濃煙,瀰漫開來,擾亂了他的視線。
天一道人只覺得胸前生疼,伸手拔下指甲蓋大小的一點鐵片,暗道:“僥倖!”來人使用的是火器,幸而他閃避及時,不然非要受到重創不可。
他不知暗中出手的是何人,但這時黃煙瀰漫,敵暗我明,不敢上前。那黃煙是由硫磺、硝石燃燒而成,端的嗆人。他捂着口鼻,等到黃煙被風吹散,已不見了衛凌羽的身影。
天一道人封住左肩穴道,不再流血。他行走江湖多年,今日在一個少年手下栽了跟頭,顏面掃地,恨得咬牙切齒。
其時那股黃煙生出後,衛凌羽只覺得有人拽着他的衣袖,低聲道:“快跟我走。”聽出來人聲音,微一遲疑,拔足跟上。
避開官兵之後,衛凌羽衝着眼前的佳人道:“多承衛姑娘相助,小可感激不盡。”原來適才相救的正是江夏太守的千金衛憐釵。
衛憐釵道:“衛公子不必客氣。你中了那天一道人的毒,我先帶你去療毒。”
衛凌羽覺得暈眩未去,胸悶氣短,當即點了點頭,跟着她跑出幾裏地,直到一處叫作綠竹庵的宅子門口停下。
衛憐釵拉起門環敲了幾響,喊了幾聲“師父”。宅門開時,迎出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女子,面容姣好,身着白衣,頭頂妙常巾,原來是個居家修行的優婆夷。
她見衛憐釵攜一少年而至,那少年面泛黑氣,顯是中毒之兆,道:“怎麼回事?”
衛憐釵道:“師父,此事說來話長。你先幫衛公子解毒。”那女居士正是綠竹庵的庵主,別號妙音,是衛憐釵的業師。
衛凌羽體內毒性發作起來,腳下無力,衛憐釵攙着他進院。妙音引着二人到了廂房,教衛凌羽坐下,替他把脈。衛憐釵在旁備述他中毒情由。
妙音把過脈,道:“中毒不深,倒是可以解的。”吩咐衛憐釵燒來一盆熱水,割開衛凌羽十指,放出幾滴黑血,滴進水盆,取一枚解毒丹教他服下。
衛凌羽正要謝她相救之恩,她道:“此毒雖解,三日之內卻不可運功,你要切記。去罷。”
聽妙音下了逐客令,衛憐釵道:“師父,現在官兵全城緝拿衛公子,你教他去哪裏?莫不如讓他在你這綠竹庵小住幾日。”
妙音道:“胡說什麼?”瞪了衛憐釵一眼。綠竹庵雖只她一人,總算是佛門清淨地,何況男女有別,她是處子修行,留宿陌生男子,傳揚出去,有損佛家清譽。
衛憐釵雖不信佛,但跟着妙音學了幾年武藝,耳濡目染,也知曉一些佛理,道:“佛雲:‘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師父如肯收留衛公子幾日,勝過拜佛求經。”
妙音道:“這是《罵意經》裏的話,後面還有說:‘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難量。’你不要胡說八道。”
衛憐釵急道:“師父,什麼是‘好意’?莫不是善意麼?佛法是胡人自西土帶來,與中土衆生說八正道,你說弟子‘胡說八道’,可見徒兒不是亂說。”
妙音素知這個徒弟心思玲瓏,要與她理論,自己萬萬不是對手,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衛凌羽精神稍緩,心想:“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我堂堂七尺男兒,何必寄人籬下,受人冷眼?況且我是道家弟子,如何住得這沙門庵堂?只好辜負了衛姑娘一片好心。”起身向妙音作揖稱謝,快步出門。
衛憐釵喚了他一聲,見他不應,追出門去,邊走邊道:“文殊師利言:‘有娑竭羅龍王女,年始八歲,智慧利根,善知衆生諸根行業,得陀羅尼,諸佛所說甚深祕藏,悉能受持。深入禪定,了達諸法,於剎那頃發菩提心,得不退轉,辯才無礙。慈念衆生、猶如赤子,功德具足,心念口演,微妙廣大,慈悲仁讓,志意和雅,能至菩提。’智積菩薩……”
妙音聞聲嘆了口氣,道:“只限三日。”
衛憐釵見激得妙音鬆口,大喜,拽住衛凌羽,道:“還不快謝謝我師父?”
衛凌羽心氣起來,道:“衛姑娘,我以前未能如實奉告,我是道家信衆,進不得庵堂。適才是情非得已,這下既了毒,便不能再待了。”
衛憐釵道:“外面到處是通緝你的告示,你現在動用不得真氣,倘再遇到了那妖道怎麼辦?”
衛凌羽道:“如真給令尊大人拿住了,只好饒上一條性命便是。”嘴上說饒上一條性命,心裏老大的不服氣,心想如給官兵捉住了,定是要被帶去見那狗官,到時候指不定饒上誰的性命。
衛憐釵面露愧色,暗想:“原來他已知道我的身份了。”道:“你別置氣。先緩好傷,我再想辦法帶你出城。”
衛凌羽本想說“我還需要你帶我出城麼”,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吞回了肚裏。他目下動不得真氣,要逃出城去還真有些犯難。
衛憐釵見他似有鬆動之意,續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便是在這庵堂待上三日,只要不改向道之心,又怎的了?”
衛凌羽心想不錯,現在不是較勁的時候,如給天一道人捉住,一刀砍殺了,枉送了自己一條小命,也不見得就是英雄豪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