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狐狸(五)

    覺得這麼多年以來讀的那些聖賢書全部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一樣。

    終於把母親給哄好，讓她離開之後，柳雲生覺得似乎是已經累得精疲力盡，雖說現在日子錦衣玉食，不再像從前一樣的困苦，可是總覺得心裏是越發的貧瘠。

    覺得心裏面缺失的東西是越來越多了，好像怎麼都填補不滿了一樣，甚至都不知道該要如何的去填滿。

    從前在鄉村裏每日熬夜苦讀時，總要擔心是不是會耗費很多的蠟燭，總要擔心明天的蠟燭夠不夠。

    可現在在公主府裏，哪怕他看上一頁的書，也是沒有任何的關係，因爲這些吃穿用度根本就不用憂愁。

    其實現在的日子和從前相比起來，真的是已經彷彿置身在雲端裏的一樣，也不懂爲什麼自己的心裏莫名其妙的，卻覺得丟失了那麼多。

    總覺得還需要一些更多的東西來填滿，難道說人的慾望真的是沒有滿足的嗎？得到了便想要得到更多。

    他現在娶了公主，卻又不甘心對着公主低頭，反倒是想要像尋常夫妻一樣想要公主對着自己來低頭。

    他知道自己實在是有些貪心了，可是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啊，控制不了，也根本就不願意去控制。

    既然這輩子都得和公主做夫妻若不能想辦法讓自己好過一些，怕是這輩子自己都不會覺得安心。

    麗妃雖然是病了，但也只是小病，喝些藥過幾日就好了。

    但是也沒有想到桃夭會特地進宮來看自己，倒是也不免多了幾分的感動。

    “你都已經成親了，若是沒什麼大事，倒也不用總是進宮，我這病多半也不是什麼大病，不需要你來照顧的。”

    麗妃躺在病牀上，看着桃夭爲自己端茶送藥的樣子，面露感激。

    正是因爲她們不是親生的母女，所以很多事情有幾分的生疏。

    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親生兒女的照顧，可對於桃夭，卻始終是覺得隔了一些的什麼，難免多了幾分的客氣。

    “還記得小時候我生病了，母妃也是這樣喂我喝過藥的，現在我只不過是報道回去。”

    桃夭微微笑着將藥丸順手遞給身邊的宮女。

    其實啊，她當時寧願進宮，也不想在公主府裏呆着，很多時候，面對柳夫人還有柳雲生，總覺得渾身都不是滋味。

    這對母子雖說看起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可骨子裏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都是想掌控自己，想要壓自己一頭，其實，所以有時候說來說去也是挺沒意思的。

    尤其是柳雲生，他不會像是柳夫人那樣表現得這麼的直白，但是從他的說話談吐當中，便也能感覺得到他是想壓自己一頭。

    “你不過纔剛成親幾月？要多多和駙馬相處，駙馬可是高中的狀元，模樣俊朗，才華橫溢，想來應該對於你來說會是一個良配。”

    其實說起這件事，麗妃還是有那麼一些小小的愧疚的。

    因爲當初桃夭不願意嫁，還跑到自己面前來大哭過，但是沒有辦法，聖旨都已經下了，自己又能怎麼樣呢？這是陛下的意思。

    “是啊，駙馬的確是很好，只是母親她性子有些潑辣，許多時候說的話也實在是難聽，偏偏我也不知道該要如何的反駁回去。”

    一說到這，桃夭便有些委屈的垂下頭，看起來好像真的是很爲難的樣子。

    其實對於真正的公主來說，本來就是很委屈。

    她生長在皇宮，生長一個在這麼守規矩的地方，偏偏婆婆卻是這麼一個沒有規矩的人，所學的規矩教養就成了婆婆對付她最好的武器。

    每每因爲那些難聽的話覺得不舒服，都是一頂要尊重婆婆的帽子頂下來，她還能怎麼樣呢？

    更別說柳雲生又是有意無意的想要故意以此掌控她，她除了依賴看起來對自己好的丈夫，還能怎麼樣呢？

    “那柳夫人從前也只不過是鄉野村婦，現在突然成了你的婆母，確實會擺幾分的架子。

    但是你也不要太過委屈了，你好歹是公主，公主府也是你父皇賜給你的，倒也不用將姿態放得太低。”

    麗妃眉頭一皺，顯然是有了那麼一些不滿。

    到底也是在自己身邊養過幾年的孩子病了，還知道跑進宮來看她，現在又看着這孩子垂着頭，好像真的是很委屈的樣子，不免得有些心疼。

    到底是公主金枝玉葉，怎麼可能被外人所欺負？

    “麗妃娘娘實在是有所不知，其實公主自新婚之日開始，便一直在忍讓着，已經忍讓了許多回，只是最近那柳夫人說的話實在是太爲過分了！

    她居然說，即使是公主也要像他們村子裏的兒媳婦一樣伺候婆婆，這話說得的確是過分，連奴婢聽着都覺得有些委屈！”

    想到在公主府裏的時候，桃夭的吩咐，蘇蘇是時候站出來說話，其實她也是真心實意的，替公主覺得有些委屈。

    那柳夫人說話的確是太過粗俗了，有時候反駁都不知道究竟該要如何反駁回去才好。

    “蘇蘇，好了，別說了，那到底也是我的婆婆，現在若是再說這些，確實有些不合適。”桃夭搖搖頭，不想再說。

    若是只論在公主府裏的話，柳夫人無疑來說是輩分最高的那一個，自己若是對他太過強勢，傳得出去確實也是有些不好。

    可是別忘了，她還有一個母妃呢，雖然只是養母，那也是名義上的母親。

    “怪不得看你這麼委屈，連蘇蘇都說得這麼氣憤，想來那柳夫人確實也是太過了。”

    麗飛有些心疼地去拍拍桃夭的手，正思索着此事該要怎麼做。

    這礙於身份，柳夫人的確是桃夭的婆婆，但即使是婆婆，怎麼可能像尋常百姓家在公主面前擺婆婆架子，這也實在是有些不合適。

    “待會兒你回去的時候，我讓方姑姑跟着你回去，讓她在公主府裏管事，順便也幫你分擔一些壓力。

    方姑姑是宮裏多年的老人了，你若是有什麼不懂不會的，多多讓他幫幫你就好。”

    麗妃也想到了這個法子，自己也是分身乏術，也不可能跑到公主府裏去做主，便也只能讓身邊的人去了。

    “多謝母妃，方姑姑是您身邊最好的得力助手，您將方姑姑給了我，我會記得母妃的大恩大德的！”

    桃夭立刻笑着感謝，不管怎麼樣，好歹也是幫了自己，說一聲謝謝總歸是沒錯的。

    麗妃只是笑着點點頭，其實這也不算是幫了多大的忙，也只是順手讓方姑姑跟着他回去看看罷了。

    這才不過是剛成親，事情就弄成這個樣子，可不願意讓自己的養女受了委屈。

    坐在回公主府的馬車上，桃夭滿臉笑意，蘇蘇也是開心的不得了。

    “沒有想到麗妃娘娘對公主居然這般的好，只是說上幾句抱怨的話，便讓方姑姑跟着回來了！

    方姑姑可是麗妃娘娘身邊陪伴多年的人，有她在，以後公主府裏再也不會任由柳夫人隨意撒潑了！”

    蘇蘇是越想越開心，也真是受夠了柳夫人說話做事如此的粗俗不堪。

    從前好歹駙馬還會說上幾句，最近駙馬怎麼也變得不管不顧了起來。

    “所以呀，當初父皇下旨賜婚的時候，我百般不情願，倒也不是瞧不起那柳雲生。

    只是覺得我與他在一起，定然是會有許多的矛盾，不會事事都會如意的，看吧，時間久了，矛盾果然就顯現出來。”

    桃夭靠在馬車上，頗爲無奈。

    這不是看不起還是看得起的問題，而是這兩個人真的一點都不合適。

    皇帝下旨賜婚，自然是一片好心，在他看來，這個書生勤勞能幹頗有才氣，配自己的女兒那是足夠好了。

    卻是沒想到，當兩個人真正在一起生活，那真的是需要多多的磨合。

    “公主，其實我覺得駙馬看起來還挺好的，許多時候都是願意幫助公主說話的，只不過是柳夫人太不好了。

    她太沒有規矩，說話也太過難聽，畢竟是駙馬的母親，駙馬應該也不好做人吧？”

    蘇蘇小聲的試探着說道，在她看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她又不能時時刻刻都跟在公主身邊，也不知道他們夫妻倆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只知道很多時候駙馬都願意站出來幫公主說話。

    桃夭只是笑，沒有反駁，然後便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蘇蘇還是太過單純了，準確的說，公主僕兩個都挺單純的。

    回了公主府之後，桃夭便讓蘇蘇帶着方姑姑住下，爲她收拾一間屋子，而她自己回去一打開門，便看到了柳雲生。

    “駙馬，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起來臉色不好？是又被母親訓斥了嗎？”

    桃夭轉身將門關上，然後走過去，仔細地看着柳雲生的臉。

    這是一種非常不甘心的感覺，這種不甘心夾雜着一些自卑，一些嫉妒，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恨意。

    對，沒錯，柳雲生是恨公主的，是在恨着自己的妻子。

    他恨公主爲什麼是公主，爲什麼生來就是金枝玉葉？

    公主越是過得好，便越讓他覺得自己過得是有多麼的不好，一日一日的下去，他覺得自己是越發的變態了。

    “母親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怕是也改不了，也沒有什麼好改的。

    從前在村子裏，母親若是不是這麼一副暴躁的脾氣，還不知道要如何把我養這麼大。”

    柳雲生似乎很是感慨，他上前去抱住了桃夭，似乎是想要尋求一些安慰。

    其實啊，這麼多年來的寒窗苦讀，爲的不就是這麼一刻嗎？

    爲的就是想要得到榮華富貴，還娶了金枝玉葉當自己的妻子，一切的一切，明明已經很是圓滿了。

    可他卻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裏總有那一股莫名其妙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滿足，以及一些恨，還有深深的嫉妒。

    “駙馬，若是覺得母親的存在讓你覺得不開心的話，你可以試着將自己解脫出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都要看緣分，哪怕是至親之人，若是相處不來，你可以不理會。母親養你這麼多年，自然是需要報答公主府錦衣玉食便是最好的報答。”

    桃夭忽然笑了，她也抱住柳雲生，伸手輕輕拍着他的背，很是溫柔地安慰着。

    “不，公主說的實在是太過輕鬆了，做不到，我根本就做不到。”

    柳雲生閉着眼睛，將頭擱在桃夭的肩頸上。

    他怎麼可能當作沒聽到那些話呢？從小到大，這些話早就已經刻入自己的骨髓當中了，根本就無法置之不理。

    桃夭索性不再說話，因爲這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夠勸得了的。

    柳雲生是自己把自己憋得太過於變態了，根本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

    其實這話說得好像也有幾分的道理，生活在鄉下那種環境當中，若是柳夫人不變得潑辣強勢一點，帶着兒子又如何能夠活得下去呢？

    只是啊，這世間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錯綜複雜了，柳夫人對於兒子的既給了愛，也給了壓力。

    所以柳雲生又將自己的這些壓力轉變爲積極變態的情緒，將他的變態又展現在了公主身上。

    一環扣一環，無非都是想爲自己的情緒來找一個能夠承擔的人罷了。

    自從方姑姑來了公主府之後，這柳夫人便也是收斂了許多，最起碼那些難聽的話就不會脫口而出了，也知道在公主面前不要亂說話。

    只是啊，便將這些怒氣又全部都發泄在了兒子身上，在她看來，這都是兒子沒有本事，不能管好自己的女人。

    桃夭是不會接受柳夫人給了這麼多情緒上的壓力的，要給自己兒子去就好。

    她不是真正的公主，不會因爲規矩禮儀而要忍受柳夫人的這些莫名其妙的指責，不得不說，有方姑姑在公主府裏，很多事情處理起來也算是慢慢的有了規矩。

    只是柳雲生卻是百般的不好，不僅要面對母親這些情緒上的壓力，更重要的是他真的掌握不了自己的妻子了，這對於自己來說才是最爲致命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