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第 256 章

    我在昏黑的枯木林中穿行。

    視野之間，盡是層層的落葉，尖銳的石子，粘膩的河水……

    黑暗彷彿延伸到了世界的盡頭。

    太安靜了……

    沒有蟲鳴。

    沒有風聲。

    甚至連河水也如同乳酪般凝固在原地。

    我越走越心慌，越走越恐懼。

    到最後，我奔跑了起來！

    我扇動翅膀，一飛沖天！

    我飛起來了！

    可是，天也是黑色的。

    天幕中的太陽已經熄滅，那塊冰冷巨大的圓石就那麼靜靜的掛在那兒，給人一種極爲可怖的壓迫感！

    轉頭，我驚慌失措地朝着遠方那座直入天宇的高山飛馳。

    昏暗的一切都在我的羽翼下一閃而過。

    我看見了沒有漣漪的湖泊。

    我看見了乾枯死寂的草原。

    我看見了倒塌的半截石柱。

    我看見了掛滿蛛網的墳墓。

    這個世界空空蕩蕩，似乎除了我，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死了！

    我的眼眶開始發酸，開始發熱！

    “父親！父親！”我開始嘶聲呼喊，“瑞奇！莎莉！莎莉！”

    可是，沒有任何迴應。

    咽喉中彷彿噎住了一口氣，難受極了！

    我發瘋地朝前飛，我似乎在死寂之中飛了七千年！

    我到達了那座暗淡的山峯。

    它被厚厚的冰川覆蓋，就像一個立在冰棺中的巨人。

    轉過那如同刀鋒的山巔，我忽然看見了什麼東西，它讓我的心臟驟停！

    “達利安？！”

    那名男孩被封在冰面之下，臉頰灰白。

    不，不止是他的臉頰。

    他的脖頸，他的指尖都透着死亡的灰白！

    有那麼一剎那，我覺得自己不會呼吸了。

    “達利安！達利安！”我飛了過去，大聲喊他的名字。

    可是，他一動也不動。

    “達利安！達利安！”我用力的捶打着那堅固的冰層，哪怕拳頭血肉橫飛也不停下。

    可是，那一聲聲沉悶的響動都沒入了死亡的沉寂。

    “不！達利安！達利安！達利安！達利安！”

    “……彌賽亞……彌賽亞……”

    “……拉……德……”

    “……彌賽亞……彌賽亞……”

    “……拉……德……”

    無數的世界之外，我終於聽見了如同嘆息的聲響！

    那聲音越來越近！

    一個激靈，我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那一瞬間，我瞪着眼睛，瞪着模糊不清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名男孩。

    他還活着……

    嗓子彷彿被噎住了一樣，難受極了。

    “……彌賽亞……”男孩跪在我身旁，用力的握着我的手，滿臉都是焦急，“我在這兒……聖光啊……別哭……我們馬上就能回到金楓林港……我們去找泰蘭德殿下……別哭……提克里提！”他忽然暴怒地大吼起來，“還要多久靠岸？！”

    “你在開玩笑嗎？莫格萊尼家的小少爺？”提克里提不耐的嗓音從洞開的門口傳了過來，遠遠的，“我們才往回開了半個晚上而已！就算全速前進，也得天亮之後才能到！”

    他的嗓音帶着地精特有的尖細，彷彿一根鋼針，在我的靈魂裏刺出了一個鮮血飛濺的洞！

    下一秒，那可怕的低語聲從我靈魂的空洞裏傳了進來！

    “……拉……德……”

    “……拉……德……”

    “……拉……德……”

    低語聲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震撼！

    “拉文霍爾德！”

    “拉文霍爾德！”

    尖銳的嘶吼也響了起來。

    它們就像無數尖矛中，呼呼揮舞的重劍，狠狠的重創了我的大腦！

    “啊---！”我抱着腦袋，幾乎要在硬板牀上打滾了！

    “彌賽亞！”達利安用力的抱住了我，禁錮住了我的雙手。

    透過凌亂的捲髮間隙，我看見他的雙眼通紅，“天吶！你到底怎麼了？！”

    “……我好疼……達利安……別讓我醒來……”我幾乎在哀求的大哭。

    “再給她服用那種藥水，”這似乎是格力高的聲音，“水妖的血……”

    “不行！”達利安斷然拒絕，“彌賽亞，你聽我說，”他緊緊的攥着我的手腕，不讓我動分毫，“你已經喝完一瓶了！再服用的話，會中劇毒……”

    “我寧願中劇毒……我寧願死去……”

    “別胡說……”

    沒等他說完，一聲巨響忽然從我們頭頂的甲板上傳來。

    轟--

    整艘船似乎都震動了一下。

    “嗷！”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水手們的驚叫。

    “我們被襲擊了！”

    “你是誰？！”有人在大喊！

    “他從哪兒上來的？！”

    “呸！拿上魚鉤！幹掉他！”

    “一起上！”

    “吼--”一聲怒喝，下一秒，甲板上又傳來了一聲巨響！

    砰--

    碧藍的電光透過了厚實的甲板，它們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在甲板上剖出了蛛網般的痕跡，然後，那厚實的木板轟然碎裂！

    一瞬間，糾結的纜繩，破裂的木桶，慘叫的人羣，無數的東西從上面砸了下來。

    “呃啊---！”

    “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救命……啊……”

    遍地是哀嚎。

    達利安立刻將我摟緊了胸口。

    飛散的木屑之後，我硬是挺起脊背，朝那邊看了一眼。

    我看見一個高大無比的影子從上面躍下，他帶着滿身藍色的電光，半跪着落在了地面上。

    在他的面前，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天而降。

    他被電光包裹，身體被燒得漆黑，渾身都散發着濃濃的煙燻味。

    “提克里提先生！”格力高第一個認出了他。

    “嗬嗬……”地精船長好像想說點什麼，可是，鷹鉤鼻子與破損的嘴裏只噴出了陣陣濃煙。

    咯拉--

    不遠處，那個高大的影子站了起來。海風掀開了他如同枯草的額發，在那兒，我瞧見了一雙散發着冰藍光芒的眼睛。

    “呼……”他的嘴裏噴出了寒霧。

    他一步步走了過來，沉重鏽蝕的鐵靴在地毯上凝結出了一個又一個冰花。

    他……他是個亡靈？！和我在奧特蘭克見到的那一個何其相似！

    呼呼--

    他旋起了沉重的流星錘。

    我確信，那長滿尖刺的鐵球能夠輕易把人的腦袋砸碎，讓人的腦漿四濺！

    “見鬼的！”達利安把我推進了格力高的懷裏。他反手抓起了一旁的半個木椅，朝那個高大的影子迎了過去！

    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手中的武器狠狠撞在了一起！

    砰--

    撞擊的聲響沉重撼人！

    我看見達利安手中的椅子直接成爲了滿天碎片，而不等他尋找到第二個武器，那個影子的流星錘已然再次朝他甩了過去！

    “達利安……噢！”幾乎在同一時刻，我耳邊的低語聲化爲了咆哮！

    “拉文霍爾德！”

    “拉文霍爾德！”

    那一聲聲尖利的聲響簡直敲碎了我的顴骨，撕碎了我的臉頰！

    “彌賽亞小姐！彌賽亞！”格力高試圖壓制住我緊緊扯拽頭髮的雙手，可是，他又不是強壯有力的達利安，他直接被我一把掀了出去！

    “噢！”

    天吶！

    太疼了！

    我一路滾到了牆角，額頭狠狠地觸向了滿是尖刺的斷牆。

    一下。

    兩下。

    三下。

    似乎只有皮膚上鮮血淋漓的疼痛才能讓我好受一點點！

    “別這樣！別這樣！彌賽亞！”格力高趕了過來，不然，我也許真的會將自己撞死在這兒。

    “……我好疼……”我攥住了他的胳膊，忍不住的痛哭，“……幫幫我……幫幫我……求你了……”

    “聖光啊……”他將我抱進了懷中，嗓音裏帶着掩飾不住的哭腔，“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

    不期，離我們不遠處的虛空開始扭曲，一個披着黑袍的人從空間之門裏步出。

    我看見他環視了一圈四周，聽見了他嘿嘿地陰笑了兩聲，“……等你們成爲那位偉大存在的僕從，就不會痛苦啦……”

    很明顯，格力高也聽見了他的話，男孩立刻轉過身，張開雙手，將我擋在了後面。

    黑袍子的視線只是輕蔑的在他的身上一掃而過，順着他的目光，我看向了船舷處。

    不知不覺，達利安已經被那個高大的人影逼到了那邊。

    男孩尋到了一截堅硬的鐵棍，那尖銳的尖端與流星錘一次又一次的撞在一起，把他的手弄得血淋淋的。

    那個黑影似乎能夠操縱雷電一般的奧術魔法，這使得達利安也不得不一再呼喚聖光，可是，他身上那層薄薄的光罩又能堅持多久？

    “魔法之神啊，我向你祈禱，讓它隨風而去……”就在那時，我聽見了細微的誦咒聲。

    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我將視線重新投向了那名危險的黑袍人。

    天知道什麼時候，他在地毯上灑下了一圈散發着綠色光芒的粉末，那些粉末便紛紛浮空，隨後，如同漣漪一樣迅速擴散開！

    呼--

    我只覺得有一陣風吹了過來，隨後，便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這股帶着清冷香氣的味道……是帶有幽靈菇粉末的某種麻=痹=毒=藥？！

    側臉觸地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這個。

    我前方的格力高也晃動了一下，直直地趴在了滿地木屑裏。

    “……死亡之神啊，我向你獻祭……請束縛這些迷失在黑暗中的靈魂，讓他們成爲您力量的容器……”

    我說過，我只是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但我並沒有失去聽覺，我聽見那名黑袍子開始誦讀某種邪惡的咒語。

    我也沒有失去視覺，所以，我還能清楚地看見船舷那邊的事情！

    我看見達利安膝蓋猛然一彎，隨後，跪倒在殘破的甲板上。

    然後，我看見他面前那高大的影子攥住了他的脖子，而那柄流星錘就在他的頭頂呼嘯作響！

    他要砸碎達利安的頭顱！

    不！

    我迫切地想要站起來，可是，手與腳根本不聽使喚！

    這讓我着急的幾乎要瘋了！

    就在我以爲達利安要血濺當場的時候，他忽然動了！

    他將雙手交錯於頭頂，生生架住了當頭砸下的流星錘！

    “呃啊！”他痛呼一聲，被砸得翻倒在地。

    藉着那股力量，他順勢朝後滾了好幾圈，那一刻，有什麼東西從他的嘴裏掉了出來，在他胸口不停的搖晃。

    我死死地盯着那兒，憑藉着明亮的月光，我終於看清了，那是一枚戒指！是娜塔莉女士的戒指！它讓達利安恢復了神智！

    達利安甚至在躲避的間隙裏，呼喚出了身着可怖鎧甲的聖光之僕克雷斯！

    可是，沒等我慶幸，試圖翻身而且的達利安彷彿被什麼定住了，保持着半跪後仰的難受姿勢，再也動彈不得！

    克雷斯也一樣，他明明已經舉起了重劍，可是，卻遲遲無法劈下！

    “拉文霍爾德！”

    “拉文霍爾德！”

    偏偏那時，我耳邊又響起了那見鬼的嚎叫！

    頭好疼啊！

    我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捲髮，那一刻，我僵硬的手指微微一頓！

    我能動了？！

    難道腦中尖銳的刺痛似乎可以幫我擺脫麻=痹=毒=藥的束縛？！

    噢！

    管他呢！

    “拉文霍爾德！”

    “拉文霍爾德！”

    我強忍着大腦被撕裂的疼痛，硬是從地毯上爬了起來。

    “看着邊！”我怒吼起來，血液衝上了頭頂，剎那之間，我只覺得自己的視野都是鮮紅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那一瞬間，我用力比了一下雙眼，再睜開時，我已經踩在呼嘯的暗影之風上！

    只一步，我到達了那個高大黑影的背後，手中的匕首順着他的肩甲，深深地沒入了他的右肩。

    我想把他整條胳膊給切下來，可是，我的匕首卻被他堅硬的骨骼擋住了。

    “呼--”亡靈當然感受不到疼痛，他只是站在原地，呼出了一口寒氣而已！

    “拉文霍爾德！”

    “拉文霍爾德！”

    尖銳的吶喊穿刺着我的頭顱！

    實在太疼了，所以，我沒法像曾經那樣牢牢地攀在獵物的背後。

    手指一鬆，我摔在了那個黑影的背後，“噢……啊---！！”我簡直要疼的蜷成一團。

    譁啦啦--

    就在那時，我的手肘觸到了什麼冰冷的東西。

    大口的喘着氣，我偏開頭，瞧見了地上隱隱約約的冰藍色鎖鏈，那些東西繞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而克雷斯身上的最爲明顯！

    當我眯起雙眼，我甚至能清晰的看見他雙手纏繞着的鎖鏈上閃耀的魔紋！

    這是魔法，對不對？！而這裏能夠使用魔法困住我們的只有那名黑袍子！

    我不由地朝不遠處的魔法師看了過去，他也恰巧看了過來，並且朝我前方這高大的黑影擡了擡下巴，下一秒，黑影轉過了身。

    天吶，當我看清楚他的臉時，我不由地倒吸了口涼氣！

    那張臉……那張臉是碎的！

    他的額頭與顴骨是裂開的，沒有嘴脣與鼻子，他的雙耳都也被齊根切掉……

    但是，看他的骨骼，他生前應該是一名暗夜精靈。

    沒等我想更多，他已經伸出了帶着長長指甲的手，似乎想要掐住我的咽喉！

    “彌賽亞！快離開！”無法動彈的達利安發出了嘶吼。

    我急促地呼喊了一聲，咬緊牙關，在污濁的地面上挪動了一步，下一秒，我已經出現在了那名黑袍子的身後，並在他有所反應之前，將自己的匕首洞穿了他的背心。

    “呃啊---”黑袍子痛呼起來，他不可思議地偏過頭，惡狠狠的瞪着我，發紫的嘴脣一刻不停，“……魔……魔法……之神啊……”

    他還想誦唸咒文？！還想使用魔法？！

    怎麼可能讓他得逞！

    “喝啊---！”我一手揪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緊匕首，發狠地朝下一劃！

    我成功的切斷了這個混蛋的脊椎！

    “啊---！”他渾身僵了一下，隨後，就像一個軟皮袋一樣，朝後倒了下去，身體裏噴出的炙熱液體把我淋了一頭一臉。

    “拉文霍爾德！”

    “拉文霍爾德！”

    我捂着頭，躺在滿地粘膩的血水裏大口的吸着氣。

    我感覺自己也與這些液體一樣，會在海風裏慢慢冷卻，慢慢消逝。

    一陣黑一陣紅的視野裏，我瞧見船舷邊的達利安恢復了行動的能力，他猛地撞在了那名背對着他的高大身影上，把他撞得從船舷上翻了下去。

    然後，他踉蹌着朝我奔了過來，“……彌賽亞……彌賽亞……”

    我被攬進了他滾燙的胸口裏。

    隔着溼透的衣裳，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

    “聖光啊，你受傷了！”

    我按着彷彿隨時要裂開的太陽穴，從牙縫裏擠出了那幾個詞，“……頭……好疼……”

    他默唸了一句什麼，將閃耀着聖光的右掌蓋在了我的額頭上，“再忍忍，彌賽亞。”

    *

    可就在那時，在船舷之外的虛空中，我忽然看見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我說過，這是一個明亮的月夜，四周一覽無餘。

    那東西是怎麼憑空出現的？！

    它像是一艘巨大的輪船，比魚皮號大得多！

    當然這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破開了嘩嘩作響的水面，朝我們的方向迅猛地衝撞了過來！

    “達，達利安！”

    砰！！

    巨大的衝擊讓我驚叫着飛了出去！

    也許是船身外那些海龍皮起了作用，魚皮號居然沒有被撞碎，而是像陀螺一樣在海面上轉動起來！

    噢！

    我都要吐了！

    嘩嘩--

    在飛速旋轉的景物中，我驚恐地發覺那艘巨輪正貼着船舷衝過，發出了一連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在百米之外，它猛地調轉船身，再次衝了過來！

    砰--

    “噢！”我再次飛上了半空！

    幸好魚皮號的船舷足夠結實，不然，這一次我肯定掉進了大海！

    天吶……

    我的脊背真疼，好像斷成了好幾截！

    轉動的輪船一窒，朝相反的方向開始旋轉，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自己的每一滴腦子都被甩了出去！

    “彌賽亞！快抓緊船舷！嗷！”我隱約聽見了誰的大喊。

    可是，沒等我把他的話付諸行動，一大片陰影再次當頭撞來！

    砰--

    這一次，魚皮號也飛了起來。

    再次落入海水中的時候，我才發覺整艘船已經斷成了兩半！

    海水倒灌，我所在的船尾很快便豎起了起來！

    它就像一把劍一樣，直直地cha在水中！

    “天吶！”我緊緊拽住了一根嗖嗖作響的纜繩，它的另一端被捆在一個結實的木樁上，順手，我還抓住了從身旁滾下去的一個人影，“噢！”他沉重的體重與衝力簡直要把我的骨頭拉斷！

    “……彌賽亞小姐！”那個人擡起了頭，在他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裏，我看見了入骨的恐懼。

    然後，我找到了他恐懼的來源。

    就在我們下方，在水面下，魚皮號那巨大的螺旋槳扇葉還在無時不刻地轉動！

    如果掉下去……我們一定會像那些木桶一樣被漩渦卷進去，被攪成碎末！

    “……別動，格力高……”吞嚥了口唾沫，我飛快地朝上面看去。

    空空如也，那三米之外的橫面上只掛下來幾隻焦黑的手。

    其他人呢？

    達利安呢？！

    目光平移，我的呼吸忽然停止了！

    我看見那名男孩了！

    他被掛在另一側的船舷上，尖銳的鐵條貫穿了他的手肘。

    深色的液體正沿着他耷拉的指尖，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他似乎已經暈過去了，頭低垂在胸前，雙腿隨風搖晃。

    有那麼一瞬，我的心臟好像忘記了跳動，“……達利安！”

    可他沒有任何迴應，甚至連眼睫都沒有絲毫顫動。

    咯拉--

    忽然，他的身體下沉了一下！不堪重負的鐵條已經開裂，彷彿隨時就要折斷！

    “不！”

    我必須去救他，可是……可是……

    我不由地看向了被我抓着胳膊的格力高，如果我丟開他，我一定可以藉助着這根纜繩蕩過去，我就一定能把達利安從那兒帶回來！哪怕我現在頭疼欲裂！

    對，我只需要鬆開手……

    “……彌賽亞……”格力高或許從我的神色裏看出了什麼，他的瞳仁在不安地晃動。

    那一聲讓我忽然回過神來！

    願聖光寬恕我！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咯拉--

    達利安那邊再次傳來斷裂的脆響，那刻着螺旋紋路的鐵條再也無法掛住那名男孩了！

    啪--

    他無助地朝下墜去！

    就像那一天……那一天塞林墜入火海中一樣……

    不！

    用盡全力，我將格力高往上一拽，不由分說的將纜繩塞進了他的手中，“抓住它！”

    沒有絲毫猶豫，我狠狠地在殘破的甲板上一蹬，朝達利安的方向撲了過去！

    我要抓住他！

    或者和他一起摔死！

    我不知道爲什麼要這樣……我只知道我絕不要再經歷一次那樣可怕的事情！

    “不！彌賽亞小姐！彌賽亞！”格力高的驚呼很快被海水的聲響淹沒。

    嘩嘩--

    巨大的扇葉在海面下攪動，讓這片海彷彿沸騰了一般！

    “達利安！達利安！”

    我在飛沫中穿行，用力地伸直手臂。

    “達利安！達利安！”

    他似乎聽見了我的喊聲，似乎睜開了一線眼睛，似乎朝我伸出了手！

    可就在那時，就在我的手指幾乎要觸碰到他的手指的時候，一個格外健壯的身影忽然從半空裏蕩了下來，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肩膀，砰的將我按在了身後豎直的甲板上，“噢！”

    躍過他的肩膀，我眼睜睜地看見那名男孩落進了海水中！

    我看見他被捲入的漩渦，被攪入了輪船的扇葉！

    他消失地無影無蹤！

    “……不！不！”巨大的悲痛襲來，幾乎要把我的心臟撐破！

    我掄起拳頭，狠狠地給了面前這名託倫一拳，直把他揍得頭顱一仰，慘呼一聲！

    “……別……動……你……”他cao着生硬的語調大吼。

    “我不要你多管閒事！你滾開！滾開！滾開！！”我瞪着雙眼，揪着他頭頂的牛角，拼命想把他推走！

    砰--

    就在那時，劇烈的衝擊再次傳了過來！

    這一下，我不用再掙扎了，因爲，天地倒轉，所有的一切都飛了起來！

    我被一根呼呼旋轉的鐵條擊中了額頭，在意識陷入黑暗前，我看見那艘襲擊我們的黑色巨輪正擦過我身旁，駛向拂曉的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