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第 248 章

    我飛回了崔蘭希爾，並且輕車熟路的從月落家那破損的窗戶飛入了客廳中。

    既然我已經知道達利安他們明日才能繼續尋找我，那麼，我或許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嗯，我還得再想想對策。

    如果……我能和那些小劣魔交流就好了。

    或許，風歌老頭那兒有什麼奇怪的毒=藥，能夠讓崔蘭希爾外那些脾氣暴躁的野狼蜘蛛或是梟獸發狂，它們會衝入村莊，沒準還能踩斷艾倫一條腿。

    這麼想着，我心事重重地飛過那放滿翻開大部頭的客廳。

    客廳裏空無一人，可是，我卻敏銳地發覺月落家的地下室有些異樣。

    在那兒，一股股濃烈的魔法波動正從門縫裏涌出。

    難道，昨天夜裏，我在桑達爾耳邊的遊說起了作用？她打算在今日炸掉自己父親的煉金臺？

    躊躇了一下，我還是沒忍住好奇心，飛向了那兒。

    如果她真的那麼做，我肯定得好好地欣賞一下她的“傑作”，對不對？

    *

    我費了很大的勁才爬進虛掩的門縫，只一眼，我就看見了那對父女略顯狼狽的側影。

    瞧，桑達爾的臉頰上滿是黑灰，右手的袖子裂成了兩半。

    而奎恩提的狀況就更糟糕了，他的眼罩被燒掉了一般，露出了下面如同肉瘤的傷疤。

    所以，我是不是來晚了？

    不過，他們怎麼沒有怒目相對？

    相反，眼前的這副景象還真是叫人……叫人覺得噁心。

    瞧呀，桑達爾正在仔細的調動鍊金臺上的魔紋，深紫色的魔法光芒把她的眼珠弄得像透明的琉璃。

    而獨眼的奎恩提正附身在她肩頭，緊張的盯着桑達爾的一舉一動。

    “當心，桑達爾！當心！當心！”他掐着嗓音連聲大喊，拳頭都虛握了起來，“快！趕緊調整這兒的魔紋，你必須對這股魔力要進行分流，不然，法陣會發生爆-炸！”

    桑達爾被他吼的手忙腳亂，指尖在鍊金臺上瘋狂的滑動，甚至都拖出了殘影。

    可是，情況卻沒有變好。

    鍊金臺上閃動的紅光越來越濃烈，還發出了嗡嗡的蜂鳴！

    砰--

    忽然，一聲悶響炸開。

    一團炙熱的白汽就像炮彈一樣直撲天花板，把那兒的牆皮都掀開了一大塊！

    “噢！”我們三個異口同聲！

    我嗖的一下躲進了前方厚厚的實木櫃子下，滿頭捲髮都倒豎起來！

    “快一些，桑達爾！小心一些！”煉金臺旁，奎恩提發出了聲嘶力竭大吼，“天吶！當心！”

    猛然回頭。

    從我的角度，我看見他一把將自己的女兒摟進了胸口，想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即將到來的震盪，而嚇壞了的桑達爾更是緊緊揪住了他的衣襟，嘴脣都變白了。

    可是，一切都沒有發生。

    當鍊金臺上的紅光到達頂峯的之後，那兒傳來的蜂鳴聲漸漸平復了下去。

    最後的那一團熱氣就像水泡一樣，無聲的在半空裏消散了。

    好半晌，那對父女才直起腰，小心翼翼地瞧向煉金臺。

    只見染着淡淡紅邊的紫色微風從臺子上閃爍的魔紋間盤旋而起，濛濛紫光中，鍊金臺上那一把種子就像有了生命一般開始扭動。

    在它們那黃褐色的表皮之下，彷彿有什麼粘膩的東西正在此起彼伏。

    那些東西簡直比奎恩提的眼睛更醜陋更叫人作嘔！

    “……神吶，你成功了！”頓了一下，奎恩提再次大叫起來，他一把握住了女孩的右肩，用力搖了搖，“看見了嗎？！桑達爾？！你有聰慧的頭腦，更有穩定的雙手！你是天生的鍊金師！感謝艾露恩！感謝天神！感謝他們賜予了你難得的天賦！”

    那些話讓桑達爾張了張嘴，臉頰漸漸泛出了深藍，“……它……它真的能變成其他植物嗎？”囁喏了好半晌，她才從嗓子裏擠出了那句話，語調裏盡是不可思議。

    “會的！孩子！”奎恩提摸了摸自己被燒掉一半的左鬢，回答得又得意又振奮，“只需要穩定供給魔力，這些種子就能變成晨光麥種子！鹿盔大人願意用知識和友誼換取它們，我或許可以在有生之年裏找到一本書卷，找到尋回靈魂的辦法，那時，我們就可以……”說着，他忽然閉上了嘴，小心地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女兒。

    很明顯，桑達爾並沒有注意他的話語。她死死地盯着煉金臺，眼眸閃閃發光。

    可是，突然，精靈女孩那雙淡淡的藍色眉毛微微皺在一起，“……我覺得……它們給我的感覺不太對……”

    “你只是累了，我的孩子。”奎恩提用焦黑的右手攬住了女兒的肩頭，帶着她往門口走去，“你需要去休息一下。”

    “但是……我更想去外面玩，依琳他們在等我……呃……我是說……”

    “去吧，好孩子。”

    “真的？！您不生氣？！”

    “哪怕與她們在一起玩耍，也改不了你是個天生的鍊金師這個事實！”奎恩提傲然擡起了下巴，反手合上了地下室的門。

    *

    靜謐與溫暖總是催人昏昏欲睡。

    *

    我踩在了一片潮溼的土地上。

    那片土地漆黑，泥濘，漚臭。

    當你注視着它的時候，會覺得裏面彷彿流轉着紅的發紫的液體。

    這兒是哪呀？

    我捂着鼻子，環顧着四周。

    騰騰黑霧氣氤氳在天地之間，讓這兒顯得過分壓抑。

    我輕輕地在泥地裏跺了跺腳，隔着柔軟的泥土，我好像踩到了什麼。

    嗯？

    是剛生出來的小南瓜？

    還是過早掉下來的蘋果？

    我記得，蘋果園的瘋姑娘總喜歡做這種事情。

    她會悄悄地把青蘋果埋進土地，然後，等它們渾身長滿黑毛後，再刨出來，投擲給某個路過的倒黴蛋，還會一面嘻嘻怪笑，手舞足蹈。

    沒錯，我就是期中的一個倒黴蛋。

    爲此，我曾給過她兩鞭子，但事後，我的父親喬弗裏爵士卻把我關進了冰冷的柴房，“聖光教導我們，要容忍弱小。”

    呸！

    用足尖撥開泥土，就在我將要看清那是什麼的時候，一隻漆黑枯瘦的拳頭忽然刺破了地面，我幾乎是一幀一幀的看着它張開五指，緊緊抓住我的腳踝！

    “噢！”我驚叫起來，用力踢着右腳，試圖從那只手中掙脫，可就在那時，我駭然發現越來越多的手從泥土裏伸出！

    那一隻只彷彿凋零花朵的手帶着枯萎與絕望，繞上了我的大腿，纏上我的腰間！

    “聖光啊！救命！”我用力的撥開那些如蛇的手臂，可是，卻撥不開從中傳來的冰冷刺痛！

    那充滿惡毒的感覺就像針刺一樣，刺入了我的皮肉！又順着我的血管，侵入我的大腦，侵入了我的每一顆細胞！

    全身彷彿被冰凍了！

    ……我必須……必須離開這兒！

    ……我必須……必須飛起來！

    這麼想着，我用盡最後的力量微微屈腿，隨後，用力一蹬！

    我居然掙脫了束縛！

    下一秒，我張開羽翼，一飛沖天！

    我衝入了殷紅的天空，衝進了不遠處沐浴在血光中的雪白的山巒……

    這兒是……奧特蘭克山脈？！

    那麼剛纔，我踩着地方真地是盧比奧莊園？！是白房子？！

    我驚恐的朝後張望，可是，黑色的霧氣已然將那兒完全遮蔽！

    我看見的，只有半空裏隨風飄落的大捧大捧的彩色羽毛，當那一根翠綠的羽毛劃過我的爪尖的時候，我不由的愣了愣。

    爲什麼我長着爪子？

    爲什麼會有羽毛？

    爲什麼……我在飛翔？

    我又變成了一隻可悲的小鳥兒？！

    當那個念頭在我的腦中閃過的時候，我只覺得託扶着我的風忽然消失。

    腳下被抽空的感覺讓我驚叫了一聲，猛地驚醒了過來。

    *

    ……噩夢……

    那只是場虛幻的噩夢。

    我揉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視野慢慢變得清晰。

    可就在那一瞬間，眼前的一切讓我剛放下的心臟又跳進了咽喉之中！

    你肯定想不到，一隻吊着獨眼的蝴蝶正無聲的浮在我身旁！

    一對結實的手指頭正輕輕的捏着我，將我放到了另一只厚實的手心裏！

    而那雙手的主人，是達利安！

    這傢伙怎麼在這兒？！

    我到底睡了多久？！

    已經到第二天早上了？！

    桑達爾從一旁湊了過來，臉上的幾顆小雀斑隨着她驚詫的表情跳來跳去。

    我注意到了她下巴上殘留的黑灰，那個位置與上一次我看見的一模一樣！

    形狀也一模一樣！

    這傢伙居然一整天都不洗臉？！

    不不不！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用力的甩了甩腦袋，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總覺得精神懨懨，全身都沒有力氣，這也直接導致我沒能在第一時間逃離。

    “喔！真的有小精靈躲在這裏！”只見桑達爾那發光的眼睛都要碰到我身上來了，“您爲什麼要找小精靈？！噢！它身上怎麼長着花紋？！艾露恩吶，她身上長了張臉！”

    “噓--月落小姐，別驚醒她。”達利安焦急地擺了擺左手，略微收回的右手虛握成拳，“她非常機靈，敏捷，一旦溜走了，我們很難再抓住她了。”

    “別擔心，朋友。”更遠一點，那名只有半截尖尖耳朵的艾倫得意的拍了拍綠袍子上的灰塵，“我的魔力非常充沛，至於這種尋人的小魔法，”他傲慢的擡起下巴，豎起了兩根手指，“我至少還可以毫不費力得施展兩回！”

    嗯？！

    他說什麼？！

    什麼叫做“毫不費力得施展兩回！”？

    等等……也就是說，這兩個壞傢伙欺騙了我？！

    “呃，那麼……”桑達爾期期艾艾的開口，雙手不自覺的撫摸着腰間的皮帶，“嗯，我是說，我能不能……”

    “能。”達利安堅定地告訴了她，一面迅速用左手解開腰間的皮口袋，掏出來裏面那枚透明的紗網，“我發誓，您會得到那把鑲滿紅寶石的匕首。”

    “我更想要那把手=弩。”

    “它也是您的。”

    “太棒了！”

    太壞了！

    深深吸了口氣，我從達利安的掌心迅猛地飛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擦過了那如同蟬翼的紗網，衝向了不遠處半開的房門！

    達利安那混蛋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一旦我溜走了，他們就很難逮住我！

    “彌賽亞！”瞬間的驚變讓那名高大如熊的男孩驚叫一聲，他飛快地轉身，下一秒，乾裂的脣齒間迸出了一個簡短有力的音節，“克雷斯！”

    轟--

    一片金色的聖光如同瀑布般砸在了我的跟前，那名身着猙獰鎧甲的聖光之僕就那麼出現在門框前，魁梧的身體把那兒堵得嚴嚴實實。

    他拄着劍，垂頭瞧着我，雙眸沉靜如海。

    “見鬼！”我狠狠地朝他一齜牙，沿着他那滾燙的肩甲轉了個彎，緊緊的貼在了溫熱的天花板上。

    “快下來！彌賽亞！”緊追了幾步的達利安仰起了腦袋，朝我低聲喊。

    蠢蛋才會下去！

    我盯着他，眼角的餘光卻在這間房間裏飛快的移動。

    可是，這間房間並不大，似乎只有這麼一個出口，這可怎麼辦？！

    可就在那時，我發覺克雷斯好像動了一下。

    啊，鬼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地動了一下，反正，他的脖頸朝前略微佝下，這樣，他的背甲與門框便分開了一條縫隙！

    嘿！

    我喜愛這名聖光僕從！

    我怪叫着從天花板上一躍而下，精準的擠進了那條縫隙。

    “它要逃走了！”桑達爾在後面指着我大叫，似乎還朝我扔了個小紙團還是什麼的，但是，她又怎麼打的中我？！

    自由就在我的前方！

    可偏偏門外還站着一個人，那赫然是獨眼的奎恩提！

    他似乎一直在好奇地望着克雷斯的背影，所以，我確信，他在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我，注意到了從縫隙裏探出了半個身體的我，當然，他一定也聽見了桑達爾的驚呼！

    我看得很清楚，一道不懷好意的精光在他的獨眼裏閃過，下一秒，我聽見他也誦讀了一句簡短的話語，“月光如火，無處遁形！”

    什麼？！

    一道深紫色火苗幾乎是即刻出現在我的鼻尖前，朝我迎面撲來！

    那點火苗並不炙熱，但是，卻掀起了足夠大的風，那陣風把我從門框與克雷斯之間的縫隙裏掀了回去。

    “哇嗷！”視野倒轉，我一路翻滾着撞在了門對面的木櫃子上，又被冰冷的琉璃彈了回去，一頭撞在了達利安的右肩肩頭，幾乎把我撞得眼冒金星。

    “彌賽亞！”那名男孩拼命的扭着頭，那雙湛藍的眼珠都要從眼眶裏瞪出來了，“你沒事吧？！啊？！”他擡起了健壯的左臂，試圖將我從肩上摘下，要不是我立刻一躍而起，他就要得逞了。

    “滾開！你這個混蛋！”

    “荊棘如蛇，吞噬束縛！”幾乎在同一時刻，另一聲咒文聲也低低響起。

    那略尖的聲音不是艾倫，還是誰？！

    目光如電，我一眼就鎖定了那個壞傢伙的位置！

    只見他正攤着雙手，站在房屋的一角，碧綠的魔法光芒在他發光的眼眸裏不停涌動！

    一對新芽在他的雙手間綻放開，下一秒，那對新芽快速伸長，相互交纏，如蛇般從他的掌心竄出，朝我席捲而來！

    噢！我倒吸了口涼氣！什麼都來不及想便轉身逃跑！

    可是，那道糾結的藤蔓的速度是那樣的快，幾乎在一瞬間便蜂擁到了我的頭頂！

    天吶！藤蔓繞出的活圈就要套到我身上了！

    飛快的閉了一下雙眼，下一秒，我進入了那片深紫色的天地。

    一步，我便暫時逃離了藤蔓的追擊，到達了三米之外的鍊金臺上！

    “懺悔你的罪惡！”帶着魔法震盪的音節又響了起來，剎那之間，我連一句粗話都來不及出口，便覺得腦子一暈，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我眼睜睜地看着那名男孩奔過來，將那層極爲纖薄的輕紗罩在了我的頭頂。

    憤怒從我的每一顆細胞裏噴出，我幾乎……幾乎要憤怒的爆-炸開！

    ……爲什麼……爲什麼這個混蛋要這樣對付我？！

    ……他要抓住我了……

    ……他會怎樣折磨我，來討好那些暗夜精靈猴子們？

    我……我絕不束手就擒！

    剎那，漆黑的電光刺破了我的大腦。

    我發覺，那些光芒是純粹的濃烈的暗影能量，它們就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割斷了如同木偶提線般桎梏着我的魔法能量絲線，讓我恢復了些許清醒。

    不遠處，還有更多那樣純粹的能量，我下意識的伸手，奮力將它們扯了過來，如同外衣一般甩向身後。

    那一刻，暗影能量如同外皮般將我完全遮蔽，把一切連向我的魔法絲線都齊齊切斷！

    我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尊漆黑發光的琉璃雕像！

    沒錯，就是雕像。

    因爲，那層暗影能量萬分冰冷，也萬分沉重。

    僅僅一個呼吸，我便再也無力負擔它，只能任憑它從我皮膚上滑落，融入了那片紫色的暗影國度裏。

    暗影國度也隨之迅速消失了，我試圖再進入那兒，可是，那兒的風已然鍍上了一層紅邊。

    *

    我的身體恢復了自由，但也被透明的薄紗完全遮蔽，我甚至都無法支撐起那微弱的重量，只能憤怒的坐在鍊金臺上。

    嗚嗚--

    若有似無的魔法光芒在桌面的魔紋裏竄動，帶出了一片又一片發白的炙熱火花。

    等等，哪來的火花？！

    嗡嗡--

    鍊金臺上發出了淒厲的蜂鳴！

    我低頭瞧向了自己，發現魔紋裏遊動的魔力正通過我的身體，在整個鍊金臺上亂竄！

    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的身體聯通了那些原本不想連的魔紋，使得裏面的魔力飛快地衝向了其中的一個魔法節點！

    而此刻，置於那個魔法界點上的一顆什麼種子就像跳躍的心臟一樣，脹大，縮小，然後脹得更大，彷彿隨時要爆裂開！

    而那個爆裂必將驚天動地！

    一瞬間，我的心臟彷彿跳進了大腦裏，“快把我放出去！”我扯着變形的嗓音大吼。

    很明顯，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要爆=炸了！”桑達爾捂着臉驚叫，這蠢貨好像除了驚叫什麼都不會！

    “彌賽亞！”達利安滿臉扭曲，一把將我從鍊金臺上抓起！

    可是，來不及了！

    那個種子真的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