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第 245 章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剛纔出現在馬格瑞亞瞳仁中的，應該是我自己的倒影。

    也就是說，我被自己嚇得慌不擇路，抱頭鼠竄，以至於一頭撞進了這臭烘烘的草堆裏！

    噢……天吶……

    這可真叫人……怒火中燒！

    *

    你就別提馬格瑞亞那畜生了！

    村子上空騰起的明亮的火球早已奪走了它的注意力，它只在獸欄邊無聲的轉了轉，便跳回了夜色中。

    也就是說，我現在挺安全的。

    畢竟，我現在藏身的獸欄裏又會有什麼危險呢？

    *

    瞧，這裏到處都是溼漉漉的，臭烘烘的草，它們爲我提供了足夠的庇護。

    而同樣溼漉漉的，臭烘烘的馬，或是牛，或是白色老虎們，正在每一間獸欄裏打鼾，連村子裏不時響起的爆炸聲都沒能驚醒它們。

    我猜，瑪瑟那個混蛋沒準給它們喂了安眠藥。

    *

    當然當然，那些轟響聲響並不是沒有驚醒其他人。

    我親耳聽見了一聲刺耳的響動，似乎，獸欄前方的那棟小樓打開了一線門縫。

    略一思索，我如同流星般從草堆裏竄了出去，一路躍過高高的樓頂，衝向了前方沉重的大門。

    “……你最好別出去亂跑……”就在我急速落在門扉上時，我忽然聽見了一個壓低的嘶啞尖銳的聲音在說話。

    聲音是從幾十米之外的另一棟小樓那兒傳來的，那方向正是月落家。

    “我們被苔蘚人襲擊了，對不對？！”只聽見我足下的門扉裏傳出了另一個聲音，我在第一時間便認出了這個帶着哭腔的娘娘腔，赫然就是我今晚的目標--瑪瑟，“艾露恩吶，維爾林.長牙又來了，對不對？！他會用他的獠牙剖開我們所有人的心臟！”

    “嗤--那些蹩腳的火球明明是小劣魔的手段……況且，就算是維爾林來了，那些哨兵會也處理的，她們不是自我標榜村落的守護者麼？！”沉默了一下，那一棟樓房裏的奎恩提冷笑道，“關好門吧！萬一有什麼東西溜到你家去了……”

    “閉嘴！”

    “呵，萬一維爾林跑進了你家，你是不是要向他貢獻自己的ju花？！”

    “放屁！”瑪瑟爆了粗口，可那邊的奎恩提已經冷笑着閉上了門扉，似乎還落了鎖。

    而我，也在瑪瑟合上木門的一剎那，溜進了他的家裏。

    *

    “見鬼的苔蘚人！見鬼的德魯伊！見鬼的哨兵！見鬼的小劣魔！”披頭散髮的瑪瑟低聲喝罵着，一把端起木桌上暗淡的鹿角燭臺，走向大廳深處的樓梯。

    可是，當他那雙發光的眼睛掃過櫃子上的計時器時，他又停住了腳步，苦惱地走了回來，在門口彳亍不定。

    “……我必須去看看我的姑娘與小夥們……我必須去給他們添點草和水才行！”好半晌，他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將蒼白的手握在了門把手上。

    當然，在那一段短短的時間裏，我已經從他深紫色的髮絲間穿出，在客廳的一角找到了魔法燈的開關，並且觸摸到了縱橫交錯的魔法陣。

    可是，你絕對想不到，瑪瑟家魔法燈的魔法陣上根本沒有cha着符文石！

    也就是說，他家的魔法燈根本只是一個擺設！

    *

    吱呀---

    馬瑟鬼鬼祟祟地再次打開了門扉，探出了頭。

    這膽小鬼被村子裏偶爾騰起的血色火光嚇得一愣一愣的，但是，每次顫抖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深一腳淺一腳的穿過了後院的泥水，走向了獸欄，任潔白的絲質睡衣被弄的骯髒無比。

    *

    出人意料，獸欄裏的魔法燈居然能夠打開。

    當符文石被按下，那明亮發白的燈光幾乎把那臭哄哄的獸欄照的亮如白晝。

    “……蘇芮……”馬瑟一路走到了獸欄最裏邊。

    隔着好十幾米的距離，我能清楚地看見那兒關着一隻白虎，它緊閉着雙眼，長長的睫毛在若有似無的晚風裏搖晃。

    彎下腰，瑪瑟輕柔的撫摸着面前的大老虎的耳朵，可是，他臉上放鬆的神色只持續了一秒，那長如馬的臉頰便僵硬了起來，“怎麼回事？”他迅速將放手裏熄滅的燭臺放在草垛上，雙手費勁地抱起了大老虎蘇芮那胖乎乎的腦袋，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小夥子！”他的聲音變得急促不安，“天吶，你怎麼了？！嘿！睜開眼睛！我……我帶你去吃你最愛的鹿肉！”

    可是，大老虎只是緊閉着雙眼，鼾聲如雷。

    我說什麼來着，這個膽小又齷蹉的傢伙就是給這些倒黴畜牲們下了藥！

    當然，我也真想高呼那句話，口渴有人遞杯子，瞌睡有人送枕頭。

    沒有了這些沉睡的牲口們打攪，我覺得我能把眼前這個混蛋嚇的屁滾尿流！

    小心的飛低了些，我仔細的辨認了一下那個魔法燈的啓動法陣，下一秒，精準的落在了兩條平行的魔紋間。

    剎那，細細的魔法流帶着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我的身體中劃過，並在我的眼前炸出了一小朵深紫色的火花。

    火花背後，如晝的魔法燈瞬間熄滅，漆黑就像張開的巨口，把整個牲口棚給一口吞沒了。

    “噢！”我聽見瑪瑟驚呼起來，但是，他的驚呼只持續了半秒！

    因爲，幾乎就在燈光熄滅的那一剎，一陣若有似無的呢喃聲正好響了起來。

    “瑪麗蓮……”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也被突然熄滅的燈光影響，頓了好幾秒，才得以繼續。

    “我看見了瑪麗蓮……

    在那個月光如血的夜……

    她站在古老的塔頂……

    長長的裙襬比玫瑰還嬌豔……”

    原來那是一首歌，也許是因爲詭異的音調，也許是因爲那聲音飄忽無蹤，反正，那首歌唱得叫人毛骨悚然。

    我一頭便衝進了臭烘烘的幹草垛深處，只敢露出一個眼睛往外瞧。

    由於四周一片漆黑，我早已看不見瑪瑟的表情，只能看見他那雙散發着乳白光芒的眼睛在劇烈地閃動。

    “誰在那兒？！誰啊？！”他的嗓音也在發抖。

    可回答他的只有幽幽怨怨的歌聲。

    “瑪麗蓮……

    我看見瑪麗蓮了……

    她在忘情地跳着舞，踮着腳尖……

    無數幽魂與她共舞，

    它們慟哭着，咒罵着，想要將兇手拖入深淵……”

    誰來告訴我，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在唱這樣的歌？！

    而且那聲音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忽遠忽近，最後那個詞彷彿是就在我的耳邊輕嘆！

    剎那，我滿頭捲髮都要炸開了！

    而膽小鬼瑪瑟更是嚇得不輕。

    他跌跌撞撞地從獸欄最裏面奔出來，顫動的手指在實木牆壁上摸了半天，總算是把魔法燈給點亮了。

    也許光明真的能驅散邪祟，那一刻，那叫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的歌聲忽地停住了。

    “……艾露恩吶……是不是有人把墳墓挖開了，放出了幽靈……”那一刻，他扶着牆壁，尖尖的長耳朵在潮溼冰冷的空氣裏亂顫，脖子上也冒出了條條青筋，“明日白天，我一定要和那些哨兵說！”說着，他探頭朝昏暗的獸欄外瞧了瞧，一咬牙，飛快地朝外奔去。

    可我怎麼會讓這傢伙如願？

    我如同閃電般竄到了魔法燈的法陣上，輕輕擦過了那兩條並行的魔紋。

    滋啦--

    瞬間，深紫色的奧術光芒在我的眼前炸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刷的一下，四周再次變得漆黑，這讓剛奔出幾步的瑪瑟怔在了院子的泥水裏，就像一座石雕。

    “瑪麗蓮……

    我看見瑪麗蓮了……”

    那悠遠空靈又捉摸不定的歌聲正巧又響了起來！

    “她的肩頭空空如也……

    她的頭顱在自己的雙手間……

    空洞的眼窩淌着膿，裂開的臉頰留着血……

    她大笑着張開滿嘴尖牙，將幽靈一飲而盡……

    就像……痛飲着最美的月莓漿液……”

    瑪瑟一定嚇壞了，從我的角度，我能看見他的肩膀在劇烈抖動。

    “……嗬嗬……”他吃力地試圖發出聲音，試了好幾次，才雙手抱着腦袋，驚叫出聲，“天吶！天吶！救命！救命----”他奮力朝前狂奔，速度比脫繮的駿馬還要快！

    “瑪麗蓮說……

    來吧……來吧……加入我們……這狂歡的夜……”那首可怕的歌謠似乎也唱到了盡頭。

    我盯着瑪瑟遠去的背影，猶豫着是不是追過去。

    就在那時，一個漆黑的如同幽靈的影子從後院的陰影中飛了出來！

    那影子的手中有一根又粗又長的棍子，只見她揚手，劈下！

    砰的一聲，棍子惡狠狠地抽在了瑪瑟的後腦勺上，把那個嚇瘋了的蠢貨抽的全身一僵，直直地撲了下去，連一聲驚呼都沒來得及發出！

    我看清楚了！

    那個裝神弄鬼的歌者是一名高挑的暗夜精靈女性！

    她穿着一身包裹嚴實的緊身皮夾，只有一對尖尖的耳朵露在外面，在夜風裏微微抖動！

    “呸！”只見心黑的暗夜精靈一腳踏在瑪瑟的肩上，朝一旁啐了一口，“死變=態！這只是給你的小小懲戒！如果你還敢來招惹我，招惹埃沃隆……我就把灌給蘇芮的麻=痹藥粉塞進你嘴裏，然後，把你光着屁-股掛到維爾林的營地門口！”夜風送來了她咬牙切齒的低語聲，那低沉的嗓音讓我想起了她的名字---達尼洛拉。

    嘿！

    我必須“好好”感謝一下這位女士，誰讓她剛纔也嚇了我一跳……呃不，我是說，她可真是我的好幫手！

    無聲的從魔法燈的法陣上擦過，剎那之間，整個獸欄變得亮如白晝！

    達尼洛拉警惕地轉過身，眼神從遮擋在眼前的指縫裏投來。

    她當然什麼也看不見，因爲，我早已迅速竄上半空，並且落在了她的背後。

    “……哼，破爛玩意……”瞧了半天，她冷哼了一聲，轉回頭去。

    這一刻，我就懸浮在她的鼻尖！

    她的眼睛迅速睜大！

    在那雙散發着乳白色光芒的眼睛裏，我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我只是一團白色的光，這映襯着我身上勾勒着的線條鮮紅欲滴！

    那些細線在蠕動，形成了怒瞪的空洞的雙眼，扭曲裂開的鼻子，和一直延伸到腦後的巨嘴！

    時間似乎凝固了！

    達尼洛拉就那麼愣愣地瞧着我，以至於面罩背後的呼吸都停滯了。

    直到，一陣冰冷潮溼的夜風吹過，她搖搖晃晃地，僵硬無聲地癱倒在了瑪瑟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