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第 243 章

    計時器輕吟起來，“貓頭鷹”時到了。

    刷的一下，琉璃窗外幾乎所有的魔法燈光都變得黯淡下來。

    有些疲憊的格力高收拾了一下手邊的筆刷與油彩，擡頭瞧了瞧我，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彌賽亞小姐，我們現在就出去，好嗎？”

    “嗯哼。”我在半空裏飛舞了一圈以做回覆，眼神卻忍不住又在木桌角的鏡面上一晃而過。

    *

    噢，說實話，鏡面裏的倒影……有點兒詭異。

    因爲，鏡面裏那團發光的小精靈長着一張臉孔，一張人類的臉孔。

    我用行動“要求”格力高爲我繪製了這張臉。

    細細的鮮紅油彩精準地勾勒出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

    但由於我地身體過於黯淡，以至於那些器官看起來彷彿各自漂浮在半空中，還隨着我的行動不停的擠眉弄眼！

    就像現在，我給了格力高一個眼角上提，嘴巴幾近咧到耳根的可怕笑容。

    要是莎麗和伊露莎看見了，肯定會嚇得暈過去，暈過去前還會嘶聲尖叫，“鬼魂啊！聖光救我！”

    呵！

    *

    吱呀吱呀---

    格力高費力的搖着輪椅，小心翼翼地沿着世界之樹枝幹上那可供兩人並行的坡道盤旋而下，而我，就躲在他的衣領裏。

    隔着他胸口那略顯單薄的肌肉，我能清晰的聽見他心跳。

    砰砰砰--

    他的心跳得真快。

    當然，他的慌張可不是沒來由的。

    就在他出門的瞬間，我便感受到好幾道目光投了過來。

    隨着他的輪椅一路往下，我還聽見了不緊不慢的鐵靴聲沿路而上。

    噠---

    那清脆的腳步就停在前方。

    剎那，我感覺格力高的心臟都要跳出胸口了。

    輪椅驀然停住。

    憑藉着不遠處蘑菇亭裏的那束黯淡發黃的長明燈燈光，我隱約看見攔路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暗夜精靈女士。

    由於光線是從她的背後投來的，所以，我沒法看清楚她的臉頰，但是，我卻能看見她背負着的圓月戰刃的輪廓。

    噢，那把戰刃真大，看起來就不好惹！

    “漂亮的小家夥，在這麼漆黑的夜裏，你是不是要去做什麼‘好事’？”她單手叉腰，嗓音略顯嘶啞，語調似笑非笑，赫然是那位斯嘉麗。

    “呃，不，不是那樣……”格力高侷促地擺了擺手，“斯嘉麗女士，白日裏，您曾告訴我，這兒有一片灑滿純淨月光的聖地。”他一面說，一面打開了膝頭的油彩盒子，露出了那枚綻放着幽幽藍光的水晶瓶，“您看，這裏面裝着月神之淚，它是一種珍貴的顏料，需要在明淨的月光中晾曬，不然，就會毀損……”

    “月神之淚？”斯嘉麗瞧了瞧水晶瓶，又上下打量了男孩一眼，忽然一笑，放下了覆着鱗甲手套的右手，幾步走到了格力高的身後，“那麼，我就勉爲其難地帶你去吧。”

    “萬分感謝您，女士，但我自己可以……”

    “哈！遲鈍的小家夥，你真地聽不出來，我只是想跟你獨處一會兒麼？”

    *

    那片灑滿純淨月光的聖地應該在崔蘭希爾村的西南面，反正，當斯嘉麗推着格力高的輪椅離開世界之樹後，便與街道那一頭的鐵匠鋪的半截煙囪背道而馳。

    泰蘭德的哨兵們似乎都很熱衷於調笑年輕的姑娘與小夥，那一路，斯嘉麗把格力高弄得心跳失速了好幾次。

    “……自從艾倫那小家夥成年之後，捷拉都不允許我們找他玩了。”斯嘉麗cao着那略微嘶啞的嗓音抱怨着，“真好，艾露恩又把你送來了，”她把嘴脣湊在格力高的耳邊，輕輕吹着香風，“乾脆留下來吧，漂亮的小家夥，我保證你在這兒能過得快樂無比。這兒的生活多安逸，食物多美味，而且，非常安全，你根本不必擔心會摔斷雙腿……噢，這兒的姑娘也很漂亮不是嗎？你是喜愛珊達那一類聰明狡黠的姑娘，還是芙琳吉拉那種老實嬌憨的？”

    格力高再次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把屁-股往前挪了挪，“呃，不……”

    “難道是迪蘭尼雅那一類身型誇張的小母鹿……”說着，她用右手在自己胸口比劃了一個誇張的弧度，“嗯？”

    砰砰砰--

    格力高的心跳又加快了。

    “不，不。”

    “你不會覬覦德塔莉亞吧……”

    “噢！我只是很敬重銀林夫人！”格力高義正言辭地叫起來了。

    “那麼，你一定在肖想着我，對不對？”

    格力高無奈地撫了撫額頭。

    斯嘉麗不懷好意地笑出了聲，那略帶嘶啞的嗓音穿透了暗夜中滴水的聲響，迴盪在崔蘭希爾的上空。

    “噢，真可真讓人煩惱啊！”她推着輪椅拐過了街角，散發着乳白光芒的雙眼投向了昏暗的夜色深處，“你得去一趟大獸穴，把我那位在翡翠夢境裏沉睡了兩百年的丈夫喚醒，然後，打敗他。那樣的話，我就嫁給你。”

    “斯嘉麗女士……”格力高嘆了口氣，“我是說，我們應該對自己的愛人忠貞不渝，無論她出現了，還是未出現，不是嗎？”

    “嗯……確實，但是，暗夜精靈擁有漫長的生命……結束一段，開始另一段，也不是不可以。”

    “很抱歉……我不想……”

    “嗯？”

    “我是說，崔蘭希爾是個美麗的地方，但是，我聽說昨日剿殺小劣魔的行動並不順利，有好些都逃走了，這兒也許不那麼安全……”

    “注意你的言辭，小東西！”斯嘉麗的嗓音變得不悅起來，“崔蘭希爾是整個艾澤拉斯最安全的地方，連噩夢之王薩維斯都得匍匐在她的腳下！小劣魔算什麼？它們一輩子也闖不進你的房間！”

    “呃……我很抱歉……”

    *

    說話間，斯嘉麗已經推着格力高的輪椅到達了村子邊沿的一棟樓房前。

    推開虛掩的木板門，一股極爲清冷的風迎面吹來，有那麼一瞬，我甚至在風裏聽見了若有似無的吟唱！

    喔！

    視線前移，我這才發覺門的那一頭並不是一棟三層的小樓，而是一間擁有高高穹頂的大廳堂。

    廳堂的中間有一個用白色石頭堆砌的臺子，及膝高，上面站着一尊精美的艾露恩的石雕！

    月神那翻飛的裙裾，額間的吊墜，以及高擡的雙手中倒置的刻滿羽毛花紋的瓶子都被雕的栩栩如生。

    我之所以能看清這些，是因爲有一線明亮的茭白的神聖的月光從瓶口泄出！

    那道月光就像瀑布一樣源源不絕地灑落在地面上，盪出了一圈又一圈漣漪，蔓延到了大廳中每一寸地磚，每一寸牆壁上！

    很明顯，看見這些東西之後，格力高和我一樣，都怔住了。

    誰會想到，在這永恆的拂曉之地，居然會有這樣不輸白晝的地方？！

    男孩的呆樣讓斯嘉麗輕笑了一聲，“小家夥，你想把油彩放在那兒，對不對？”她推着吱呀作響的輪椅超月光最爲耀眼的地方走去，隨着那清脆的鐵靴聲，她的鞋跟在月光的漣漪裏踏出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波紋，“就放在這個臺子上吧！當心點，別把東西掉進石縫裏，裏面是空的。”

    *

    銀林夫人一定囑咐了斯嘉麗什麼，不然，那名哨兵發光的雙眼爲什麼一直緊盯着格力高？

    此時的她就站在這名漂亮男孩的身旁，一手扶着輪椅的椅背，一面歪着腦袋瞧着他的一舉一動，一瞬不瞬地。

    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我根本不敢爬出格力高那敞開一線的衣領。

    想了想，我順着男孩那身淺色亞麻襯衣的梗骨爬進了他的袖管，從他的袖口裏溜了出去。

    我藏在了格力高的手背後，又繞過那散發着藍盈瑩光芒的水晶瓶，一路爬向了前方黑黝黝的石頭縫。

    這兒的月光耀眼非常，我確信，哪怕那名哨兵擁有獵鷹的眼睛，她也注意不到我。

    “噢！我知道了！”就在我躡手躡腳的跳進石頭縫的時候，斯嘉麗彷彿想起了什麼一樣打破了暫時的寂靜，嚇得我嗖的鑽進了石縫中。

    “小家夥，你是不是和那名聖光的眷顧者一樣，也有婚約在身？！”只聽見斯嘉麗繼續說道。

    那句話讓格力高的雙手一窒，以至於那枚水晶瓶都在石堆上磕出了一聲脆響。

    隔着那道細細的石縫，我看見格力高直直地瞧向了我，又在我的怒視下飛快地垂下了長長的眼睫。

    “嗯？小家夥？”

    好半晌，格力高才勉強勾起了蜜色的脣角，“……我……曾經有過婚約。”

    那句話怎麼這麼叫人……內疚……不，是惱火！是憤怒！

    對，我已經成年了，可是，我居然前不久才知道自己早已被賣給了阿佳曼德！

    這真是荒唐至極！

    這真是可惡至極！

    “曾經？！”那一頭扶着輪椅椅背的斯嘉麗詫異地瞪圓了眼睛，但隨即，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樣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並用覆着鱗甲手套的手掌拍了拍格力高略顯瘦弱的肩頭，“小家夥！你很快就會好起來！那個姑娘準會後悔！”

    暗夜精靈的鼓勵讓男孩一愣，隨後微笑了，笑得雙眼彎成月牙，“我等着她後悔。”

    呸！

    我鄙夷又無聲地啐了一口，掉轉頭來。

    我要找個昏暗平坦的地方休息一下，然後，開始今晚的懲戒大計……

    可就在那一刻，就在我看清楚自己身後的那一刻，我驚得蹦了起來，一頭撞在了上方的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