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第 241 章

    我得意洋洋地哼着歌兒，在崔蘭希爾的沉沉夜色中飛翔。

    沒錯，我的心情真是好極了！

    因爲，我在桑達爾那小鬼的夢裏知道了非常有用的訊息！

    *

    我無聲的在樓房的陰影中竄梭，終於，到達了那座已經被炸燬的小樓前。

    嗯，這是珊達的小樓，只剩一面外牆還倔強的挺立在寒冷潮溼的夜風中。

    在牆壁那厚重爬藤之下，我找到了那個倒扣的竹漏。

    看了一會兒那幽深漆黑的空洞，我鑽了進去。

    如我所願，竹漏的底下果然有一條斜斜的通道，一直通往這座小樓的地下室。

    *

    你肯定想不到，珊達那小妞的家裏還有第二個地下室！

    我在牆角找到了那個小小的魔法陣，當我沿着那螺旋的魔紋擦過，置於牆角的魔法燈便綻出了如同白晝的光芒，一瞬間，那一排排木架上璀璨的瓶子耀花了我的眼睛。

    哈！

    果然如同桑達爾那小鬼所說，這裏的藥水與藥粉都沒有被轉移走！

    有了這些，我根本不需要讓桑達爾去曠野取回什麼，我自己就能好好地利用它們！

    *

    右手邊那一排是翠綠色與橘紅色的藥水。

    透過橡木塞，我能聞到淡淡的青草香氣與噁心的腥臭，這是初級敏捷藥水與初級治療藥水的味道。

    桑達爾說她與夥伴們去逮兔子時，都會來這裏拿上一兩瓶。

    當時，我還就此挖苦她是個小偷，但是，她怎麼說的來着？

    “我才不是小偷！風歌閣下！珊達小姐知曉這件事情，並且還參與了挖地道！她允許我帶走這兩種藥水，只不過不能讓銀林夫人知道！”說着，那小鬼忽然嘆息了一聲，垂下了一直高昂的腦袋，“……珊達小姐曾經是我們很好的玩伴，我們曾一起去綠風峽谷探險……可是，自從她學習鍊金術之後，便與我們越來越疏遠，直到現在，連話都說不上了……這也是我不喜愛鍊金的原因之一。”

    當然，我需要的可不是敏捷藥水這類東西，我需要的，是擺在左手邊最裏面的那一排水晶瓶裏的藥粉。

    我當時還特地問過桑達爾，“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那小鬼慌張的對我擺了擺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知道它很危險！快放下它吧，風歌閣下！珊達小姐說，它會爆=炸！她還讓我們向艾露恩發誓，不會去碰它！”

    哼！

    我揚了揚眉稍，飛近了些，目光掃視着那些雕刻着羽翼花紋的水晶瓶。

    那裏面裝着一種深灰色的粉末，被燈光一照，散發出了一種偏紫色的光環。

    桑達爾不認得它，但我認得！

    在加文高地的煉金工坊裏，禿子亞歷山大非常擅長煉製這種粉末。

    它根本不會爆=炸，只是一種廉價的麻=痹=毒=藥，毒=性很小，沒什麼味道，就是顏色有些醒目。

    亞歷山大願意稱呼它爲“竊力幽靈”。

    他說，這東西只有被吃進肚子或是進入血液，才會讓目標癱軟無力。

    莊園裏的農夫與獵人們常向他求取這種粉末，放在餌食裏或是塗在弓箭上，用來對付偷吃的狐狸與暴怒的野豬。

    此外，我還知道，它非常容易製作。

    我曾在小窗上偷看過亞歷山大製作這種藥粉的全過程，他把那些爛掉的地根草磨成粉，再混合上一些噁心的爛泥一樣的東西後，轉手就賣給了“鳥窩”的父親，“吶，這是你要的竊力幽靈！別讓它蒙羞，我的老夥計！”

    *

    繞着水晶瓶轉了幾圈，我發現這些瓶子這並不是德魯伊們特製的能夠自行打開的那種，所以，我需要一雙有力的“手”。

    誰能做這只手呢？

    首先，桑達爾不行，她要是起了疑心，肯定轉眼就會出賣我。

    其次，那名號稱絕對會站在我這邊的格里高也不行，先不說他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殘廢的雙腿就註定了他做不了這件事。或許他能爬進地下室，可是，他那孱弱的雙手肯定沒法讓他爬出去。

    嗯，也許，我可以去招惹那只攆了我半個晚上的貓頭鷹……那可真危險啊……

    忽然之間，我望向了天花板上那團黑黑的投影，木架的拐角就像一雙尖尖的耳朵。

    嘿！

    我怎麼把它忘了？！我明明有一個“得力助手”來着！

    略微思索了一下，我信心滿滿地飛出了地下室。

    *

    現在是“布穀鳥”時，如果沒有諾達希爾的遮蔽，天應該快要亮了，人們在這時總是睡得很沉。

    一路上，我甚至發現了兩個打瞌睡的哨兵，她們靠在高高的瞭望塔扶手上，抱着弓箭，眼皮沉沉。

    諾達希爾有好些這種由木料搭起的瞭望塔，就像一座座尖頂蘑菇。

    我一一搜索着，在第三座上，我終於找到了那只純黑的蠢貓--小魚幹，它正趴在洞開的籠子裏，無聊地舔着反光的爪子。

    我的顏色與四周昏暗的色調截然不同，自然引起了它的注意。

    一瞬間，那雙瞳仁幾乎縮成直線的黃褐色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

    “乖貓咪，過來！”

    “喵嗚--”它彷彿聽懂了般輕巧地躍出籠門，動了動鼻尖，下一秒，全身的毛都炸開了，“喵嗚！”

    那叫聲可不友善！

    “嗯，你還記得我，對吧？”我得意地在它頭頂繞了繞，“上一次我們合作的非常……嗯，愉快，我確信，你肯定想再來一次！”話音未落，乘它仰頭怒視我的剎那，我一頭撞進了它的眼睛，撞得它的瞳仁似乎都稍稍凹陷了下去！

    當然，我也被反彈了出來，帶着一身鹹鹹的淚水！

    “喵嗚！！”疼痛讓黑貓驚呼一聲，如同彈簧一樣從地面彈起！

    天知道它用了什麼方法，哪怕閉着眼睛，它也精準地朝我撲擊了三四下！

    “喵嗚！！”

    “喵嗚！！”

    “喵嗚！！”

    喔！

    喔！

    喔！

    喔！

    由於小魚幹的眼淚，我的身體就笨重了許多，這讓我的規避總是險之又險。

    特別是最後那一下，若不是我一側身，從它的利爪間隙裏躍出，我這脆弱的小精靈身體就被它拍碎了！

    我屏着口氣，終於在狂風暴雨般的攻擊罅隙裏飛到了瞭望塔的扶手旁，“過來啊！蠢貓！”那一刻，我放聲朝它嚎叫。

    可那畜生將前爪搭在扶手上時，卻猶豫了。

    “喵嗚--”它朝我咆哮了一聲，心有不甘的躍回了地板上。

    喔，它還不夠憤怒，對不對？

    觀望了一圈環境，我再次朝它俯衝而去！

    我的動作飛快，但肯定快不過它閉上雙眼的速度！

    可我已經換了目標，我闖進了它的右耳最深處，然後，用盡全力大吼了一聲，“蠢貓！！！！”

    事實證明，只要足夠深入，哪怕我的聲音原本微弱如蚊蠅，也能如同霹靂般炸響！

    “喵嗚！！”蠢貓驚叫着跳了起來，它迅猛的一甩耳朵，直接將我拋飛了出去！

    緊接着，在天地倒轉的視野裏，我看見那只暴怒的畜生倒翻着漆黑的皮毛，圓瞪着還在發顫的雙眼，兩條前腿帶着殘影朝我揮擊來！

    “喵嗚！！”

    “喵嗚！！”

    “喵嗚！！”

    喔！

    喔！

    喔！

    喔！

    一秒三拳，一拳三爪，它的速度簡直出人意料的快！

    我慌忙翻過身，踏着繁複的死亡舞步在它織出的死亡之網裏左躲右閃，一路後撤。

    木桌後，弓箭旁，煤油燈下都成了我的避難所，可它們都被狂暴的黑貓一爪拍飛！

    我真沒想到，有這麼一天，我會被一隻貓追得慌不擇路！

    對，真的沒路了！

    “喵嗚！喵嗚---”

    我大口喘着氣，在它朝我猛撲的一瞬間，貼着粗糙的木牆一躍而起，再次躍到了瞭望塔的扶手上。

    這一次，蠢貓沒有任何猶豫便直接撲了過來，然後，一頭栽下了略有十米高的瞭望塔！

    噢！

    我眼睜睜地瞧着那只黑貓摔在地上，發出低沉悶響，好半晌，都沒有動彈。

    天吶，我的“得力助手”小魚幹不會就此擁抱聖光了吧！？

    又等了半晌，它依舊一動不動。

    焦躁地抓了抓滿頭捲髮，我大着膽子靠近了地面上那團一動不動的漆黑的毛皮，可就在我幾乎挨着它的鼻尖的時候，一雙閃耀着黃褐色光芒的眼睛忽然睜開，幾乎在同一時刻，一隻肥厚的右爪帶着空氣的嘯響從天而降！

    “喵嗚---！！”

    靠！

    剎那，我的捲髮都豎了起來！要不是飛快地一墊腳，一側身，一挺腰，我就真的被砸扁了！

    “狡詐的畜生！”我怒罵着朝空中一躍，頭也不回的逃向了珊達的小樓。

    我就該選擇那只暴躁的貓頭鷹做助手！

    *

    那個黎明前，崔蘭希爾所有的哨兵一定都聽見了小魚幹狂暴的怒吼。

    幸好我們的速度極快，哪怕她們探出身子，也只能看見一抹一閃而過的黑色閃電。

    *

    我一路撲進了珊達的地下室裏。

    隔着長長的甬道，我能聽見小魚幹在上面瘋狂的刨着土，隨後，它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喵嗚”。

    只聽見一陣咕咚咕咚，一團黑色的皮毛沿着斜斜的甬道滾了進來，一頭栽在了木地板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喵嗚--”

    愚蠢的黑貓再次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但藉着這兒明亮的魔法燈光，我能清楚的看見它耳朵尖上的絨毛在一前一後地抖動。

    真是和它的主人一樣蠢。

    我暗自嘲笑道。

    在半空裏繞了繞，我停在了左手邊最裏面的那排瓶子上。對，就是那些裝着竊力幽靈的瓶子上。

    我一瞬不瞬的瞧着那只裝死的笨家夥，果然，沒多久，它便微微睜開了一隻眼睛，黝黑的瞳仁在裏面滴溜溜的轉動，從大變小，最終，鎖定了我的位置。

    盯了我一會兒，它試着晃了晃爪子，見我沒有反應，便大着膽子從地板上站了起來。

    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它的瞳孔簡直變成了兩個小點兒。

    我立在水晶瓶的橡木塞上，瞧着它，像一尊石雕。

    見狀，它聳起了脊背，齜出了尖牙，緊接着，皮毛倒翻，下一秒，如離鉉的箭一般朝我迅猛的撲了過來！

    喔！

    幾乎在瞬間，它那散發着腥臭味的的嘴就到了我的鼻尖前！

    這蠢貓的速度真是讓人驚訝！

    我只來得及踩上死亡舞步，落在他處。

    砰--

    果然，我腳下的那枚瓶子被小魚幹直接拍飛了出去，啪的碎在地上，裏面灰褐色的藥粉撒了一地！

    當然，小魚幹的進攻根本沒有停止！

    而我，也一直在木架間竄動，直到那些倒黴的瓶子全摔碎在了地上！

    “喵嗚--！！”

    砰--

    啪--

    “喵嗚--！！”

    砰--

    啪--

    “喵嗚--！！”

    砰--

    啪--

    噢，我簡直要累死了！

    可是，最難的部分才剛剛來臨！

    我誘導那只蠢貓跳進了那一地藥粉中，然後，在它拖着殘影的利爪間拼命的進攻它的眼珠或是耳朵。

    “喵嗚--！！喵嗚--！！”黑貓被我欺負的滿地打滾，渾身漆黑的毛皮上沾滿藥粉！

    幸好，它似乎也有些疲憊了，那原本如同閃電的動作漸漸緩慢了下來。

    我找着一個空隙，再次撲進了它的耳朵裏，狠狠的吼了一聲，“跟好我！”

    那一聲“如同驚雷”的呼喊，震得小魚幹差點兒原地起飛，“喵嗚--！！”

    它一甩腦袋，便將我從耳朵裏甩了出去，然後，風一般朝撲過來。而藉着它身上刮來的勁風，我一頭鑽進了牆角的小門，飛出了珊達的小樓。

    *

    伊爾薩萊恩的鐵匠鋪與珊達的小樓只隔着一條並不寬敞的小路，我沿着那棟建築的排水管飛上了滴水的屋檐，又等了等身後的黑貓，然後，帶着它躍進了那座只剩一半的煙囪裏。

    這直上直下的高度大約有七八米，所以，當小魚幹四爪亂舞地再次落地時，它又被摔得沒有動靜了。

    不過，煙囪下的壁爐裏有厚厚的一層菸灰，我一點兒也不擔心它會摔斷一條腿。

    *

    在桑達爾的夢中，我曾故作不經意的提起過精靈小鬼塞伊的名字。

    “他身上可真臭，簡直比皇血草還要燻人。”我那麼擠兌道。

    沒想到那句話讓桑達爾明亮的眼睛黯淡了，“您別那麼說他，風歌閣下，塞伊是個好小夥。”

    “也是個髒小夥。”

    “哎，”精靈女孩嘆了口氣，“他的父母死在巨魔的屠刀下，也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伊爾薩萊恩先生執意收養了他。他們爲村子裏的人們鍛造鐵器，每天都一身大汗，倒頭就睡……嗯，他們確實不太愛衛生，我經常看見他們喝生水，而放在廚房窗子下的水缸裏都生滿了水垢……”

    *

    我恰巧來過這棟小樓，我恰巧知道廚房的位置，就在通往二樓的木梯後面。

    我往那兒張望了一下，只看見不知從哪兒透來的乳白色光芒灑落了一地。

    憑藉那暗淡的光線，我能隱約看清廚房裏潮溼的木地板，深色的竈臺，和琉璃窗昏黑的網格。

    淡淡的黴味從裏面散發出來，叫人直皺眉頭。

    嗯。

    真髒。

    收回目光，我看向了趴在爐灰裏的小魚幹，那只愚蠢的黑貓已經站了起來，一面不停地抖着身體。

    但是，潮溼的露水早已打溼了它的皮毛，它似乎什麼都沒抖下來。這讓它伸出了舌頭，似乎想給自己的胸腹順順毛。

    噢，這可不行！

    我乘上了幾不可見的風層，朝它迅猛的撲了過去，這個動作嚇了它一大跳，“喵嗚--！”

    一瞬間，它聳起脊背，閉緊雙眼，前爪高擡，用力按住了自己尖尖的耳朵！

    嘿！

    我只能停在它的嘴巴前。

    幾乎在同一時刻，它悄悄睜開了一線左眼，下一秒，一直蠕動不止的三瓣嘴角一彎，露出了一抹奸笑！

    爲什麼貓也能奸笑？！

    沒等我想明白，它忽然齜出了尖牙，然後，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低沉的，但是足以震撼靈體的低吼。

    “吼----喵嗚---！！”

    有那麼一瞬間，我的腦袋都懵了。

    很明顯，這一下讓小魚幹也不好受。

    在我冒着星星的眼前，我依稀看見那蠢貓的瞳孔猛然一放大，然後，一頭栽在了地上。

    但是，它很快又搖搖晃晃地跳了起來，揚起厚厚的肉掌，惡狠狠地拍向了我。

    而這一刻，我的神志才剛剛迴轉。

    “啊！！”瞳仁裏飛速放大的肉掌讓我尖叫一聲，奮力踏上死亡舞步，試圖避開了那可怕的一下，但是，根本來不及！

    我只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砸在了我的脊背上，把我拍的朝前飛了起來，狠狠地撞在牆壁上，又被牆壁，地板，天花板彈得四處亂轉，天地顛倒！

    “嗷---！”我極力扭動腰肢，總算是略微控制住了自己的方向，一頭撞進了廚房。

    “喵嗚---”小魚幹不依不饒的追在我身後，那兩隻爪子拍出的罡風簡直讓人難以成行！

    “你夠了啊！”我怒喝着，又被一爪抽到了琉璃窗戶上，“嗷！！”

    要不是立刻止住了前衝的勢頭，我肯定摔進下面那缸水裏去了！

    等等，水缸？！

    我咬着牙，起起伏伏地飛起，歪歪斜斜地站在那枚深色水缸的邊沿上，“過來，該死的畜生！”

    瞧啊，這只蠢貓比達利安還要“聰明”，它居然聽懂了我的話語！

    只見它從潮溼的地板一躍而起，然後，從我的足下撲過，一頭掉進了缸裏所剩不多的水中。

    嘩啦---

    “喵嗚！喵嗚！”黑貓在水裏驚恐的嚎叫，四隻爪子都劃出了殘影。

    好不容易，它才爬上了水缸的邊沿，接着，如同閃電一樣竄出了昏黑的廚房。

    大口的喘了幾口氣，我得意地彎起了嘴角，“蠢貨！”

    頓了頓，我跟着地面的溼腳印回到壁爐邊。

    看樣子，那只蠢貓已經嚇破了膽。警惕地瞥了我一眼後，它把自己蜷成一團，開始舔舐自己溼透的毛皮。

    舔了幾下，它漆黑的身體忽然搖了搖，軟在了潮溼的地板上。

    “……喵……喵……”它虛弱又委屈地朝我嚎了幾嗓子，再也沒了聲音。

    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我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

    藉着那暗淡的白光，我清楚地看見那愚蠢的貓雙眼圓瞪，毫無神采，嘴歪眼斜，口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