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 47 章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風雨月字數:5452更新時間:24/06/27 12:09:05
等待總是讓人心焦,尤其是不知道等待的結果的時候。
達利安與蘿絲奶奶用獨輪車把金娜送往助產士家裏,現在,這棟被爐火烤的通紅的小樓裏只剩我一個人。我飢腸轆轆,虛弱無力,只能癱在軟墊裏聽着門外的尖利的風的呼嘯。
要什麼時候才能看見金娜的孩子?
她會不會流很多血?
她會不會有事?
孩子的父親會不會趕回來?
北方的樹林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有火光,沒有怪味,卻只有巨響聲,到底是什麼爆-炸了?
噢,我交握起雙手,心底瘙癢的厲害。
爲什麼我這會兒偏偏起不來?
百般心焦中,我忽然看見了達利安放在椅子上的書籍,那厚厚的發黃的羊皮紙彷彿在閃光。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閱讀,但是,那並不妨礙達利安把裏面的故事塞進我的腦海,我能清楚的回憶起那本書裏講的每一個字。
據說,曾經有一位名爲瑪圖爾的刺客,他的感知能夠延伸到很遠的地方,當他閉上雙眼,他的四周便是他的絕對領域,他能夠跨越數十米精確的到達敵人的附近,然後給敵人致命一擊。
我不由的閉上雙眼,也試圖去感知點什麼。
我知道在我的前方是金娜的躺椅,躺椅旁是一張木臺,上面是一件縫製了一半的衣服。木臺的那一邊是洞開的窗戶,窗外是黑森森的針木林。
想到那兒,我不由的嘆了口氣,我知道那些是因爲我原本就知道,和感知沒有一毛錢關係。
心意一動,我站在了那片滿是暗影能量的世界裏,我知道,這片世界是與真實世界重合的。
紫黑色的風不住的呼嘯,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道的痕跡。
如果我踏上去,我能出現在那個位置,那個位置,還有那個位置。
我篤定的對自己說。
可是,我卻忽然發覺,同樣是那麼遠,有一個方向我卻到不了。風的軌跡在那裏就折斷了,更遠的地方是一片黑色,連風都沒有。
我猛的睜開了雙眼,只見那個地方是紅彤彤的壁爐。
我下意識的去看木桌,當我合上雙眼的時候,我發現,在那片昏黑的世界裏,風吹的無比流暢。
我又看向了窗口,在暗影世界裏,窗口處的風在呼嘯,可是往兩旁,又是一片黑色。
睜開雙眼,又閉上,我發現風的軌跡要比窗口寬闊的多。
我能夠到達那扇窗戶的後面嗎?
這麼想着,我下意識的就將腳挪上了暗影之風。
刷的一下,我只覺得四周一下子變得冰冷。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靠在了小樓的窗戶外面,膝蓋軟弱無力,我一下子就趴倒在了冰冷的石子地裏,瞬間,堅硬的石塊擦破了我的臉頰。下一秒,或許是因爲時間太久,原本流動着能力的暗影世界也徐徐消失不見。
糟糕!
我試圖撐起身體,再摳着木窗下的凹洞站起來,可是,我的胳膊軟的就像棉花,根本使不上力!
由於屋子裏很暖和,我根本就沒有穿着斗篷,也沒有戴着手套,這讓冰冷的空氣一下子就凍疼了我的手指。
寒風呼嘯,如同蛇一般從我的脖子蜿蜒遊入,又沿着我的脊背破入了我的胸腔。
冰冷沿着血管在蔓延。
冰冷的臉。
冰冷的肩膀。
冰冷的手腕。
冰冷的大腿。
冰冷的腳踝。
甚至連頭發絲絲指甲尖都變得冰冷了。
站起來,彌賽亞!站起來!
我對自己大喊,可是,哪怕用上了十二分力量我也沒能爬起來!
臉被凍得很疼,肺葉也是,我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團凍肉!
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我咬着咯咯作響的牙齒,用力的閉了一下雙眼,一瞬間,我又站在了狂風呼嘯的暗影世界裏。
我當然知道,如果我敢在這兒再踏出一步,我將會再次深刻的體會到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但是,我也不想凍死在這兒,不想!
就在那時,我忽然發現這片暗影世界和剛纔的有所不同。你看,在那些暗紫色的風的邊沿,總有一層如同血跡的暗紅色光芒在隱隱閃耀。
我忽然想起來,上一次,在拉法耶家裏的時候,我也見到了這樣的風。我踩在上面去救吉莉,然後,直到現在我還癱瘓着。
這或許就是甄別是否適合進入暗影世界的方式?
我要不要再踏上去試一試?
試一試,之後的生不如死?
不想。
卻又不得不。
我不想等到清晨,人們只找我凍僵的屍體!
我下意識的咬緊了嘴脣,朝前方的暗影之風挪去。
就在那時,我忽然聽見了一串急促的奔跑聲,那聲音由遠及近。
然後,有人推開了木門,靴子沉重的踏上木板,發出了咚咚聲響,“……彌賽亞?!”頓了一下,那個人在屋子裏大聲喊我的名字,焦急與驚恐交織,“彌賽亞!”
我張了三次嘴,才顫抖的喊出了他的名字,“……達利安……達利安!”
*
聖光溫暖,爐火通紅。
我枕在達利安大腿上縮成一團,許久才平復過來。
“你這個傻姑娘,你是怎麼做到的?跑到窗戶外面去了?!”達利安皺着眉,說到最後卻又忍不住笑了,“我還以爲強盜來這裏……”後面的話他沒說下去。
我長長的呼了口氣,“有些東西我沒法說,達利安。但是……相信我,我好像找到了一些規則,我發誓,這種愚蠢的事故不會在發生。噢,我還是冷。”
他嘆了口氣,掌心再次燃起了明亮的聖光,聖光如同溫暖的瀑布,讓我從頭到腳都感覺舒適無比。
“金娜,她怎麼樣?”靜默了一會兒,我問道。
“我不知道。”他搖了搖頭,回答,“梅麗塔女士,噢,就是助產士把她送進了房間裏,而我被關在房間外。我聽見了她的尖叫,聖光在上,那悽慘的聲音讓我的手心都冒出一層薄汗。你看!所以,我回來了,可是,你居然不在大廳裏,你知不知道當時我的心跳都差點停了?”說着,他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髮,倒映着火光的眼睛變得幽暗而深邃。
我不喜歡他的眼神,讓我感到心驚,“說點別的,達利安。”
他愣了一下,有些尷尬的移開了眼神,“那……我們繼續講故事吧,我看到了瑪圖爾與矮人們攜手屠龍的精彩……”他的話沒說完,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噠噠噠噠--
馬蹄聲就像齊發的矮人火-槍。
“小少爺!”萊德的聲音穿透了寒風聲。
我們立刻轉頭看了過去。
馬蹄聲停在了門口,很快,萊德氣喘吁吁的架着一個滿頭滿臉是血的人走了進來。
那個人的額頭上有個大大的血洞,灰塵與頭髮都揉在裏面,臉龐因爲疼痛而不住的抽搐。
我忍不住抽了口氣。
“聖光啊……”達利安立刻將我小心的放下,過去搭了把手,“發生什麼事情了?”
“北面的礦洞塌了,我在洞口的石堆裏找到了他。”萊德飛快的回答,與達利安一起將那個人小心的放在了椅子裏。
“呃……一定是抽水機炸了!”那個人抽着氣回答,嗓音痛苦的發抖,“前些日子,那些該死的綠皮地精把它賣給了我們,它們一定是用一臺壞掉的機器騙我們的金幣,毀我們的礦洞!我們的人都在裏面!有十幾個工人,還有一個我的同事!如果裏面也塌了的話,天吶……”
“別激動,讓我看看你的傷口。”達利安按住了那個人的肩膀,隨着咒文聲默默流淌,大片的金色聖光注入了他的傷口,“給他弄點熱水清洗一下,再把傷口縫起來。”做完那些,他朝萊德吩咐到。
“是,小少爺。”
“您還有哪兒疼嗎?”達利安關切的詢問。
“我的右肩好像骨折了……嘶……”
*
“你是巡邏隊的士兵?”再次打量了那個人一眼,達利安突然問道。
“沒錯,先生,我是巡邏隊的馬庫斯,”那個人回答,他舉起右臂,讓我們看了看鱗甲上雕刻的徽記,可是那個動作牽扯到了他肩頭的斷傷,讓他的臉一下子就扭曲了。
看見那個徽記,達利安的臉拉了下來。
馬庫斯立刻意識到了什麼,馬上解釋,“我可不是城裏頭那夥無惡不作的貴族混蛋!先生,如果曾經巡邏隊有人冒犯過您,我希望您別遷怒到我身上。”
達利安抱着雙臂,坐在了一旁的木桌角上,“巡邏隊的名聲確實不好,尤其是城東的。”
“能呆在城裏的,都是貴族,像我們這些出身平民的人,都會被派到偏僻的地方去守一守礦洞,收一收稅務,或者乾脆就被塞進某個車隊,天南海北到處走。噢……”
“你最好別去碰傷口,會更疼。”
“我也是個聖騎士。”話音未落,他的掌心忽然亮起了暗淡的聖光,他很想把聖光按在額頭上,可是,發抖的手卻怎麼也舉不起來。
達利安再次默唸了一句咒文,下一秒,聖光灑在了馬庫斯的頭頂。
“感謝您,呃,小少爺?”
“我是達利安。”
“達利安,我們得想辦法打開礦洞,說不定裏面的人都還活着。這麼冷的天,呆在礦洞裏太久的話,他們會凍死的。”
“所有的男人們都在礦洞裏?”
“我們可以叫上所有的婦-女,她們也很健壯,可以搬得動那些沉重的石頭。蘇普里亞抵得上兩個男人!而且,只要刨開洞口的石頭,就能看見傳訊法陣,就可以向布瑞爾求救!求您了,求您救救那些可能還活着的人!”
*
木屋又安靜了下去,達利安與萊德都去礦洞幫忙了,爐火通紅的大廳裏,只剩下我,與那名叫做馬庫斯的士兵。
洗掉了臉上的血跡與污濁,我發現他長得很英俊,臉龐棱角分明,而且雙眼如同藍寶石一樣閃光。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覺得他有點眼熟。
“我向我的劍起過誓,我會用我的性命保護好您,”看見我看着他,他停下了嘟噥的祈禱,朝我微笑起來,“您不需要擔心任何危險,也不需要擔心我的爲人。”
“我總覺得我們見過。”
“沒錯,”他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在新兵營,當時,我還想約您來着。”
那句話讓我一愣,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當時,我被聖光魔法弄的心情鬱悶,只對他匆匆一瞥,“我好像不太相信您的爲人了。”
聞言,馬庫斯誇張的“噢”了一聲,只不過攤開手的時候,他似乎又牽扯到了肩頭,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噢……聖光在上……”他急促的吸了幾口氣,可還是沒忘記給自己辯解,“我是個很好的人,相信我!我和塞林沒什麼兩樣!”
他說的名字讓我的心一跳,隨後,忍不住笑了,“你認得塞林?!”
他苦着臉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右肩,“何止是認識?我們一起去南海鎮清理過海岸垃圾,一起去冰封崗割過雜草,一起去阿加曼德農場種過南瓜,下雪之前,我們還一起在這兒守礦洞來着,我們在這兒呆了有兩年。天知道他哪兒得罪了戴蒙德老狗,被派到外面去了,聽說,離洛丹倫有好幾百裏遠。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他的消息,我還以爲他死了。”
我當然知道塞林被派到哪兒去了,我們就是在那鋪滿雪的大山裏第一次見面的,“他是個很好的人,對不對?”
“沒錯,他是個老好人,整天不是幫這個人擔水,就是幫那個人砍柴,這兒的姑娘們都迷戀他,噢,當然,她們更迷戀我!我要比塞林帥氣的多,對不對?”馬庫斯得瑟的揚起了眉毛。
我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沒搭話。
“說起來,小姐,您想不想聽聽他和這兒的……嗯,姑娘的事?”
“什麼事?!”
他故作神祕的一笑,“您知道這棟房子的主人是誰嗎?”
“蘿絲奶奶,金娜,或者是她的丈夫,叫……叫……”
“亨特。”他提醒我道,“我悄悄的告訴您,在嫁給亨特之前,金娜可是屬意塞林的!她給他做了小半年的免費早餐,連我都沒有份!塞林曾吐露喜愛長頭髮的女孩,你也一定瞧見了現在金娜的辮子有多長!”
我不悅的哼了一聲,“可塞林並不喜愛她,對不對?她只是單相思!”
“喔!您的醋罐打翻了,”馬庫斯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可是,亨特打翻的醋罐可要比你多得多,誰都知道那個強壯的小夥子對金娜上心的很!所以,在去年的感恩節,亨特藉着酒勁,把金娜給……”
“噢!他糟透了!”我不由的憤怒的大叫。
“但是,對於金娜--一個來自斯坦索姆的孤女來說,亨特卻是個不錯的歸宿。他強壯,勤勞,而且對她一心一意,當他們舉行婚禮之後,金娜甚至都不用去礦上幹活了。”
“那他也糟透了!如果我遇上他,我一定會揍歪他的鼻子!”
“不,不,小姐,你似乎……”他頓了一下,才找到合適的措辭,“嗯,從不用爲吃穿憂愁,所以,你不會知道貧苦的女孩生活有多難。比起那些一年四季都要趴在黃土上,或是一年四季都要鑽在礦洞裏的人來說,金娜現在過的已經很好了,不是嗎?她只需要在家裏縫縫補補,重活都有心疼自己的丈夫去做,再說,她最終不也得嫁給一個農夫,一個獵戶,或是一個礦工?反正結局都是一樣,那還不如選擇亨特,”說着,他忽然不懷好意的壓低了聲音,朝我的方向傾過身體,“還是說,您希望金娜朝塞林哭訴,然後,騎士大人爲她心軟,他們最終幸福的在一起?”
“不!塞林……塞林並不喜愛她!”
“好了好了,別皺眉了,漂亮小姐,”他忍不住笑出了聲,“塞林對她,對她們沒什麼想法,他只對我勾肩搭背,曾經一度,我以爲他對我有想法,噁心死我了。”
我撇了撇嘴,沒說話。
“直到前不久,他忽然給我傳送訊息,說他有了一個女孩,我驚的下巴都要掉了。”
那句話讓我的臉頰微微一熱,而幾乎在同一瞬間,我發現馬庫斯的眼神也變得促狹了,我不由的瞪了他一下。
“怎麼說呢?其實我有點兒胸悶,因爲,經過深思熟慮,我覺得塞林也是個挺好的伴侶。”
“你說什麼?!”如果不是動不了,我幾乎要跳起來了!
“哈哈!只是個玩笑!玩笑!他‘命令’我關照您,等回來的時候,會付給我一條時髦的圍巾。但是,您好像並不需要我的關照,您有地方住,而且,朋友好像都大有來頭。說起來,您這是怎麼一回事?好像,動彈不得?”
我嘆了口氣,刪刪減減的把發生的事情給他說了一遍,說的他的嘴張的都能塞進一個蘋果。
“願聖光保佑您,小姐,而且……那位達利安少爺還真是個好人,”說着,他的神色忽然黯然了下去,“我希望,裏面的人都還活着,希望那位少爺能把他們都救出來。”
就在那時,就在我想安慰他兩句的時候,屋子外的針葉林忽然發出了一陣嘈雜的枝葉搖晃聲。
沙沙沙--
彷彿有一陣颶風由遠及近的刮過,所過之處,冰凌凝聚,有那麼一瞬,我覺得我墮入了地獄,心頭的鮮血都成了冰。
嗚--
低沉的鬼哭聲隨之而來,震的我呼吸停滯,心臟停止了跳動!
我一下子就僵住了。
所幸,風來的快,去的也快。
轉眼眼,時間又生動的流淌,偏斜的爐火再次豎直,在那片火光裏,我與馬庫斯相互看着,身體一般僵硬。
“……剛纔那是……什麼?”半晌,我心有餘悸開口,“你也感覺到了,對不對?”
“那一定是亡靈的哭聲!”馬庫斯一臉蒼白,他捂着胸口咳了好幾聲,才扶着椅子的把手佝僂着站起身,“聖光啊,難道地獄的大門開啓了嗎?”
“地獄的大門?”
“……我是聽一位去年過世的老巫師說的,傳言,這片林地下有一扇通往地獄的大門……不行,我得把這個事情,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