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只有你

    “小雅家裏跟我們是世交，我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

    楊錦夏聲音很輕，眼神飄忽，彷彿陷入了回憶中，“她長得可漂亮了，頭髮又直又黑，眼珠烏溜溜的，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兩個酒窩。就像她媽媽一樣。”

    “她的聲音也特別好聽，有時候我心裏生氣了。她只要拉住我的衣服，輕輕地喊我的名字，我的氣不知怎麼就消了。”

    “初三那年，她交了一個男朋友。怕家裏人知道，每次約會的時候，都要拉上我當掩護。”

    “她經常偷偷跟他男朋友在背後說我的壞話，我知道，她是怕我搶了她的男朋友。可是，我還是有點生氣。”

    “在第二次約會之後，我跟她去了她家。她媽媽問我今天去哪裏玩了，我裝作不經意地說，同行的還有一個男同學。當時，阿姨臉色都有點變了。”

    說到這裏，她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之後有一個月，小雅都不理我，整天板着臉，我知道，她肯定是被她媽媽罵了。她媽媽可厲害了。”

    “直到有一個週末，她又想拉上我當掩護，我不肯，她就質問我是不是我偷偷將她談戀愛的事告訴她媽媽。現在，她媽媽逼她跟那個男人分手，說着說着，她哭了。說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約會，”

    “我的心又軟了，就答應了她。”

    “那一次，我們去爬山。小雅男朋友開着摩托車帶我們去的。”

    “到了山上，小雅又偷偷說我的壞話了，還說我的家裏人，我心裏很生氣。然後，他們還撇下我，悄悄走了。我剛想給家裏打電話，讓他們來接我，突然下起了雨，手機不小心掉到山坡下。”

    “我想，他們應該會回來接我吧，就想找個地方先躲雨。不遠處，有一個小亭，我向那邊跑過去。雨越下越大，我跑得有點急，不小心滑倒，摔到旁邊的山坡底下。”

    “那個山坡很陡很深，我一路滾下去，腦袋被什麼給撞了一下，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說着說着，神情又變得平靜下來，眼神中，看不出一絲波動。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好冷，到處都黑漆漆的，我什麼都看不見。”

    “我很害怕，想要起來，卻動不了。”

    “我大喊着，想要讓人來救我。”

    “沒有人。”

    “其實，我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

    “我想，我真的還活着嗎？”

    “我什麼都看不見，動也動不了，什麼也聽不見，就是感覺，好冷，好冷。”

    …………

    楊錦夏的聲音越來越低，旁邊穿着白色襯衣的小雅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我好像聽到了奶奶的聲音，心裏奇怪，難道我還活着？就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了奶奶。然後，我又能動了，也感覺不到冷了。真好。”

    她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次之後，我感覺不到旁邊有人的話，我會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喃喃地說道，“不過，你別擔心，你就在這裏，我一定能感覺得到的。”

    過了片刻，她繼續道，“還是說回小雅的事吧。那件事過後，她就有點躲着我，沒怎麼來往了。直到一年後，我聽奶奶說，他們一家駕車出行的時候，出了嚴重的車禍。”

    “她父母當場身亡，車上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也受了重傷。我知道後，馬上去醫院看她。”

    “我知道，她家親戚都在外地。她一個人孤零零在醫院，也太可憐了。”

    “她傷得很重，一直昏迷不醒，要戴着呼吸機。那段時間，我一放學，就去醫院陪着她。她的幾個親戚，都忙着別的事。我每次去，病房裏都只有她一個。”

    “沒過幾天，她從ICU搬到了普通病房。醫生說，多給她講以前的事，也許可以讓她醒過來。我就給她講學校裏的事，給她念她喜歡的明星的最新八卦。”

    “第七天，我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皮動了，真的要醒過來——可是，她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痛苦，好像呼吸不了——”

    “醫生來晚了，她就這樣死在我的面前，我永遠都忘不了那時候她臉上的痛苦。我知道，她不想死，她還那麼年輕，她長得那麼漂亮，她還有那麼美好的未來……”

    她的聲音變輕了，“可能是我太想她了，周圍沒人的時候，她就會出現在我面前，跟我說話。吶，她現在又出現了，不過，我裝作看不見她，有時候，她真的挺煩的。噓，別讓她聽見。”

    “這件事，我誰都沒有告訴，連我奶奶都不知道。”

    …………

    “對了，還有一件事，其實我結過婚，他長得比你帥多了，就是人比較討厭。”

    “你也不用吃他的醋，我跟他剛登記，他就病倒了。”

    “嘿，說是病，實際上，是被人給打成了癱瘓，這件事，誰不知道呢？我都聽說了，他是爲了一個女明星，跟別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真是太丟人了。”

    “他父母受了這樣的打擊，沒多久就病倒了，一年後陸續去世。他自己本身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在牀上躺了兩年，有一天心臟病發作，也跟着死了。”

    “我知道，背地裏有人說我是掃把星，黑寡婦。我奶奶聽說後，非常生氣，要將那些亂嚼舌頭的人狠狠教訓一頓。每次，我都會勸她，別跟那些人一般見識。”

    “我並不生氣，因爲我知道，這都是真的。我出生之後，我爺爺就死了，我爸……也死了。我們家，就剩我們三個女人。”

    “我長大後，小雅死了，我嫁給的那個人也死了，他父母也全都死絕了。我知道的，誰要是跟我扯上關係，誰就會倒黴。”

    “就連你，都出事了。”

    “不過，你跟他們不一樣。”

    “他們都該死，你不同，你不能死。”

    “你說得對，人的心如果切開來，裏面一定是黑的，奶奶是這樣，媽媽是這樣，小雅是這樣，那家人，也是這樣。只有你，你嘴上說得再兇，心裏是護着我的……”

    “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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