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凡有道,必有爭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星城荒亂字數:3678更新時間:24/06/27 12:03:09
    一夜清愉。

    和煦的陽光透過枯木枝葉,從廂房的窗前投射而入。

    雖是冬日,但屋子裏的寒意卻並不沁人,反而還有絲絲縷縷的溫和之感,從洪易身上緩緩蔓延。

    他的牀頭掛着一顆正散發微弱藍光的寶珠,驅散寒冷的暖意,便是從此散開。

    聽說這是一顆產自海外神風國鮫人族的奇物,掛置於身邊,便可寒暑不侵、四時皆同。

    這也是洪易出生那一日,當今大乾皇帝賞賜下來誕生之慶。

    洪玄機可謂是位極人臣,而且與天子交切極密,喜得子嗣,此賀禮並算不得什麼。

    從小到大,洪易幾乎都將其戴在身上,無論冬夏,皆是如同恆定,暢意無極。

    但去歲時,他便自發地摘了下來,原因是筋骨長成,需得開始練武了。

    肉身武道若要做到寒暑不侵,那可是武聖才有的神異。

    剛開始打基礎的洪易,自然不能貪圖這種短暫的便捷,無論嚴寒酷暑、無論四時流轉,皆需得親身體會。

    不然那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豈不是成了笑話。

    “今日開始就把四時珠藏起來,睡覺時也不可貪圖。”

    洪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這個從出生時便一直戴在身上的寶珠,眼中稍有些不捨。

    這一年來,他雖然開始練武,但睡覺時分卻亦然將其放置牀頭。

    四時珠的力量便能讓他寒夜裏感受不到冷意,夏日裏不被熱浪侵襲。

    不過昨夜觀一番玄元衆生印,寫十字天地不仁,他彷彿徹底對四時珠放下了。

    少年人的心智成長,也許就在一件極爲尋常的小事、亦或是一次難以忘懷的經歷。

    “這就是太學府的學士們說的斷舍離吧。”

    洪易將四時珠端起,用衣袖拭去其表面並不存在的塵埃,端詳片刻,終是將其放到一層木盒之內。

    嘎吱。

    一聲輕響,他便合上了許久未打油的面板。

    呼呼呼!

    窗外的冷風,霎時隨着冬日的光,蔓延而來。

    洪易站起身,點上一炷薰香,掐着時間待得香燃三成,便做好了洗漱。

    他看着面前那一方能將人照徹的真切無疑的鏡面,不由點了點頭。

    這鏡子也不知是何物所制,只曉得是幾年前一個名叫楊安的天才神童提出,一經推廣,整個中土都廣爲流傳。

    人站在這鏡子面前,比以往的銅鏡不知清晰多少倍,堪稱纖塵微末、皆一覽無餘。

    據那個楊安的少年自稱,這鏡子喚作“玻璃”。

    從那時開始,中土皆知玉京城出了個神童。

    不過洪易偶然路過母親趙氏的房前,聽到了一些關於着楊安的密語。

    傳聞,楊安便是當今天子楊乾的私生子。

    近些日子楊安似乎去了西域,據說還立下了赫赫戰功,天子正欲爲其封侯。

    “楊安與我差不了幾歲,卻能憑藉智慧造福天下,憑藉戰功封的侯位,我此時久居於父親的府中,卻是像個手腳束縛的紈絝子弟了。”

    洪易看着玻璃鏡,似乎透過了幾千裏雲煙,看到了那個僅比自身小了幾歲的楊安。

    同樣的年歲,別人甚至要封侯了,而他自身卻一直在府邸中未有離去,即便遠行,最多也只去過百里外的西山。

    作爲溫武候的嫡子,每當親長聚集,說起楊安之事,他心底裏確實有些嫉妒和嚮往。

    這般年輕,若是封侯,便是在爵位上與自己父親洪玄機都一般無二了。

    “明年開春便能參與鄉試,屆時我若考取了功名,就是舉人老爺,若再於會試拔得頭籌,便是狀元公,不見得差過楊安。”

    洪易整了整衣襟,心裏暗自給自己尋了個臺階。

    畢竟少年人氣盛,他也沒有成爲書中所說那般年少老成之流,自是有着攀比之心。

    不過他有一點卻是遠超玉京城這些紈絝們,那便是只與好的比。

    差於他的,一則不公,二則毫無意義。

    楊安年紀輕輕,能做到這般成就,他自是佩服,但心裏也暗暗起了競爭乃至超過的念頭。

    在武之一道,聽聞楊安已經快要跨入先天武師,實力幾乎在同年歲尋不到對手。

    而洪易自身連皮肉都還未曾凝實,哪裏能起什麼比較的心思。

    但若論文採,他卻有信心能壓過對方一籌。

    大乾立國以來文武並重,這些年歲甚至更重文采學識,就連他父親洪玄機也曾修文十載。

    待得他成了狀元公,便算的在文道上勝了那楊安。

    “修行之道,我未嘗不能有所成就…”

    想着想着,洪易就伸出了手掌,單掌豎直而立,似是在摺疊着什麼特殊的印法。

    這個印法很長,姿勢也頗爲古怪,他甚至需要靠另一只手指的禁錮方能完整結出。

    而且在施展印過程中,他的周身開始不自主地泌出絲絲汗水,本是因四時珠收起衍生的冷意,徑直被體內的熱氣驅散。

    僅是一個手印,就讓一個少年人在冬日裏遍佈汗水,而且直到薰香徹底燃盡,他才緩緩凝成。

    撕拉!

    細微的筋骨摩擦聲,彷彿順着這個結成的手印,不斷震盪着洪易的周身。

    一重重關節的擠壓,如同虎豹雷音一般,時而騰起。

    嘩啦!

    絲絲河流徜徉的聲響,竟透過皮膚,從血管深處滾過,彷彿血液也隨着印法而動,掀起了波濤。

    咚咚咚咚!

    少年人強健有力的心跳,霎時就像極劇烈的鼓點,一重重從胸膛中瀰漫,引得持印的洪易都有些不適。

    他臉色早已在印法一成之際便化作毫無血色的慘白,而且中途根本無法停止!

    “怎麼可能…!”

    洪易持着手印,保持着站立的姿勢,呆若木雞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心中的驚異和懼恐已是毫不掩飾。

    他昨夜得道主所傳,於衆生之網裏觀想玄元衆生印,但只感到了那些無窮無盡的惡念,肉身卻因爲沒有施展而僅是乏力罷了。

    可今早只是欲要細微嘗試,竟然就發生了這般顛覆感念的事。

    手印一起,無法停止還僅是其一,最爲特殊和不能理解的,便是他的皮肉、筋骨、血髓、臟腑乃至毛髮末梢,都開始共振共鳴!

    那種從奇經八脈、四梢七竅裏傳來的無止境跳動感,就這麼生生不息,循環無盡!

    僅是持印而已,憑什麼就能跨越武者煉體的循序漸進?像是絲毫不講道理一般,鍛鍊到了武聖方纔涉及到的血髓?!

    這便是道主法門的神妙麼?

    洪易強忍着全身上下的震盪,心裏突然想起了當年得到的那門虎魔煉體拳。

    兩相對比,簡直宛若雲泥!

    撕拉!

    足足三炷香之後,一身汗透的洪易,手掌終是猛地彈開,沒能捏穩。

    他只覺連眼皮都在顫抖,轟地一坐,跌到了地上。

    西域運來雪羊皮所制的毛毯,竟然都被他的汗水浸染,而絲絲黑泥般汗珠,便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貼在了他的皮膚表面。

    “力量增長了…五成之多!”

    洪易託着疲憊的身子,走到後房院子裏的一個石鎖羣裏,鼓足氣力嘗試,竟發現相比原先,自己的氣力竟然足足大了五成!

    沒想到這玄元衆生印,竟然對肉身開發有這般神異的增益!

    呼呼呼!

    洪易眼神一動,縱身跳入石鎖羣中,開始不斷運勁發力。

    疲憊一過,漸漸又有一股力量新生,他便如此循環往復,直到最終精疲力竭。

    “文絕天下,武冠諸軍。”

    臨近正午,洪易躺在滿是藥浴的木桶裏,感受着大藥補充回來的體能,突然想起了一句似曾聽聞的話語。

    有玄元衆生印在,他未嘗不能在武之一途,也把那楊安壓過。

    漸漸地,洪易開始每日安心在府內讀書練武,直到冬日過去,直到開春來臨。

    這個小小的少年人,即便有着道主的傳法,但對他而言也僅是一次奇遇罷了。

    世人若得奇遇,先做何事?

    自是先成以往之不成、盡過去之未盡。

    說到底,無非是心意暢達,僅此而已。

    此時十六歲的洪易,並沒有未來軌跡那麼大的抱負,在這個軌跡中,亦沒有什麼喪母之痛、生父逼迫。

    既無壓迫,何來苦大仇深?

    ……

    “段道主,好手段。”

    虛無混亂的起源之地,長生大帝掃了一眼端坐似是入睡的段真,微微皺眉。

    分明整個乾坤的鴻運都垂落了下去,爲何此時的天命之子,卻停滯不前了?

    而且他集合百世輪迴的記憶,分明看到了無數次關於洪易的未來,爲何在這一次出現了紕漏?

    “易子不來,這一紀元誰人都妄談彼岸,段道主真要一意孤行?”

    長生大帝又落下黑子、白子,看着棋盤上的風雲變幻,再次朝着段真開口。

    如段真所說,他觀己身、偉岸無邊,反之,段真在他眼中,亦是如此。

    此刻他僅是一道陽神投影化身,已經沒有過多的力量去和段真消磨。

    那諸多惡念善念龐雜到不下於彼岸之橋的衆生之網,也讓他沒有絲毫浪費力量的想法。

    拼時間,段真時時刻刻都有衆生之念作爲源頭,而他的投影之身,根本無以爲繼。

    是故,他提出了用下棋的方法,一比高下。

    是衆生皆入彼岸?還是一人獨過彼岸?

    這便是他和段真的分歧。

    可沒想到段真根本就不下棋,甚至連觀棋者都不想做。

    除了最初開口說了一句,自始至終,都沒有理會過他。

    眼睛都沒有睜開,彷彿真正睡着了。

    可一個修爲幾乎堪比自身的外界來客,豈是這般簡單?

    “既然段道主如此,我也舍了這點臉面罷了。”

    長生大帝遙遙一嘆,雙手連連壓下兩子,棋盤霎時衝涌起陣陣雷鳴涌動。

    他視線垂落,視線彷彿穿過了無數空間,看向了大千世界、看到了中州。

    雲巒山空之巔,那座喚爲太始的巍峨山嶽之上,一個抱着桃木長劍,身後跟着一個紅裝小丫頭的女子,微微擡起了頭。

    一根大到看不見盡頭、幾乎將幾千幾萬裏山脈籠罩,將整個中州乃至十多州之地合圍的撐天巨指,正從天外天,急墜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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