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海的那一邊

    淺野薰拿着石杵，用力搗着種子。

    銅色的油隨着女忍者的動作緩緩榨出，二十顆種子，只能出一縷頭發絲纖細的油，淺野薰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居然積攢了半碗。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僅憑節奏，女忍者就知道了是誰站在門外。

    “進來吧，門沒鎖。”

    嘎吱一聲，武田勢源走進房屋，反鎖住房門。

    淺野薰沒有回頭，繼續用蠻力榨種子裏的油：

    “隊長，大半夜進女下屬的房間，可是不禮貌的喲。”

    “啊……”武田勢源迷茫地低喃，儘量用平常的語氣道：

    “你在幹什麼？”

    “榨油。”

    “你鍾情於各種花草的種子，頭一次看到你對油感興趣。”

    “這是[黑櫚花]的種子，不好看，也沒什麼香味，但它的油卻非常有用……擦拭在金屬上，便能阻斷生鏽。”

    武田勢源微愣，摸了摸別在身後的查克拉短刀：

    “給我的？”

    “給豬的。”

    男人下意識地嘴角輕翹，進入房間之前，強行提起的冷酷心腸煙消雲散。

    他沉默半晌，輕聲道：

    “跟我來。”

    淺野薰放下石杵，起身，絲毫沒有作爲間諜的覺悟，跟着武田勢源出去。

    他們走了很久，離開曉組織基地，離開地下，來到地面，鑽入無邊的雨幕中，漸行漸遠。

    最終，他們在雨隱村的邊緣停下。

    武田勢源回頭，看着淺野薰吹彈可破的俏臉，平靜道：

    “木葉忍者，薰，初次相見。”

    “……”女忍者默然無語，沒有反駁，也不接話。

    “我還以爲你會撒腿就跑呢。”武田勢源皺眉，他特意把淺野薰帶到這裏，往外走幾步就能出村，隱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只要淺野薰走，他絕不會攔。

    “能跑去哪呢？”女人開口，雨水打溼了她的頭髮，縷縷黑髮粘在白皙的臉頰上，彷彿易碎的瓷器：

    “三位首領，都是很強大的人物啊。”

    “這裏是雨隱村的邊緣，首領不至於爲了你追到火之國。”

    “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就算回到木葉，也不會好過。”

    “任務……任務！”強烈的憤怒突然涌上心頭，武田勢源上前一步，抓住女人的肩膀，用力之大，幾乎將指甲掐進淺野薰的皮膚裏：

    “你的任務，是設計刺殺我，然後取代我成爲組織的四號人物，是麼？你……”

    ——即使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完成任務將我殺死麼。

    武田勢源囁喏許久，還是不敢將這句話說出。

    他很怕女人會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那會讓他今天的行爲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啊……任務啊。”淺野薰不置可否，看向旁邊。

    雨隱村的天空，永遠是令人敬畏的鉛灰色，白天還好，可一旦到了晚上，朝頭頂看去，只能看到無邊無際的黑，彷彿天空變成了深潭。

    進入雨隱的人，就像跌入深淵，一輩子也離不開這裏，女忍者這般想着，輕聲道：

    “別再說這種幼稚的話了……武田勢源。”她不再以隊長稱呼，直視着男人的眼睛：

    “你以爲我們是誰？我們是忍者！殺人、刺探情報、發動戰爭……我們可以做很多事，但卻不包括對敵人心慈手軟！”

    “你以爲對我網開一面，我就會感謝你麼？不，武田勢源，我只會笑話你的軟弱！”

    “火之國與另外兩個大國在這裏常年交戰，雨之國的人有不少死在了木葉的手上，反之，雨隱也曾對木葉部隊造成巨大傷害。”

    “我是木葉忍者，你是雨隱曉組織的高層。”

    “不論我們相處的如何好，也只是假象罷了，當你們知道我間諜的身份後，你和我，就只有一個可活！”

    “世世代代，血仇大恨。”

    “仇恨……是我們這個世界，人與人之間，最大的紐帶啊。”

    淺野薰感覺到，抓住自己雙肩的手，力道越來越弱了。

    我還是傷了他的心，薰這般想着，心中酸楚，但卻奇蹟般的沒有感到害怕。

    死在武田勢源的手上，是淺野薰能夠接受的結局。

    肩膀的壓力消失，下一刻，女忍者發覺手上突然多了什麼東西。

    她拿到眼前看了看，茫然地問道：

    “這是……？”

    “貝殼。”武田勢源的聲音很溫和，彷彿要將陰雨天驅散似的：

    “我沒去過海邊，你呢？”

    “我也沒有……可這個貝殼跟現在的情況有什麼關聯麼……”

    武田勢源將女人臉上的水擦乾，輕聲道：

    “在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個國家，叫海之國。”

    “那是比水之國還要遠離世界中心的偏僻之地，由羣島組成，人數稀少，聽說連忍者也沒有……[查克拉]並沒有垂青那裏。”

    “但，那真是個很好的地方，我聽雲遊的旅人說啊，在海之國，陽光會把沙灘映成金黃，反襯到天空上，將雲朵也染成黃金的宮殿；巨大筆直的樹木頂端，是一種奇奇怪怪的果子，外皮堅硬逾鐵，裏面卻有充足香甜的汁水；那裏沒有忍者，沒有戰爭，有的是只是建在山間和海邊的房屋，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人們。”

    男人頓了頓，低聲道：

    “去海之國吧……和我一起。”

    女人突然手足無措，即使早就成爲了優秀的忍者，在這一刻，她也慌張得彷彿多年前被媽媽發現偷吃糖果的小女孩。

    很多很多年過去，媽媽和爸爸早已不在，但現在，面前的男人，卻想重新給他一片蔚藍的天空。

    武田勢源展開手臂，抱住女人。

    雨夜不再寒冷。

    “我們一起走吧……離開忍者羣居的國家，去海之國，這些年，我們做了太多太多，我不欠組織的，你也不欠木葉的。”

    “我有足夠的人脈，可以讓我們安全離開，但安全密道的準備需要時間。”

    “給我一天的時間。”

    “明天，午夜零時，我會在基地六號出口的那個紅色路牌下等你。”

    “我們一起離開，去海之國，去那個沙灘上全是瑩白貝殼的好地方。”

    “薰，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好麼？”

    陰暗的雨夜中，不知過了多久。

    女人閉目頷首，摟住了男人的腰。

    她聲音輕顫，彷彿在進行一場盛大的逃亡。

    “嗯。”